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无毒不丈夫
“矜儿,”兰妃斜靠在灰鼠皮锦塌上,涂着赤红色蔻丹的长指甲插入鬓中,皱着眉头道:“江南一事,我安插在那边的几个人被一一治罪流放,你可知谁是罪魁祸首?敢动我们手中的人!”
“哼,”蔺子矜薄唇微微勾起,显得愈发刻薄,“母妃还不知道?除了东宫的哪一位,还有谁?”
“想不到我的皇兄,明明在江南毒发,却还有时间去策反我们麾下的人,”蔺子矜眼神阴冷,“不过,他现在已经如秋后的蚂蚱一般,蹦跶不了几天了。”
兰妃从塌上起身,她招摇着杨柳细腰,听到蔺子矜这话,身子一滞。
“怎么讲?”兰妃眼神中闪出几分邪异来。
“皇兄不是一直靠着御医院吴御医给他炮制的吊命药苟延残喘吗?吴御医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他手底下的人就个个都死心眼吗?儿臣近日已经安排手下采买了不少朱砂和附子,皇兄连日靠有毒性的药物压制体内寒毒,若是哪一天不小心用药过度,一时失了手,也不出人意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
蔺子矜拈起一块红桃糕,把那糕点送到兰妃唇边。
“无毒不丈夫,这样一来,他若毒发,也怪不到你我的头上。”兰妃杏眼微眯起,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荡开笑颜,轻启朱唇,伸出舌头把红桃糕舐进口中。
两人相视一笑,兰麟宫中的纱帘被风吹起,狞笑声传出了整个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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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太学的沈夫子昨日据说痛斥叫骂了很久,恨学堂里的侍读们去了一趟猎场,回来个个臊眉耷眼,精气神全无,心思都飞出去收不回来了。”柏珠手中捧着一个笔盒匣子,陪在江沅身后,两人一起从偏殿的卧房中出来。
自从那日蔺子旬离开以后,江沅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只不过这学堂的功课已经到了不能再推的地步,沈夫子发了话,今日若再也见不了江探花,就要亲自来东宫跟殿下要人。
走到这一步,江沅勉力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无可奈何打了个哈欠,一想起那些者乎者也中庸礼书,心烦不已,只能用赴死的心情往太学走去。
不料今日却好似有些异样,只见那些个世家公子一见江沅,个个脸上浮笑,交头接耳,江沅走到跟前时,那些人便哄笑而散。
江沅摸不着头脑。
等她踱步走到自己的桌席前,才发现自己那寸草不生天高皇帝远的座席旁边,款款坐着一个戴着帷帽的粉衣女子,这太学里向来是男子求学问道的圣地,宫里女眷,怎么会随便就在此闲坐呢?
学堂里此时却鸦雀无声,众人见了这女子,似乎也没人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江沅从女子身上衣裙繁复的纹路和上好的质地,推测出这女子应该身份不凡。
帷帽中的女子应该是看到自己过来了,一边的纱帘被一双玉手轻快地一掀,一张珠圆玉润的女孩面孔露了出来。
江沅从那张脸上恍惚间看到了当今祁帝的影子,她恍然大悟,这若不是祁帝的妹妹,便是祁帝的女儿,电光火石之间,女子这副戴着帷帽的装扮,又让江沅记起那日在马球场上,看台上人头簇簇,众多臣子皇子之间,似乎隐约见过这么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是冲江沅来的,她施施然走到江沅身边,视线自上而下地把江沅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倨傲。
“等入了九公主府,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就不要做了,本公主的驸马,舞文弄墨的功夫会几下子就行了,父皇自会封个不小的官职。”女子开门见山,趾高气昂地道。
江沅:……
“江探花,九公主都发话了,你就从了吧。”贾齐嘻哈一笑,语气轻佻。
九公主!江沅思前想后,忆起这个书里的九公主只是一个路人角色,在书里蛮横无理,是用来衬托女主岳清儿温婉可人的炮灰,台词不过数句,出场也不过几个来回。
可自己为什么就被她找上了?
电光火石之间,蔺子旬那句带着愠意的“轻浮浪荡”在耳边响彻,原来那日在马球场上,自己一时得意,冲着看台上打唿哨的时候,就被这九公主看在眼里,哪料无意之间,竟然撩起这娇蛮公主的一片春〡心!
这可如何使得?
自己就算还是男人,也不会喜欢如此主动霸道的女子。
见江沅的神情并不如自己预想中的那般对自己的倾慕感恩戴德,除了震惊之外,反而还有一丝反感之意。
九公主心中怒意渐起,不过初次见面,凌霜还是稍微收敛了性子。
“为了江探花,本公主的男宠都遣散了,若说是诚意,本公主已经给江探花足够的面子了。”凌霜振振有词。
见江沅如坠五雾之中,张口结舌的样子,九公主身后一个满脸刻薄的老女人桂嬷嬷迎了上来道:“江探花还不赶紧跪下谢恩,九公主已经给了江探花足够的体面,江探花也要识好歹。”
男*宠?这绿*帽子都要戴到家门口来了,自己还要跪地感谢?
“多谢公主赏识之恩,只不过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虽然出身门楣低微,但也极重家风,公主所言之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对方是大祁最受宠的公主,江沅不敢得罪,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情,看看能不能推脱过去。
九公主轻慢地一笑,双手抱胸道:“这个简单,我父皇是大祁的天子,一言九鼎,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还是乡野村夫,只要本公主看上了,父皇就不会不依的,至于你们江家,无须聘礼,在家里候着,内务府自会上门交代成亲过礼的琐碎杂务。”
江沅一头冷汗,仿佛看到自己被强行穿上新郎的喜服,宛如一个被抢亲的大闺女一般,被人塞进九公主府中的狼狈样。
“公主,”江沅出声打断道,“微臣才疏学浅,既没有玉树临风又没有雄韬武略,实在惭愧,公主金枝玉叶,哪里是微臣如此粗鄙之人能够肖想的呢,公主请三思。”
江沅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只见凌霜公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桂嬷嬷跳了出来,对着江沅指点道:“大胆,竟然敢拂九公主的意,你是不想活了?”
江沅心知自己惹了祸,不过现在得罪,总好过自己被拉入洞房,被九公主发现自己和她一样都是女儿身,再闹得人仰马翻。
不过九公主倒是很快平复了心绪,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江沅低着的脸上一戳,犹如欣赏一个猎物一般。
“玩儿欲擒故纵是吗,本公主偏偏就喜欢你这样难驯的。”
“桂嬷嬷,把送江探花的礼留下,随本宫回去。”
九公主仰头负手离开,桂嬷嬷气不过,回过头来狠狠瞪了江沅一眼。
江沅面前被堆放一堆匣子盒子,学堂里的好事者簇拥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打开那些盒子,不禁哗然一片。
“哟,这梅花鹿茸,补阳益血,公主难不成是怕江兄雄*风*难振?”
“还有这翠玉发冠,江兄快戴上,与你的英俊潇洒的容貌最为相宜,”贾齐拎着一顶绿玉色的头冠阴阳怪气,谁不知道九公主性子随了祁帝,最爱留恋花丛中,府中的别院里养了一堆男宠。
梁思允站在人群外围,挤不进来,狠狠地道:“姓江的有什么好,施了哪门子的妖法,招惹得太子三皇子还有九公主,都往他跟前凑,实乃大祁之耻也。”
江沅一把抢过贾齐手中的绿*帽子,抱起那堆匣子就想冲出去,无凭白故,怎能轻易接受异性的礼物?
不料公主已经走远,江沅远远看着公主的软轿一颠一颠地消失在宫墙尽头。
软轿的帘子被风吹得掀起一角,凌霜心思百转,把掐着一朵水仙花的玉手伸出窗外,桂嬷嬷观其气色,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开心。
“公主,这个姓江的出身不好,不识礼数,皇上又给送来了一本名册,里面是满朝青年才俊的名录还有画像,奴婢看来,有好几个长得貌若潘安的,公主不如回去了看看?”桂嬷嬷殷殷勤勤地道。
“听说这江探花前些日子跟着大皇兄去了江南?”凌霜把玩着那朵娇嫩的水仙。
“的确如此,”桂嬷嬷似想起一事一般,立刻兴冲冲地道:“老奴还听说一件丑事,说咱们这位江探花,居然撺掇着太子殿下,在江南一带骚扰御医院的女官,咱们端方雅正文质彬彬的太子,身边多了这么一个探花,居然被传出这样的荒唐事,所以老奴看这个江探花,实在可恶,难以管束,若是进了咱们公主府,只怕后患无穷。”
桂嬷嬷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凌霜却有些失神。
“噢,他既然能带坏我们大皇兄?”
水仙花在凌霜的手中被风吹得发颤,凌霜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揉捏着花蕊,殷红的花汁渗了出来,染在凌霜洁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嬷嬷去查查,江探花骚*扰的,可是御医院哪位女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