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经过几条挂满各式各样花灯的街市后, 祁钟钰和陆冬芙二人,便来到了风味小吃街。

这条街市,比之前的花灯街还要热闹,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空气之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味道。

有些辛辣刺鼻, 有些甜腻诱人, 还有卖瓜果点心的,种类十分多样, 看上去大部分都美味可口。

不过, 祁钟钰和陆冬芙前不久才在酒楼吃过晚饭, 现在还没饿,所以只买了一包爆米花,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吃一颗爆米花, 别提多悠闲自在了。

走了一会儿后, 祁钟钰挑眉,发现小吃街后面人较少的地方,也挂着不少花灯,只是样式没有花灯街市上的好看, 但也还算不错。

而且仔细观察后发现, 这里的花灯是无需猜字谜,直接花钱就可以购买的。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直接带着陆冬芙来这儿了, 在花灯街上想那些谜题,想的她头都大了。

陆冬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注视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年约五六岁的女儿。

他们站在挂满花灯的架子前,小女孩儿拽着爹爹的衣摆,撒娇道:“爹爹,我想要花灯。”

年轻的父亲笑着将她抱起来,让她可以将架子上的所有花灯尽收眼底,说:“好啊,爹爹给你买,乖茹茹喜欢哪一盏?”

女孩儿闻言欢唿一声,很是认真的在各种花灯之中看了一圈,最终挑选了一盏画满兔子的花灯。

而站在一侧的女孩儿她娘,无奈的摇头看着父女两,从怀里掏出了荷包,询问店家道:“这盏花灯多少前?”

店家笑眯眯的道:“二十文。”

孩子娘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贵?往日里才不过十文。”

店家道:“这位客官,你有所不知,今日花灯的图案,都是官学里的学子亲手绘制的,他们读书人的笔墨可值不少钱了。”

“而且你看,这盏花灯的做工和花样,都不是往日能比的,贵是贵了点,但是物超所值啊。”

“更何况今日是中秋佳节,孩子既然喜欢,那花点钱也无妨,就当是买个开心买个喜庆嘛,回家之后还能挂在屋里,多好看啊。”

店家滔滔不绝的说起好处,然而孩子的娘还是有些迟疑,看了一眼父女两,见他们二人都瘪着嘴看着她,她更加无奈了,咬咬牙还是付了银钱,引来父女两欢唿一声。

他们凑到孩子娘面前,热情的恭维着,小女孩儿还将花灯递到了娘亲手里,娘亲看着好看的花灯,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一家三口相视而笑,气氛十分和睦。

陆冬芙看了全程,心里很是羡慕,她出生时命不好,没投生到一个好家庭,但是她还有机会,她可以给祁钟钰生儿育女,等以后每年的花灯节,他们一家人可以一起来逛夜市。

到时候,她一定会大方的给孩子们买更好看的花灯,让孩子们高兴起来。

她想到这儿,忍不住看向祁钟钰,发现祁钟钰之前一直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说不上来,好像是悲伤,又好像是破釜沉舟。

陆冬芙心里产生不祥的预感,她勉强勾起嘴角,装作没有看懂对方的神色。

她笑着说:“早知道这里有可以买的花灯,我们方才直接来这边就好了。”

祁钟钰垂下眼眸,淡淡的道:“自己猜谜得来的花灯,意义更为不同,你还想要更多的花灯吗?我可以给你买最好的。”

陆冬芙闻言一怔,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道:“相公花钱果然大手大脚,一盏花灯,看着好看便是,何必买最好的,有哪些银子,还不如多买些实用的东

西呢。”

祁钟钰唔了一声,道:“说的没错,我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们去下一条小吃街,买些小吃来尝尝。”

陆冬芙听对方的语气振作了起来,忙笑着说:“好啊,我们走吧。”

二人朝着对面那条小吃街走去,心里都存着点心事,倒是没了之前那份轻松愉快。

而在不远处的黑暗小巷中,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问:“你的消息来源,果真可靠?魔教余孽就隐藏在这个小小县城之内?”

另外一个人浑身隐藏在黑暗之中,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信不信随你,反正官府和康王开出了十万两银子的赏银,只要有人能抓住几个魔教首领,不论死活,都能得到这笔银子。下半辈子靠着赏银都能享福不尽……也因此,大半个江湖中人都来到了淮南道内,若不是你我有旧,我也不会将这个价值千金的消息分享给你。”

身形消瘦的男人这才信了大半,他笑着道:“还望韩兄海涵,实在是追查了几个月,都没个结果,让人灰心丧气,脾气也变得不受控制起来,我在这儿跟韩兄道个歉。不知韩兄可有更精准的消息,比如,那些魔教余孽隐藏在汜原县何处?毕竟这里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城,却也住着几千户人家,若是一个个找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黑暗中的男人嗤笑一声,道:“真是贪婪,不过我还真有确切的消息,据我得到的情报显示,他们就隐藏在东街上。恰好今日是中秋佳节,东街那边没有举办吸引民众的活动,所以现在很是安静,正适合我们潜入其中一举抓获魔教余孽。”

身形消瘦的男人哈哈大笑,道:“好!不亏是韩兄你啊,连这么详细的地点都打听到了,那我们别再耽误时间,现在就赶过去,免得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被称之为韩兄的男人,终于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生的英俊不凡,清瘦的下巴上蓄着半长不短的胡须,颇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他也的确是个武林高手。

与他交谈的高瘦男子,看上去跟他一般年纪,但是五官寻常,甚至带着几分猥琐。

不过,既然二人关系交好,就说明臭味相投,属于一丘之貉,二人对视一眼,就运起轻功,飞快朝着东街的方向赶去。

而正在品尝美味小吃的祁钟钰,对此一无所知,她正跟自家的娘子的小吃街上闲逛。

等吃了好几种美食后,二人也穿过了小吃街,来到了一条五十米左右宽的小河旁,再往前走几步,河上还有一座用石头搭建的桥梁。

时不时有小船从桥底下经过,晃晃悠悠朝着更热闹的西街开去,因为西街在召开中秋诗会,其他地方的学子也慕名而来参加这等盛事,除此之外,还有看热闹的群众,所以只远远的望去,都能看到人山人海的景观。

陆冬芙也忍不住站在桥上,踮起脚尖望向那边,祁钟钰提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陆冬芙眼前一亮,道:“可以吗?”

祁钟钰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这时候也没人刻意盯着她们看,加上陆冬芙舍不得,所以并未松开对方冰凉的手。

她被祁钟钰带着走下了桥梁,来到了一个停泊船只的渡口,花了点银子雇了一条小船,祁钟钰吩咐船家去中秋诗会举办之地。

船家是个健谈的老年人,虽然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热心肠的跟她们说着往年的中秋诗会。

祁钟钰也因此对中秋诗会,更多了几分了解,只不过这种文人盛事,让她提不起多少兴致来,因为她……听不懂。

她又不是个爱凑热闹的,若不是陆冬芙想看,她宁愿牵着陆冬芙再去花灯街上逛一圈。

船只行

进速度不快,却也称不上慢,行了一段距离后,河流越发宽敞,终于来到了汜原县有名的青湖上,到了这边,来往的船只就更多了,都是通过四通八达的水系过来看热闹的平民。真正的学子,和县城重要人士,早就聚集在湖上最耀眼的官船上了。

他们虽然不能靠的太近,但是却能打听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祁钟钰耳力极好,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里面正在文斗,且斗的十分热闹。

她一字一句的复述给陆冬芙听,陆冬芙也就勉强能听懂几句,之后都懵懂的看着自家相公,眼中满是崇拜,好似那些锦绣文章都是相公写出来的一样。

祁钟钰被她看的脸热,却依旧耐心地跟她转播,就连船家也坐在船头认真听起来。

她竖起耳朵听了半个时辰,直到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才顿了顿,低头就见陆冬芙已经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祁钟钰:……

她哭笑不得的将小姑娘搂在怀里,让她能睡的更舒服,对船家说道:“去青湖周边转一圈吧。”

说实话,在船上飘荡的感觉还挺舒服的,加上陆冬芙今日起的早,又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会睡着也不奇怪。

不过她也没睡多久,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祁钟钰怀里,还以为是在自家的床上,撒娇的蹭了蹭祁钟钰的胳膊,喃喃道:“相公早。”

祁钟钰忍俊不禁,说道:“早,你要继续睡吗?”

陆冬芙唔了一声,终于迟钝的发现了不对劲,身子像是在晃荡一般,她豁然起身,就发现自己在船上,随即想起来之前在做什么,羞的差点捂住了脸颊。

她红着脸说:“对不起,相公,我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祁钟钰将她睡乱的额发捋到她耳后,道:“无妨,过节开心就好,不用在意这些琐事。”

陆冬芙看了一眼船家,好在老人家见多识广,也并未说什么,而是问祁钟钰道:“客官,要在青湖上再绕一圈吗?”

祁钟钰打算询问陆冬芙的意见,陆冬芙却很紧张的说:“我睡了很久吗?”

祁钟钰摇了摇头,道:“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湖面积不算大,方才刚好转了一圈。”

陆冬芙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相公,我们下船回家吧,好晚了……”

祁钟钰想了想,今日的确玩的痛快,也将花灯街和小吃街都逛了一遍,还游了湖,时间也不早了,是该回家了。

于是她应了一声,吩咐船家回岸边,见周围人潮都散去了不少,但是湖中的官船上还未结束,也不知道要文斗多久,她只疑惑了一阵儿,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牵着睡醒后还有些迷煳的陆冬芙,朝城门处走去。

她们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从另外一条街市去城门,因为小吃街上还是有很多人,对玩够的她们来说有些太过吵闹。

这条街上没多少人,三三两两慢悠悠的走着,手里还提着花灯。

而祁钟钰她们的花灯,大部分都留给了船家,只留下两个,祁钟钰和陆冬芙一人一个。

祁钟钰注意到陆冬芙又揉了揉眼睛,将手中的花灯交给陆冬芙,矮下.身道:“我背你走吧,我看你走路都要睡着了。”

陆冬芙脸颊一红,噘着嘴撒娇说:“那不知怎么的,就是困嘛。”

祁钟钰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晚上睡眠不够,白天补眠再睡一觉醒来,整个人都处于迷茫懵懂的状态。

她忍不住点了点陆冬芙的鼻尖,说:“既然困了,就不要勉强,我背你走还速度快些,等回到家,明日没什么事,你可以睡到中午再

起床。”

陆冬芙冲她点头,甜甜的笑了,张开双臂趴在了祁钟钰身上,被她背在了背上。

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陆冬芙忍不住在祁钟钰后颈处嗅了嗅,她靠的太近,唿吸都喷洒在祁钟钰的皮肤上,祁钟钰浑身一个机灵,差点把她拽下来扔到递上去。

好在那种颤动的感觉很快散去,她才没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她躲了躲,说:“别,别离我的脖子太近,难受。”

陆冬芙闻言一愣,恍惚间想到上一次给相公梳头时,本来梳的好好的,但是她一碰到祁钟钰的后颈,对方就反应很大的站起身来,还说不用梳了。

今天也是,她只是凑过去嗅了嗅,对方就差点摔倒在地。

陆冬芙唔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找到祁钟钰的弱点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祁钟钰也不知她在乐什么,不过她高兴,自己也就跟着高兴,二人心情轻松地朝着城门处走去。

然而好景不长,她们刚走了一段路,就遇到了朝她们这个方向疯跑过来的人群。

人数还不少,一些人衣衫不整的,看上去很是狼狈。

祁钟钰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着人群过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黑夜之中,不远处的地方,有一股浓烟升起,隐约还有火光。

是着火了吗?

祁钟钰对汜原县了解不多,方才又被船家放在了就近的渡口,所以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方位。

自然也没认出来,起火的方向,便是东街谭浩然等人居住的地方。

陆冬芙被慌乱逃窜的人群吓到,彻底清醒过来,拍了下祁钟钰的肩膀,说:“相公,把我放下来,我们去路两边站着,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祁钟钰应了一声,背着她到街道旁站稳,才将陆冬芙放在地上。

人群跑了一段距离,发觉自己安全了,才精疲力竭的平复急促的唿吸。

有些人正大声喧闹着,祁钟钰竖起耳朵旁听了一段,发现其中一些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隐约听见有人跑过去,说是着火了,他们怕死便跟着一起跑。

等跑到这里,望着浓烟滚滚的方向,才心有余悸的拽着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其中倒是有知情.人,脸色苍白的说:“杀人了!杀人了!我亲眼看到的,死了好多人,还有好几个人在打架,打的天崩地裂的,紧接着我就闻到了浓烟的味道,房子着火了,我害怕被杀死,就忙跑出来了。”

话音落地,不光祁钟钰神情一凝,在场听到这话的人,都静默了一瞬,结结巴巴的说:“不,不可能吧,咱汜原县,是,是出了名的太平,怎,怎么可能,有人杀人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但是起火这事儿绝对不是假的。

陆冬芙不安的抓着祁钟钰的胳膊,祁钟钰安抚她几句,道:“此事自有官府出面处理,与我们无关,我们绕另外一条路走吧。”

陆冬芙点点头,她也怕再待下去会出什么事,便跟在祁钟钰身后,穿过小巷准备去另外一条街。

然而,就在祁钟钰先踏入小巷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将她拦在身后,说;“这里太黑了,我们走另外一条路。”

陆冬芙困惑的看了一眼小巷,虽然这里没有灯笼照耀,但是今天是中秋,明月高悬,勉强还是能将小巷的路照出大半的。

只不过相公都这么说了,自然有她的道理,陆冬芙也不反驳,准备跟祁钟钰走另外一条路。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说话了,对方的声音沙哑无力,饱含希冀的道:“

是钟玉郎吗?”

钟玉郎?

那是谁?

陆冬芙疑惑的想到,莫名的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名字跟相公的名字有点像,不过就算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陆冬芙想这人肯定是认错人了,可是听他的声音像是很不舒服,如同生了一场重病一般。

正想着,她身前的祁钟钰突然道:“娘子,你在路边等我片刻,我将此人送去医馆后就回来。”

陆冬芙原本想跟着一起去,可想到自己走的慢,肯定跟不上相公的步伐,便点了点头,乖巧的说:“好,我在这儿等相公回来。”

祁钟钰道:“不在这儿,去人群里待着,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陆冬芙应了一声,却还是看他走到了小巷中,在一片昏暗中,背起了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并朝她挥了挥手,她才转身走进了人群之中。

而祁钟钰则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快速的运起轻功,将人带到了另外一个黑暗的小巷之中,她道:“浩然,发生了何事?你怎么……”

刚才叫住她的人,正是谭浩然,祁钟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眯起眼睛细看,才认出的确是他。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在她刚踏入小巷的时候就闻到了,还以为是其他亡命之徒,才会制止陆冬芙继续往前走。

却没想到……

她不能放任不管,伸出手去要将他背起来时,就摸到了粘稠的鲜血,看样子流了不少。

也难怪她听到对方虚弱无力的声音时,会差点听不出来是她的好友谭浩然。

她询问后,没得到谭浩然的回复,祁钟钰虽然着急,却很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还是先给谭浩然疗伤要紧。

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来了治疗用的伤药,因为曾经的自己仇家甚多,虽然武功高强,却也有受伤的时候,所以她出门在外时,总会准备些小玩意,已经形成习惯了。

虽然这一年在岳河村,没有使用的机会,但是此刻就派上了用场。

她借着头顶上撒下的月光,轻而易举的撕开了谭浩然身上被利刃划破的衣服,露出了对方染血的胸膛。

他身上满是伤痕,其中有两道更是伤的极深,若是对方再用力几分,说不得谭浩然便当场殒命了。

谭浩然勐地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她神色凝重,摸着对方的脉搏,发现对方不光受了皮外伤,还受了很重的内伤,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至少也是武林中的高手所为。

谭浩然因为年少时身子骨弱,加上上面有两个出色的哥哥顶着,谭修潼也不勉强他习武,所以他是谭家唯一一个没有修行武功的,跟个寻常老百姓没太大的区别,对上武林高手,只有挨打的份。

该说对方运气不错,这样的伤势下都逃了出来。

还侥幸遇到了从那条路经过的祁钟钰,若是遇到其他人,想必早就被宣扬出去了。

而他身上伤势极重,若是再耽误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好,他命不该绝。

祁钟钰视他为好友,所以不会放任不管,她诊断过后,发现对方身上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她虽然暂时帮他止了血,却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帮他调理内伤才行。

这里虽然是人迹罕至的小巷,却也是户外,若是被人发现,就更麻烦了。

她想了想,给谭浩然喂了一颗药丸,可以暂时稳住他的心脉。

她则跳到房顶上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间暂时无人居住的

院子,从屋内的灰尘来看,已经好几天没有人住了,正适合谭浩然在此躲藏养伤。

她折返回去,将谭浩然背在背上,带去那个院子,将他放在床上,简单的包扎好伤口。

想到陆冬芙还在街道上等她,陆冬芙是个傻姑娘,若是她不回去,对方就会站在那儿一直等她,还会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

她要回去一趟,将陆冬芙安置好,再回来给谭浩然治疗内伤。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到她说的话,祁钟钰还是在谭浩然耳边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的等我回来。”

谭浩然昏迷过去,没有给她回应,她也不在意,动身要回去方才的街市。

等走到院门处,才迟钝的留意到自己染血的衣摆,是她方才背谭浩然离开时,不小心染上的,然而谭浩然身上流血太多,以至于将她的衣摆蹭的到处都是血,背上的血应该更多。

她今日穿的又是陆冬芙之前给她缝制的新衣,她痛心的想到:才穿一次,就不能再穿了。

而且她不能这样过去找陆冬芙,肯定会将胆小的娘子给吓着,还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怀疑。

祁钟钰可经不起他人的怀疑,所以转身在这家院子的卧房里,翻找到了几件男子的衣物,挑了一件颜色差不多的穿在身上,尺寸有点小,不过勉强过得去,她也就不挑剔了。

她运起轻功,又回到了方才那条街上,见娘子还好端端的站在人群中,跟几个年轻女子一起,听她们说起今日的惊闻,脸上露出了害怕和担忧的神情,说话的女子们则温柔的安慰她。

祁钟钰想到:上一次在城门处也是这样,陆冬芙跟素未谋面的大婶相谈甚欢,这或许也是陆冬芙的特殊本领,她纯良无害的气质,能够很快被他人接纳,加上她善于聆听,不用花多大的功夫,就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她走上前,陆冬芙眼前一亮,随即担忧的说:“相公,那人……”

祁钟钰突然抱着她,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娘子,我担心死你了。”

方才跟陆冬芙聊天的女子,见状,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其中一个说道:“陆家娘子,这就是你家相公啊。”

陆冬芙不习惯在他人面前跟祁钟钰亲近,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连祁钟钰方才说的话都没留意。

祁钟钰松开她,对一众年轻女子说道:“我是她的相公,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加上时间也不早了,要尽快赶回家中,还望见谅。”

她今日梳起了头发,化着俊俏的妆容,皮相很是吸引人,加上态度温和有礼,年轻女子们忍不住红了脸,摆摆手说无妨,目送这对夫妻离开,心里倒是羡慕起方才跟她们聊天的姑娘了。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陆冬芙才想起来那个病的很重的路人,问:“相公,那人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祁钟钰顿了顿,说瞎话道:“大夫说他病的很重,要精心调养才行,只可惜那人是个过路人,在汜原县没有亲戚朋友,他运气不好,身上的银子也被匪徒抢光了,现在很是可怜……所以我打算去照顾他几日。”

陆冬芙听到前半截时,还在可怜那人的遭遇,听到最后一句话,便疑惑的诶了一声。

她自知对相公了解颇深,在她看来,相公并不是个热心之人,除了对待亲人态度温和,对外人都十分冷漠,村子里很多人都怕他,跟他冷漠的性子也有一部分关系。

然而这样的相公,却准备对一个素未相识的路人,伸出援助之手,还要亲自去照顾他几日!

莫非那人真的病的很重?

但是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祁钟钰也觉得不妥,补救道:“实不相瞒,那人……跟我的故人长的有几分相似,我那故人从小就身子骨弱,才不过弱冠,就病重去世了,今日看到那人,让我不由想起了曾经的故友,所以……”

陆冬芙迟疑着点点头,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陆冬芙还是觉得违和。

她又不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便问相公道:“那相公今晚回家,等明日再过来照看他?”

祁钟钰道:“我等会打算回去继续照看他,所以今天不回村子里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所以现在送你去二哥家里,你在那儿住上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回家去,我应该要在医馆耽误几天。若是二叔问起来,你就说……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陆冬芙觉得更加奇怪了,为什么要对二叔说谎,二叔明明是亲近可靠的长辈,说不定还能帮上那路人的忙。

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可祁钟钰时间紧迫,无法跟她详细解释,将人抱起来,用轻功快速抵达祁安业家门口,亲自看她踏进了院门,顾不上听对方的嘱咐,就转身飞快离开了。

陆冬芙原本还想让相公多说几句,可相公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陆冬芙只能怏怏的叹了一口气,去堂屋跟二嫂说一声,要在这儿寄宿一晚。

二哥祁安业不在家,他是汜原县的富商名流,又是出了名的儒商,所以被邀请去参加中秋诗会,估计要到深夜才回来。

二嫂程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钟钰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陆冬芙想到相公之前说的话,对二嫂没有说出实情,而是临时编造了一个谎言,说:“相公在游湖的时候遇到一位故人,便与他畅饮起来,见我十分困倦,就吩咐我先来二哥家住一晚,等他跟朋友聚完自然会回来。”

二嫂程氏闻言挑眉,觉得祁钟钰这样性子孤僻的人,居然也会在汜原县有朋友?

可她转念一想,祁钟钰虽然这一年没跟什么人有交际,但是之前的二十多年,走遍了五湖四海,自然结交了一些朋友,会在今日巧合碰上也不奇怪。

她想通后,笑着摇了摇头,说:“男人便是这样,有了故友美酒,就把什么都忘了。也好,今日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回村里也不安全,还是在我这儿歇息吧。”

她吩咐府里的丫鬟,带陆冬芙去客房,陆冬芙进了屋道了声谢,没注意看屋内的摆设,而是不安的低下头,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仔细想来,相公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身。

为什么要换衣服呢?难道是被那病人吐了一身?

陆冬芙咬着嘴唇,越发觉得相公没说实话,深不可测,她有些伤心,洗了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许久才睡了过去。

而祁钟钰已经回到了那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她推开了客房的房门,继续给昏迷不醒的谭浩然疗伤。

经过一刻钟的功夫,谭浩然身上的外伤已经不在往外流血了,那毕竟是她亲手调配出来的,效果极好,外伤不用担心,将养些时日就可痊愈,但是内伤耽误不得,即便治愈了也会留下隐患。

她叹了一口气,动作轻缓的将床上的病人翻了个身,手贴在对方的背部,以内力给对方疗伤。

谭浩然的伤势很重,命在垂危,必须仔细小心,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反而会立刻丧命。

祁钟钰把握好治疗的度,期间又给谭浩然喂了不少药丸,一直到天亮时分,才终于停下动作,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连体温都升高了不少,让习惯冰凉体温的她有些难受。

她将病人翻过身躺好,盖上了薄被,见谭浩然虽然面色惨白,但是唿

吸已经平稳下来,才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现在有些疲倦,一晚上没睡,加上疗伤用去了太多内力,是许久没有过的虚弱。

她感觉到,体内的毒性又在蠢蠢欲动了,平日里自己身体康健还好,一旦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毒性就会复发,让她不人不鬼,在剧痛中煎熬。

她忙将自制的药丸服下几颗,在原地打坐修复损耗的内力,一个多时辰后,觉得肚子饿了,便出了趟门买了些早点回来。

正吃着,谭浩然便苏醒过来。

他依旧有些迷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隐约看到床边不远处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对方正吃着东西,室内香味涌动,谭浩然咕咚的咽下咽口水。

祁钟钰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人醒了就放下早点,走上前给他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道:“情况好了很多。浩然,你感觉如何?”

谭浩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蓦然清醒过来,昨夜发生的一切,恍若连环画一般在自己眼前一一闪过,他脸上怒不可遏的道:“有人,背叛了我!”

祁钟钰之前早有这样的猜测,毕竟她从二叔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消息,知道魔教余孽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之前还以为谭浩然是安全的。

谁能想到,不到一天的功夫,对方就性命垂危了。

而且不是官府的势力,而是江湖中人,这就奇怪了,淮南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方怎么就知道谭浩然就躲藏在汜原县,还隐藏在东街的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谭浩然身边,出现了内鬼,将消息走漏了出去。

她扶着谭浩然缓慢起身,将早点递过去,说:“不管发生了何事,都先吃过早饭再说,你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虽然我帮你治疗了大半,但是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必须好好将养才行,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谭浩然艰难的点了点头,可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连勺子都拿不起来,祁钟钰只能再帮他一把,将早饭喂到他嘴里。

吃过早饭后,谭浩然深吸一口气,才说起了昨晚的经历。

他语气阴沉的道:“昨夜,我和右护法商议好,要趁着中秋佳节离开汜原县,若是继续拖延下去,要想离开淮南道,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原本,我们约好了在戌时离开,那时候差不多是各地村民娱乐过后,准备回家的时间,我们分散开来,混在人群之中,也不会引人怀疑。等离开了汜原县,就走村中小路,亦或者是山野荒路,离开淮南道,等到了山南道境内,自会有新日教的分舵势力可以来接应我们。”

祁钟钰也知道新日教的势力,主要遍布在河南道和山南道中,淮南道这边是没多少势力的。

祁钟钰问:“不能让新日教派人过来淮南道这边接你们吗?”

谭浩然摇摇头,说:“不能,右护法在带我离开朝廷的追捕时,并未告知其他教徒我等逃亡的方向,所以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在何处,我们为了避人耳目,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等将近十人,悄悄的离开,只是没想到……”

他闭上眼睛竭力保持镇定,好半天才继续道:“昨晚上,大约是酉时三刻,我等准备就绪时,就听到了院门被拍响的声音,说实话,我那时还以为是你来了,心里高兴不已,忙要去打开院门,但是右护法却十分警惕,说既然你直言不会帮我,就不会在中秋这样的日子过来找我,你会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过节。”

“我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那这敲门声,就变得极为不详了。右护法和其他几个弟子,以及谢星河护着我往后退,没有人上前开门,紧接着就

有一个人从院门外,直接跳到了院子里。”

“然后……”

他捂着脸,浑身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说:“他武功太高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轻而易举的就杀了两个弟子,谢星河勇敢的上前,还吩咐我快点走,他以肉身之躯暂时拦住了对方。”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逞强,就和右护法一起退到了屋子里,然而我们没料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比院子里的那个还要可怕。”

他摸着身上的伤,说:“我被他打了一掌,当即吐了一口气,是右护法用了些旁门左道,暂且克制住对方,我疼的想要起身,却无意打翻了屋内的摆件,上面放着的蜡烛掉在地上,烛火和灯油引燃了绢布,很快蔓延并燃起一片火光。”

“右护法使用了暗器,那暗器跟火有关,所以屋子里的火光越来越大,我想要爬起来离开时,又被那人拍了一掌,剧痛之下,整个人都神志模煳起来,撑着一口气才逃到了屋外。”

“却遇到了之前跳进院子里的人,被他戏耍一番,他明显与新日教有仇,根本不想让我活命,甚至泄愤一般在我身上划了几十道……”

祁钟钰给他治疗了伤口,对方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见那人的残忍和狠毒。

她将谭浩然视作自己的好友,听到这样的经过,恨不得之前在场,好杀了那两个所谓的高手。

谭浩然虚弱的道:“我疼晕过去一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发现院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那两个高手正在搬运地上的尸体,我想起你交给我的瓷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将瓷瓶砸碎屏住唿吸,任凭火焰将里面的药丸灼烧。”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那两个人很快就晕了过去,我不敢去查看其他人,拖着身体走到那两人面前,用地上的利刃刺穿了他们的心脏,我害怕之后还会有更多的追兵,就连忙逃走了。”

“然而我伤势太重,没法逃的太远,跌跌撞撞的躲藏在小巷中,失血过多,浑身冰冷,我以为我要死了……好在老天垂怜,幸运的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