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番外
“仙君长渊错信奸人,致神器“栖梧琴”失守,酿成大患,即日起,剥去仙籍,贬下凡间。”
仙界,惩戒台,天色昏沉,小雨淅沥。
雨水落在执行惩戒的上官仙君脸上,泛起丝丝寒意,他目光冷漠的注视这位曾经很是风光的仙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遥想三千年前,这位仙君是何等风光!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乾坤,自创本源小世界。在仙界出尽风头,万众瞩目。
然而,自神器“栖梧琴”失守,整整三千年都寻不回时,他便再不复从前风光,声名狼藉。有人说他纯良过头;有人骂他不分善恶;还有人引此为戒,教导门下子弟。
当然,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现在。
一一神器下落不明,他将受到对应的惩戒。剔除仙籍,贬下凡间,历经九世劫难,方才能再登仙界。
但,九世劫难岂是那么好历的?
大多数犯事仙君被贬下凡,单单只历了三世,就走向毁灭。
九世劫难?
上官仙君垂下眼帘,睥睨跪在地上的长渊仙君一眼,冷嗤一声,能历四世都算他狠。
往前数千年不会有他的名字,往后数亿年,更不会有所记载。
这颗璀璨的星辰,终究在万众瞩目中堕入滚滚尘埃。
“长渊仙君一一这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上官仙君语气冷漠,他挥手解开玄天铁链,“请吧。”
玄天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金属声,一直抬着头的云诩终于艰难的睁开被血液糊住的双眼,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一层红纱,迷迷糊糊的。
今日是最终的处决日。
他盯着上官仙君,缓缓撑着石柱爬起,风光惯了,他不习惯仰视他人。
石柱上有血,染得他双掌鲜红,因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伤口,眉心的诛仙钉便又刺进几分,流出涓涓热血,血液水滴般溅在地上,溅出边缘不圆滑的圆形。
“可否容我问个问题。”
上官仙君狠狠蹙起眉头,沉呤片刻后,他冷冷道:“说!”
云诩垂下眼帘,半响,看向云镜背后的众仙,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问:“敢问上官仙君,是不是找回丢失的神器,我就能再返仙界,不必再历未历完的几世?”
上官仙君目光顿时凌厉,云镜背后也纷纷射来刀子一样的目光 。
冷风肆虐,惩戒台瑟缩其中,显得及其傍徨。
柱脚旁,云诩目光如炬的盯着上官仙君,他早已伤痕累累,钉了百根蚀骨钉的残躯上骨肉脱离,露出森然白骨,大指姆粗的玄天铁链从他琵琶骨穿过,绕了两圈,止于柱顶的玄天锁上。
此时已经打开玄天锁,玄天铁链也就自动从琵琶骨退出,落在血迹斑斑的高台上。
隔着眉心那颗将仙君打成凡人的诛仙钉,上官我就仙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云诩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两颗晶亮眼珠子在活泼的转动,里面朝他放着期待的目光。
被这一刺激,上官仙君马上回了神,此刻远在八重天观看的仙帝也下达了旨意。
根据仙帝的指示,上官仙君答到,“这是自然。”
不过,谁都知道,神器丢失已三千年,全界搜查也未可得知,被贬仙君,失去仙力及记忆,要想在历劫时找回,无疑是痴心妄想。
“那就好。”云诩低下头,喃喃细语自语:“我会来的,很快。”
上官仙君耳尖,听到这话,嘴角再度嘲讽上扬,似乎是觉得太过刻薄与落井下石,又压下去,但怕太过刻意,压了一半,恢复一贯的冷漠。
“世间百态,沧海桑田,于仙而言,不值一提。于凡人而言,却要历经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最终再次落入轮回,不得解脱。”
“长渊仙君,这下,有你受得了。”
云诩不答,躬身一礼,这一礼不知是向仙帝行咯礼,还是向上官仙君,恭谨异常。
刚行完礼,他血淋淋的四肢百骸便升腾起星星点点的金光。
仙君被剥去仙籍,封印仙力,只剩仙骨,是无法在仙界立足,其身体将化成星光,其灵魂将堕入轮回,直至顺利渡过劫难,才能解除封印,重返仙界,恢复仙籍。
星光如蚂蚁,啃食肢体,让人难以忍耐的痛痒从骨头往外渗,渗透血肉,直达肌肤。
云诩本就受过刑,身体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冲击力,脸色顿时苍白起来,跪倒在地,手指死死抓着石柱,颈部青筋暴起,浑身颤抖。
“啊一一”
金光不断从他身上飘出,不出片刻,冲破身体,飘上九重天。
我还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七月流火,秋意渐凉。
雅致的房间摆着鼎青花缠枝镂双鹤纹香炉,香炉中点着柔和熏香,窗边挂着个紫色风铃,随着风,发出撞击声。
“叮叮当当一一”
雕花木床上睡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他盖着丝绵被子,满头大汗的在床上挣扎,神色痛苦。
“云诩?诩儿!”有人在耳边急切的叫唤,“醒醒!”
急切叫唤中,青年从梦中惊醒,他喘着气,冷汗淋漓。
“做噩梦了?”风长安担忧的伸手去碰他额头。
云诩魔怔一般,呆滞的看着风长安,怔了会,他环住风长安的腰,头埋在对方胸膛,闷闷的嗯了声。
对方体温透过衣物,传到自己身上,温暖干燥,云诩听到风长安的心跳,平稳有力。
风长安问:“什么噩梦?”
“没什么。”云诩放开风长安,他昨晚睡的有些晚,一想到要重回仙界,就有些烦躁,以至于梦回被贬之时。
并非不想回,只是……
风长安取下架子上的衣服递给他,缓声道:“既然已经塑出伪灵根,便去寻叶桦把灵根的事情解决了吧。在修仙界逗留也有些时日,是时候离开了。”
距血祭已有一年之久,清韵宗大权,风长安将其交于道三千,他虽年轻,却冷静沉稳,在风长安二人这一年的指导下,辅以几位一同从碧玉岛回来的长老,倒也能挑起大任。
风长安二人已成仙,按照仙界规定,不可在下界逗留太长时间,一来是仙者本身就不适合在修仙界多待;二来是为防止仙者插手修仙界的事,为一己之私,挑事,闹得鸡犬不宁。
一年一是极限,不可再多逗留。
云诩神色有些异样,但只片刻,又恢复正常,他接过衣物,穿好,乘风长安不防时,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侧脸。
笑眯眯道:“好。”
窗户并未关,风长安起床时,发现外面出太阳了,就把窗户打开了。
慌张地看了眼窗户外面,风长安快速用手背擦脸,瞪他:“没个正形!”
道三千克己复礼,每日都会来请安,若是刚好来此,借着大开窗户瞧见,成何体统。
云诩笑出声,他伸手也去擦:“是是是,没个正形。”
风长安冷哼,刚要表扬,来一句孺子可教也,额头上忽然贴上抹温热。
温热一触即离,云诩笑着问:“这下有没有正形?”
风长安恶狠狠擦额头,气急败坏:“云诩,你是不是想挨揍,别以为长大了,我就收拾不了你。”
“师尊指的是床……”眼中闪过丝恶意,云诩故意停顿,他贴近了风长安,压低声音,说完未说完的话:“上么?”
“你……你!”风长安气得慌,反手拽住云诩的衣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混账,给我去死!”
“嘶~”云诩万万没想到师尊会出手,猝不及防被摔地上,磕着头,发出声巨响。
“好痛。”云诩变了脸色,表情狰狞,他颤抖的伸手捂住后脑勺。
风长安闻言,担忧的立刻蹲下身,去检查:“怎么了?我下手太重了,可是摔到头了?”
云诩:“恐怕是摔破皮了,我好像摸到点血。”
心中懊悔自己下山太重,风长安咬唇,伸手扶起云诩:“抱歉,起来,我看看。”
云诩一边捂着头,一边偷眼瞧着风长安,借着风长安手臂,顺势站起身后,他突然放下手,笑岔了气。
“师尊,你真是……傻不傻,这点高度,怎么可能就摔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喜欢看师尊慌慌张张,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云诩就是天生反骨,你越不让我做的,我越要做,扒开胸膛,心黑如墨。
风长安:“……”
风长安他狠狠推开云诩,摔门而去 。
血祭当日,山崩地裂,青龙洲就算隔得甚远,也有所牵连。
因而,谢玧在房子坍塌后,拖着包袱,带着叶桦搬了家。风长安二人一路问其地址,问过去时,谢玧正和叶桦吵架。
“说了多少遍,修行之人,不可鸡摸狗……”
“小爷我怎么偷鸡摸狗了?!小爷偷的那是鸡吗?!小爷偷的那是败家子的泪、败家子的心肝宝贝儿!”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小爷我怎么强词夺理了,怎么胡搅蛮缠了?!你要是叫它一声,它咯咯咯的叫了,小爷就承认是小爷我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谢玧!”
“诶!说了多少次了,叫我谢爷,老叶!”
谢玧靠在墙壁上,掏了掏耳朵,拿斜眼看叶桦,白眼差点没翻上天:“小爷说啊,你这人真是没事找事干,小爷我是散修,不偷不抢,你叫小爷去乞讨啊?要不,你养小爷?”
叶桦皱起眉头,他正襟危坐在桌前,闻言,站起身:“好,我养你。”
谢玧乐了:“你怎么养?你要是有灵根,
叶桦面无表情:“捡破烂养你。”
谢玧:“……小爷我谢谢你,真的。但是……”
话没说完,门口忽然想起声音。
“咳!”风长安握拳轻咳了声,顿时,两道目光都从屋中看向门口。
门口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白衣青年,站在前面的是风长安,后面的是云诩。见两道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风长安想说的话全卡嗓子里,他犹豫片刻,询问道:
“可是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本长老等会再来?”
“没有没有!”叶桦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空怀长老、子皈长老,里面请。”
谢玧其后才反应过来,她恰着小步,缓缓跟在叶桦后面,再没有刚才嚣张跋扈的霸王模样。
对面前这两位长老,她是又敬又怕,自然不敢造次。
“寒舍简陋,还请多担待。”叶桦倒了两杯茶,轻轻搁在风长安两人面前,“不知两位长老今日到此有何事?”
他早已听说这两位成仙了,但自知自己没有资格上清韵宗,前去贺喜,便只是在心里贺喜。
本来成仙之时就该离开修仙界,直去仙界,但这两位,却久久没登仙界。其实,其中原因不用猜便知,是为了清韵宗才没有立即去仙界。
叶桦一直暗中注意着清韵宗,见清韵宗逐渐进入稳定状态,便猜恐怕这二位不日便会前去仙界。
一一今日上门的原因,应该是要前去仙界,来道别的。
叶桦猜的不错,风长安二人确实要离开修仙界,去仙界了,不过,有一点猜的不太对,他们来此,不单单是为了道别,更重要的是灵根一事。
风长安浅浅抿了口茶,道:“你可还想修仙?”
叶桦瞳孔猛缩。
“上次说的,灵根的事,有着落了?!”谢玧到底沉不住气,因为太过震惊,忍不住喊了出来。
“谢玧。”叶桦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风长安,小心翼翼道:“空怀长老,我还能修行?”
他的话,带着期待,但因为害怕是自己误解了,而放平了声音,在心中做好失望的准备。
谢玧撇嘴,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
“既然想,那就好好去修炼。”风长安站起身,拿出伪灵根,“这是伪灵根,虽不及真灵根,却也能修炼。”
云诩接了句:“不过,别高兴的太早,相较真灵根,伪灵根修炼起来还是有点费力。要是没那决心想修炼,就不要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我有决心。”叶桦连忙保证,目光灼灼,声音坚定。
风长安横了云诩一眼,点头道:“好,那本长老就用伪灵根重新给你塑灵根,有点痛,忍一忍。”
“只有能再修炼,多痛都没关系。”
叶桦想,自从被剔除灵根,从天上跌落至尘埃,多少苦,多少痛他没受过,重塑灵根这点痛算的了什么。
灵根倒也不难重塑,只是以伪灵根重塑后,需要静养数月,才能修炼。交代好谢玧静养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风长安两人辞行。
谢玧目送两人离开。
大雪昨日落了一夜,今早方停歇,泛寒的阳光落在堆积厚雪的枝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站在门口望了会,直到风长安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痛昏过去的叶桦。
泛寒的阳光从窗沿跃进,落在叶桦轻轻皱起的眉头上,他眉眼秀气,睫毛下垂,遮住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忧伤的黑色眼睛。
谢玧看了会,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
今日元宵,有个人说我不要偷鸡摸狗,他说,他捡破烂养我。呵,就他个傻子,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全靠谢爷我罩着……
天色渐晚,清韵宗山脚,花灯竟起,锣鼓喧天。
风长安心无旁骛,径直上山,忽然,有个祈天灯凭空出现在他眼前。
祈天灯椭圆形,泛着淡淡松脂香气。
风长安走得急,差点撞上祈天灯,推开碍眼的祈天灯,扭头顺势看去,云诩不知从哪个摊边弄了两只祈天灯,一手一个。
周围火光朦胧,散落在他身上,他侧脸,弯着眼笑,眉眼干净:“师尊,你要一个吗?”
“今日什么日子?”
风长安发觉今日气氛不太对,明显热闹许多,环顾周围,明明已是荒野,却还有不少举着祈天灯在等彻底天黑,放灯。
云诩笑答:“元宵。”
风长安正过脸,冷声冷气:“幼稚、无聊。”绕开挡在他前面的祈天灯,径直往山上去,七折八弯的山路走完,山顶就是清韵宗。
云诩明白他还在生气,两三步挡在他面前,求饶道:“师尊,你别生气了。早上是我错了,我不该骗师尊,我检讨。”
风长安冷笑:“我可没那么小气。”绕开他继续走,“别挡路,一边去。”
云诩:“……”
“师尊,我知错了。”云诩放下祈天灯,伸手拉住风长安衣袖,“你理理我。”
风长安面无表情的要扯出自己衣袖。
云诩拽紧了,不肯松手,他咬唇:“师尊,你上次输给我,还差两个要求,我都没说……”
“你威胁我?”
“元宵之夜,大家都是结伴同行,若是我一人去放,太孤单了,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山脚,望月楼。
山风夹着寒意扑面袭来,风长安看着手里的祈天灯,面无表情的想,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答应他来放祈天灯,无聊、幼稚。
望月楼修建在地势较高处,依栏而观,可见远处万家灯火。
因是元宵,家家户户上空都飘有祈天灯,祈天灯上写有祈福语,隔得远远的,都能看见上面模糊的字迹。
“师尊,你写的什么?”云诩写好,偏头想看风长安写的什么。
风长安执笔正在写,见他看了过来,用衣袖遮住:“看什么?”
“我的给你看。”云诩目光还在风长安的祈天灯上,却把自己手中的祈天灯递给风长安看。
风长安偏头,语气冷淡:“不看。”
嘴上这般说着,余光不受控制的朝云诩的祈天灯看去,风长安看见祈天灯上只写了四个字。
一一盛世太平。
小没良心的。
风长安心中如此想,收回余光,认认真真写自己的。云诩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他看着面朝自己的灯面,咬唇一笑,绝配。
祈天灯面向自己那面,竖排写着两个字一一风云。
风长安写好,避开云诩,先放,放时,还嘱咐云诩不要偷看。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说是,看了就不灵了。
风长安自然希望灵验,而不希望不灵验,甚至是反着来。
“师尊,你好了没?我看了!我真的看了!我不遮了,我真的真的看了!”
“不许!”风长安放飞祈天灯,“等它飘高点再说,不许偷看!”
祈天灯越飘越高,最终融入万千祈天灯之中,摇曳于黑沉沉的夜空间。
随着万千祈天灯升入高空时,寒风刮过,吹动祈天灯,露出风长安所写之字
一一愿你挨过世间劫难,藏下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