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食色性也
“殿下,江探花胆大妄为,违背东宫宫规,实乃可恶至极!”曹公公一进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今日被带回偏殿的住处,小的们给他奉上的晚膳,被他百般嫌弃,傍晚时分,偷溜出住处,竟然把我们东宫清藕池里的野鸭弄死,还说要拿来烤着吃,东宫戒律,为保心性纯净,每月斋戒十日,这可是太后的旨意,眼下斋戒期间,他竟然要大肆开荤!”曹公公把头在地上磕得直响,满脸痛心疾首。
“嘴馋贪吃,酒囊饭袋。”蔺子旬漂亮的指尖拈起一枚白子,八个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吐露出。
“此人甫一入宫,便如此狂放,殿下何不将他赶出宫去,留在宫中,这江探花,早晚就是个祸害!”曹公公眼露凶光。
“江探花的去留,孤——,自有定数,就用不着曹公公多费心了。”太子从榻上起身,他微微一低头,星眸斜斜一睨,只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公公。
蔺子旬这话说得客气,曹公公跪在地上,却觉出太子的不悦,他心头一沉,这位东宫正主,虽然身子病弱,但心思深沉阴郁,曹公公只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老奴该死,殿下饶命,老奴多嘴了。”曹公公坐起身来,伸手冲着自己打了几个大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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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被宫人从主殿带到偏殿的住处,这偏殿体量庞大,是专门为太子的侍读所备,房间不少,宫人把江沅带到最里面的一间,替她开了门,便闪身出去。
江沅大剌剌地踢开门进去,屋里陈设虽然算不上华丽,倒还精致,她鞋都不脱,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的锦丝被上,这两日穿越过来以后,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古人实惨,都中了探花郎了,还有一堆劳什子宫规要守!”
江沅手伸进衣衫里,摸到捆得紧紧的束胸巾,正要往下扯时,房门便被人敲响。
江沅刚要动作的手停住。
“奴才来给江探花送膳,探花若方便请开门。”门外是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门“吱嘎”一声打开,小太监端着食盒,后面还跟着一张熟脸。
“公子,你怎么样?下午你被掳走,不对,是被请进这东宫里,小的就跟了进来,一直在偏殿等你,好一顿担心。”柏珠从小太监身后走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无事,饿死我了,今天就喝了一碗你给我的那个姜汤。”这一天过得太刺激,江沅这才觉得肚子直打鼓起来。
柏珠一听,麻利地把食盒接了过来,掀开盖子,一碟一碟地将菜拿出来。
碗碟皆精致无比,随便拿一个到现代,都是价值不菲的文物,江沅一边心中暗叹,一边咽着口水发现这些饭菜有些不同寻常。
彩叶金盖玉碗里,盛的是白菜玉髓汤,珐琅如意碟子里,装的是松茸杂菌煎,还有一样腐衣卷,唯一一样看上去像是肉的菜,就是彩绘花鸟纹马蹄碗里盛的红烧狮子头了。
江沅口中生津,探出筷子去,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忙不迭喂到嘴里。
嚼了两下,发现不对劲,这哪里是狮子头,明明就是豆腐做的。
要知道穿越前,江沅可是个无辣不欢的食肉动物,她欲哭无泪,把寡淡无味的豆腐狮子头吐了出来,有些不甘心,又伸出筷子,把那些看上去高大上的精致菜点尝了个遍。
“呸呸呸,什么玩意,整这些花哨架子有什么用,太难吃了。”江沅一边摔开筷子,一边发现自己原来从未如此想念麻辣鱼水煮牛肉香辣蟹。
“公子,好歹凑合一下,随便用一点,这是宫里,不比咱们自己家。”柏珠上前来拉住江沅道,她心里也好奇,自家小姐在家吃的也不过清淡小菜,难不成宫里的饭菜还比不上江家的饭菜?
江沅破口大骂的声音惊动了房门外的小太监,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侍手而立劝道:“江探花息怒,这饭菜是膳房按例做的,精选的上等食材,探花有什么不满意,小的去与膳房说去。”
“你们看看,这菜看上去光鲜亮丽,可怎么都是素菜,没有肉,又什么味道也没有,我吃这个还不如吃一碗泡面!”江沅指着桌上的菜嫌弃地道,“快回去膳房,给我上一锅红烧肉,有吗?或者麻辣鱼也行,你们总有吧?”
两个太监面露难色,一个大胆的试探着说:“探花有所不知,每月初一至十五,是东宫的斋戒日,称之为佛菜,因为太子身体抱恙,太后命令东宫里不论高低,所有宫人都得遵守斋戒,为的就是为太子祈福祈寿。”
江沅顿了一下,恍然想起自己刚才被分到手里的那本厚墩墩的东宫宫规,里面似乎是有这一条。
这……。
食色性也,东宫太子自己病弱,难不成就要对所有身边人灭人欲!
岂有此理!
江沅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面前寡淡的饭菜,她赌气出了房门,刚好她这一间房毗邻后花园,她脑子里来回旋转着麻辣烫和火锅,柏珠从后面追了上来。
“公子,公子,饭菜不和胃口,小的替你想办法,切勿意气用事,咱们还有大事在身啊!”柏珠环视周围,神神秘秘地道。
“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江沅气急败坏,她左右环顾了一下,这后花园里,绿荫葱葱,远远有一个清藕池,里面各色珍禽。
江沅饿得眼冒金星,那些池子里的野鸭天鹅在她眼里,瞬间都变成了会飞会跑的烧鸭酱鹅。
江沅兴高采烈地指着天上飞的一只鸟道:“把它给我捉住,拔毛,放血,腌制!今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远处一声狗吠,一只浑身黑油油的四眼大狗狂奔了过来,林中的一群鸟被惊飞了起来,大狗跃入池中,池子被它搅得七荤八素,转眼之间,狗嘴里叼了一个东西便游上岸来。
一群太监从不知何处追了出来,一个个如丧考妣一般哭喊着:“莲花啊,莲花,该死,怎么把曹公公的野鸭咬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狗在太监们的围追堵截下四处逃窜,不一会儿,嘴里喘着气跑到江沅面前,它顿住步子,抬起狗头,狗眼睛扑闪扑闪看了江沅一眼,手持着棍棒的太监们越来越逼近,黑狗“汪”的一声狂吠,狗嘴里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掉了下来。
江沅一看,脚边那东西是一只被咬死的野鸭子,还在淌着血。
黑狗一甩尾巴,“滋溜”一下转身逃不见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沅眼睛一亮,“肥鹅也好,野鸭也罢,拔了毛烤着吃,不比烧烤店的烧鸽子差!”
太监们追到跟前的时候,江沅正手里拎着那只野鸭,手搭额头做凉棚状,悠闲地四处张望,琢磨着这大花园里哪里能搭一个烧烤架。
“你、你、你……,”曹公公也闻讯而至,他盯着江沅手中的那只野鸭,手指颤抖着指着江沅,气得说不出话来。
“曹公公,”江沅挥了挥手里的野鸭,哈哈大笑得意道:“见者有份啊,待会儿烤好了请你们吃。”
“江探花,你到底是什么人!”曹公公从江沅手中夺过野鸭尸体,眼神似刀子一般盯着江沅。
眼看着曹公公哭嚎着迈着大步风一般地朝东宫正殿走去,剩下江沅留在原地,她拍拍手有些无奈。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还有这曹公公,怎么把野鸭子当爹一样供着?”
脑子有疾?
不过也好,曹公公若去向太子告状,正好把自己撵出宫去。
只不过还饿着肚子,江沅掉头回房,悻悻然往床上一躺。
刚闭上眼睛,柏珠冲到床边,拉住江沅的胳膊一脸紧张地道:“小姐,快,快去给曹公公赔个不是,咱们闯大祸了。”
江沅睁开一只眼睛。
“那只鸭子,听太监们说从毛色上来看是信阳鸭,曹公公就是信阳人,他自小入宫,父母眷属皆没有了,又被净了身,一日宫外飞来这样一只信阳鸭,还是只公的,曹公公发现了,爱不释手,后来公的信阳鸭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母鸭,公母成双,曹公公对那只信阳鸭就更上心了,一天到晚盼着那对鸭夫妻孵出小鸭崽来,可方才死的那只,就是公鸭!”柏珠一口气把打探来的消息说完。
江沅无可奈可地笑了一下,想不到曹公公还要玩儿最原始的模拟人生,借一只公鸭来满足自己的人生愿望。
“那又如何,鸭子是狗咬死的,跟我何干?”
柏珠焦急道:“可曹公公看到的,可是你拎着那只死鸭子,再说,才知道那条狗也是大有来头,那是太子的狗,名叫莲花,狗咬死了鸭子,没看刚才曹公公来了,太监们都不敢吱声吗,这下好了,曹公公把这笔账,算是记在咱们头上了。”
江沅翻了一个身,她好困好饿,因为原主的这具身体还来着月信,所以她感觉格外疲乏。
女人啊,不易做!
江沅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柏珠还在说话。
“那曹公公可是抱着那只公鸭委委屈屈哭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