8、第8章

江客皱眉,额头爬满黑线,他轻微地“啧”了一声,转过身和齐州面对面,“上周刚给了你四十万,你七天就挥霍完了?”

“额嗯......”齐州眼神闪躲,他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江客的衣角,声音越来越低,“给我的灵魂小老婆啊不,就那辆机车装了个尾翼,咳,然后就那啥......”

听完这段话,江客倒吸了一口气,周堃转头看去,只见江客面沉如水,额角的肌肉绷得很紧,显然是在压制怒火。

“为了一个尾翼就花四十万。”江客冷脸将齐州的手拍开,转身就走,“你和你的灵魂小老婆过去吧,别来重新追求我。”

“哎,凤凰!小凤凰!”齐州追上去,小跑着跟在江客身旁,“什么灵魂小老婆,我嘴瓢了瞎说的,它和你根本没法比,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江客止了步,转头看向齐州,他薄唇微动,还没说话,齐州就举起了左手,“我发誓,你最重要。”

“十万你还要么?”江客问。

齐州果断摇头,一脸严肃:“我不要了,车也不要,二百拉走,谁爱要谁要!”

周堃:“......”

天桥上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刚才吵吵闹闹的一幕都是假象,江客没多少表情,齐州则一脸“你相信我”的凝重神态。

“不要就行。”江客淡淡说,他抬手,挡开齐州灼热的视线,抬步离开,“回公司去吧。”

齐州披着破棉絮看着江客下了天桥,这才将目光收回,一转头,正对上周堃哀怨的眼神。

齐州:“?”

他低下头打量了自己一下,耸了耸肩问:“你这什么表情?”

周堃面如死灰,幽幽问:“你是江叔什么人?”

齐州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说:“前夫吧,昨晚刚被你江叔单方面离了婚,现在正琢磨着怎么复婚。”

话音落下,周堃听到自己的玻璃心“喀拉”一声碎了满地。

齐州扫了眼周堃的表情,略一怔愣,下一秒脸色就变了,他微微眯眼,眉宇间有些阴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就是江客?”

周堃没答话。

就在气氛逐渐焦灼时,汪铮从EIS大楼那侧的天桥跑上来。

他径直来到齐州身边,跺了跺脚,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额头的汗,“哎呦喂,我的祖宗哟,大伙儿都快把这四九城翻个底朝天了,敢情您老真搁家门口摆摊算命呢!”

齐州看向汪铮,还没说话,胳膊就被汪铮拉住了,“我刚刚还纳闷为什么江总打电话过来让我去门口的天桥上领人。”

汪铮拽着齐州风风火火地朝公司走,一边走一遍回头说:“视界明晚七点的采访挪到今天下午六点半了,您快点回去换了这身行头。”

两人回EIS大楼,穿过大厅时收获一众明星好奇的目光。

“先去二楼,我吃个饭。”齐州把裹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顺势抬手将碎发往后一梳,“待会儿造型随便做一做得了,我的颜值hold住各种死亡拍摄角度。”

“行~您是大爷,都听您的。”汪铮连连点头,他走进电梯,摁下楼层数字2,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多亏了江总,要不是他说你人在天桥,我今儿就是把燕城翻过来也想不到您打扮成这副模样。”

说到这,汪铮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不愧是EIS曾经的王牌经纪人,对艺人的喜好、举动、想法通通了如指掌。江总的业务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你说他怎么就知道你在天桥上边呢?”

“缘分吧,别人碰不到,偏偏就让他碰到了。”齐州摊开手,耸了耸肩。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五千年前和江客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颛顼刚毁天梯没多久,须弥山上传言,有颗女娲当年补天用的玉石掉落在昆仑魔渊,受魔气侵扰,竟孵化出了一只非鸟非兽的魔物。三十三重天上的罗汉金刚、菩萨行者纷纷表示,这魔物出生便是大凶,留着恐后患无穷。

齐州本来对那只玉石孕胎、魔渊降生的小魔物不感兴趣,但听说满天神佛要杀他,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打算下昆仑去见一见。

昆仑魔渊常年不见日光,到处都是沾之则腐的弱水,盛开在水边的花也长得张牙舞爪,血一样的红色,盘虬蜷曲的花瓣,泼泼洒洒开了一堆。

齐州觉着那花还开得蛮好,于是兴致勃勃地淌过弱水,朝大片花海走。

怎料,刚上了岸,突然从花海里就蹿出一只半人半鬼的魔物,四瓣嘴,尖牙齿,朝着自己的小腿肉张嘴就是一口。

“嘶……”齐州吃痛,下意识甩腿,谁曾想那魔物的牙齿有倒钩,嵌进肉里根本甩不下来,他又不敢硬拽,怕把魔物的脑袋给拧掉了。

无奈之下只能就地在岸边坐着,齐州抬手拍了拍魔物长刺儿的脑袋,说:“嗳给点面子吧,我好歹是创世神,咱能松个嘴不?”

“?”魔物转了转眼珠子,不明白齐州在说什么,四瓣嘴猛地合拢,尖牙又朝肉里头进了一寸。

“疼疼疼!”齐州“嗷”了一嗓子,他正准备用点灵力把魔物好歹从腿上弄下来,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噗呲”一声,一泡紫红色的血就溅在了他的衣袍上。

齐州抬眼,正对上一双乌黑似琉璃珠般发亮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位穿着蛇蜕做成衣服的少年,眉眼隽秀儒雅,墨发披在身后,一时间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少年拔出插在魔物脑袋上的钝刀,然后猛地将手插入魔物的后背,向外一拉,白花花的脊柱淌了出来,魔物松嘴,倒在一旁抽搐了几下,死了。

做完这些,少年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转头打量齐州。

“你过来。”齐州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犹豫了一两秒,迈步向前。他在齐州面前站定,脸色木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跟你说,杀生是不好的。”齐州说,“你就是须弥山那帮老东西嘴里的大凶之物吧。”

少年听不懂他的话,只歪了歪头,他看到齐州血肉模糊的腿,遂蹲下身,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

齐州见状,长叹一声,“七情六欲都还没有,怎能算大凶?”

他握住少年的手,冰冷的凉意顺着掌心传到心底,齐州说:“儒雅俊秀是为凤,杀生冷血是为凰,面有佛相,却入魔道,以后你就叫凤凰吧。”

“缘分?什么缘分?”汪铮见齐州话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于是抬手拍了拍齐州的肩膀。

此时电梯正好到了二楼,他走出去,拽了齐州一把,说:“要说缘分,同样都是你的经纪人,我和你也是有缘的好吧。”

齐州回过神,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欠揍,“你哪能和他相提并论?我们一个被窝睡觉的时候,还没你们汪姓氏族呢,命中注定的缘分你是不会懂的。”

·

“第四中心医院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728路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多,车上没坐几个人。

周堃从座位上站起来,扶住栏杆,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5:21,刚好,他走到病房差不多三点半过一点。

司机将公交车停稳在路边,后门打开来,周堃下车,大长腿一伸,正好踩在马路牙子上。

蒸笼一样的热气顿时裹了周堃一脸,他抬手遮了遮太阳,呼出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快步走进了医院。

不就是失恋么?谁年轻的时候没经历过几次。

推开368号病房的门,陶宇正坐在病床上打游戏,后背垫着枕头,床头柜上放着饭盒,陶宇的母亲坐在在一旁的沙发上削苹果。

“阿姨好。”周堃向陶母打招呼,把手里的果篮递了过去,“过来的时候我妈硬塞给我的,听说陶宇喜欢吃梨,她就多买了一些。陶宇还好吧?”

浐灞町里发生的事周建明对陶宇和徐泽的父母做了隐瞒,只说是电梯中途出了故障,将两个孩子困在里头受了点惊吓。

“哎,太麻烦你们了。”陶母连忙起身接过,放在桌子上后给周堃倒了杯水,“陶宇好着呢,这次他能平安无事,多亏了你爸爸。我和陶爸刚刚还念叨着过几天登门道谢。”

“不用啦,阿姨和叔叔来吃饭就行,别说什么道谢不道谢的。”周堃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点憨,“我和陶宇从小玩到大,救他也是应该的。”

陶母张口,还想再说几句道谢的话,被陶宇打断,“嗳,妈,你能别唠叨了嘛,堃堃好不容易来看我,你能让我俩待会不?”

“行行行,让你们俩待会。”陶母转头看了儿子一眼,然后笑着拍了拍周堃的肩膀,“那你先坐,阿姨给你洗点水果。”

“好的。”周堃点头。

等陶母端着果盘出了房间,陶宇丢掉手机,猛地一下扑到了周堃后背,“你可算来了,昨晚真给老子吓死了。”

周堃扭头瞪了陶宇一眼,冷哼:“该!我说了让你别去,你就是不听......嗳,别抱我这么紧,我窒息了快。”说罢,他伸手推了推陶宇。

“我不。”陶宇没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把整个身体都压在周堃后背上,两只胳膊掉在周堃胸膛前,“劫后余生,先要和兄弟来个大大的拥抱。”

周堃无奈叹口气,纵容了陶宇令人窒息的大大拥抱。陶宇是自己唯一一个掏心掏肺的好兄弟,要是真遭遇什么不测,他肯定接受不了。

“以后可别再干这种事了哈。”周堃拿眼尾的余光瞥了眼陶宇,问:“话说到底是谁和你说浐灞町有鬼的?我昨晚琢磨了一下,寻思你不是那种天天闲着没事就搜集灵异新闻的人,身边的朋友也不会没事就和你聊鬼,怎么着就突然得到这个消息了?另外,为什么偏偏是浐灞町呢?灵异事件还挑地方?”

“就是徐泽和我说的啊。”陶宇说:“前阵子他不是打球老不在状态嘛,我私底下问了原因,他就和我说在浐灞町有鬼,建筑工人死了好几个,他爸害怕事情传出去影响楼盘出售,所以砸钱把事压下去了。”

“嘶——”周堃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低了下来,“人命关天的事,说压就压,受害家属怎么不报警?”

陶宇一脸无所谓:“钱给的多啊,我听徐泽说,一个人就赔了一百多万,不过徐泽说钱不是他爸给的,都是合伙人蔡振华出的。”

“哈?蔡振华是谁?”周堃疑惑。

“就视界app的董事长嘛,你知道的,视界现在是国内最大的影音平台,日进斗金啊。”陶宇解释。

“哦。”周堃叹气,他磨了磨后槽牙,“万恶的资本主义,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血。”

“就是。”陶宇附和,趴在周堃背上点头。

周堃被压得弯了腰,他用手肘撞了撞陶宇的肚子,“我怎么感觉你变重了?起来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你简单和我说说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昨晚吗?”陶宇没起身,仍赖在周堃背上,他说:“我们进了电梯,摁下了那一串数字,电梯上升到15层的时候,从墙里爬出来一个断手断脚的女人。”

“嗳,堃堃你知道嘛?那女人的手骨头都断了,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就像这样——”

话音落下,陶宇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周堃面前。

周堃眼看着陶宇的手腕慢慢裂开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流出来,白森森的骨头在肉里隐约可见。

“看清楚了嘛,堃堃?”头顶传来陶宇的声音。

周堃脸涨得紫红,呼吸已经很不顺畅了,他挣扎着想把背上的“陶宇”甩下去,却见那只滴血的断手慢慢掐上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