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塑料兄弟情

翌日清晨,听到宫中更鼓响第五遍的时候,柏珠一个骨碌从床上跃起。

“小姐,小姐,快起床了,今日太学第一天上课,咱们可不能去迟到,得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柏珠雀跃地进了里间,只见江沅还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听到柏珠的声音,江沅若无其事,打了个响亮的呼噜接着睡过去。

“小姐,小姐,”柏珠皱着眉头,光凭喊声不奏效,柏珠没办法,一把掀开江沅身上的被子。

江沅只觉身上一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上方柏珠一脸三观碎裂的表情。

“怎么了?唔……”

江沅醒过来,这才注意到睡梦中自己双手抓〡胸的姿势。

卧槽,潜意识的男性〡欲〡望,在睡梦中被释放,竟然对自己都下手!

“小姐,这是在做什么?”柏珠的眼神停留在江沅那双手上,无论如何,这也不能算是一个正常女性的睡姿。

“昨天太累了,心口有些疼。”江沅讪笑着松开手,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柏珠也不再追问,她家小姐,自从那日中暑以后,就已经性格大变,做出这些事来,好像已经不足为奇了。

在柏珠的伺候下江沅梳洗一番,柏珠给她裹了胸,又像往日一样往她脸上涂了些灰粉,来遮盖本来白皙光洁的肤色,眉毛画成凌厉的剑眉,确保这副样子,跟原主的孪生哥哥更接近一些。

房外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江沅哈欠连天地随大部队一起前往太学。

太学里除了太子本人以外,还有不少王室贵族子弟入学,太子的这些侍读们,也都各怀鬼胎,江沅拖拖拉拉走在队尾,前面几个侍读大概是皇族子弟,肚中没几滴墨水,因此一个个愁眉苦脸。

“听闻如今太学里掌学的是太子太傅沈夫子,他古板严厉,十足一个老学究,我的堂兄当年在太学里就被他罚过抄书。”

“抄书还算好的了,就连十三皇子,不都因为贪玩未做功课,被他打过掌心,他只做学问,六亲不认,连圣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唉,这回入太学,我看是凶多吉少。”

江沅听得认真,不知道这位沈老夫子到底是何高人,让一众官家子弟如此发憷。

入了太学大门,门口两根金丝楠木大柱子,气派又肃穆。

大家一一落座,江沅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打算一会儿发扬大学上集体课的摸鱼精神,正要一屁股坐下,身边挤过来一个浑身香喷喷的侍读来,戴玉穿靴,他偷偷摸摸找地方坐下,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沈太傅年老眼花,看不见我才好。”

这个衣着华丽的侍读叫李进学,是武安侯家的老幺,他家侯爷把他送进太学好几次,谁料李进学文章总是写不好,家里弟兄好几个,袭不了侯又次次落第。

听他闭着眼睛虔诚地念佛,李进学傍边的贾齐嗤笑一声道:“依我看,武安侯爷还是别在你身上做才学精进的算盘了,不如早些择个高枝攀援。”

说罢,贾齐朝座席间的东首望了一望,又接着说道:“可惜了,这次你估计也悬了,武安侯没把你送到三皇子身边,倒送到东宫里来了,看看那梁思允,不就长心眼吗,挑着机会坐在三皇子附近。”

李进学也不搭理他,只眉眼温顺地想把自己藏在书后。

江沅听得真切,心中感慨这古代学渣也不好当,再一抬头顺着往东看去,那日对自己出言刻薄的梁思允一脸谄笑,正拱手贴耳地向稳坐席间的一位男子说些什么。

江沅定睛一看,那男子面如冠玉,周身打扮稳重又不失贵气,这应该就是原书中自己的CP——蔺子矜。

他眉眼之间一副恬淡之意,但江沅心知,这人的狼子野心不容小觑,原身后期黑化干的那些坏事,跟这位道貌岸然的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江沅只想离这些斗争旋涡远一点,她以手肘撑着桌子,口中叼着一只狼毫,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学堂里嘈杂的声音突然静止下来,江沅顺着狼毫的方向望过去,太子蔺子旬缓步走了进来,江沅的眼皮跳了跳。

看来这太子虽然病弱名声在外,谁都认定了他活不到继位的那一天,但他那冷若冰霜一般的气场,让再嘴贱的人当着他的面也不敢放肆。

帘子一掀,沈太傅捋着花白的胡须走了出来,太傅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他的鹰目往堂下一扫,所有人都收起懒散样子,正襟危坐起来。

“各位不论是皇族子弟,亦或是新科榜上有名的举子,从今日起,必当勤学勉励,不得荒废时日。”沈太傅板着脸,又开口道:“今日学堂又新进不少侍读,老夫就讲《庄子》,有道是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1】,各位据此作一篇文章,学问水平,高下立见。”

江沅心里激起一万只草泥马,刚开学第一天,就要搞随堂测验,算你们狠!

只见以梁思允为代表的众举子学霸们,都埋头开始疾书奋笔,江沅叹了一口气,面对一堆笔墨纸砚无从下手。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到,沈太傅的书童宣布停笔。

书童前来一一收取各人桌上的文章,走到李进学面前,李进学还在抓耳挠腮,他的文章刚写了一半,书童扯住他面前文章的一角,李进学抓着不放,两人正在角力之时,趁书童不备,坐在李进学身边的江沅一把将一张空白的宣纸夹入书童手中的那一摞文章里。

“他不交,我先交。”江沅嬉皮笑脸道。

那书童正和李进学拉扯得面红耳赤,无暇顾及江沅这边的小动作。

江沅回到座位上,吐吐舌头得意地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不远处的太子蔺子旬眸中微光一动,刚才一幕,全部未逃出他的视线。

所有文章收齐,沈太傅凝神贯注地翻看,时而点头似有得意之色,时而叹气面有怒容,手指拈到一张白纸,太傅面露疑惑,随即又将白纸放到一边。

蒙混过关,江沅心中窃喜。

“诸位的文章,有好有坏,有几篇,让老夫读不下去,望诸位从今日起,丢掉那些捉鸟玩鱼的恶习,深自砥砺,方学有所成。”沈太傅眼神带着冷意,瞪了一眼那几个惯爱寻芳问柳的纨绔。

“不过,文章中也有极其出类拔萃的,譬如太子这篇,行文如行云流水,妙笔生花,立意让人拍案叫绝,不错,不错。”沈太傅收起脸上的冰霜,手捧着一篇文章赞不绝口。

江沅忍不住朝太子蔺子旬望过去,只见他端然静坐,欠缺血色的一张俊脸波澜不惊。

江沅嘟囔道:“冰山。”

太傅对太子这样一夸,三皇子跟前的侍读张元郎都坐不住了,大胆插嘴道:“太子才高八斗,博古通今,在下早有耳闻,但若是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我们三殿下亦是超伦轶群,大祁朝皇室有如此双杰,实乃幸事。”

张元郎话里有话,明褒暗贬,实际上是在讽刺身体抱恙的太子不擅骑射,众人都心知肚明,各怀心思。

东宫这边的侍读们铁青着脸,太子不出声反击,他们也不敢冒头。

打起来打起来,眼看着一场battle箭在弦上,江沅抱着胳膊看起了好戏。

没想到三皇子却豁然一笑,似乎对刚才张元郎那一番谄媚十分不在意一般,他声音淡淡道:“谬赞了,皇兄德才兼备,臣弟不敢相提并论。”

那样子和做派,十足的云淡风轻。

真是一副塑料兄弟情。

江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江沅看过这本小说,以三皇子的演技,她差点就信了。

江沅这一笑,倒让堂上的沈太傅注意到了她。

沈太傅眼珠子一瞪,望着江沅:“无故发笑,所为何事?”

堂下鸦雀无声,沈太傅积威已久,众人都低眉垂目,怕触到沈太傅的逆鳞。

待沈太傅负手在背后,走到江沅的桌前,江沅这才隐约感觉到了危险。

“太傅,方才又清点了一番文稿,只有这位江探花,他的文章没有找到。”书童俯首在沈太傅耳边道。

沈太傅心中雪亮,那张白纸,定与这位探花郎有关,他不动声色地一把掀开江沅挡在书桌上面的几本书籍,江沅阻拦不及,一张画像蓦然出现。

江沅心中暗叫不好!那是众人埋头疾书时,江沅闲得无聊随手用毛笔画的。

一个丁老头,欠我一个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

除此之外,江沅触景生情,一时兴起在丁老头的脑袋上画了一顶同沈太傅一模一样的帽子。

沈太傅横眉倒竖,气得胡子直颤:“混账东西,该死,大祁哪位考官今朝点了你这样一个探花,实乃走眼。”

众人争相探头去看沈太傅手中的画,看完后,欲笑又不敢笑,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把我的戒尺拿来!”

沈太傅一声令下,众人都为江沅捏了一把冷汗。

“慢着。”

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