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桔子粟/文

第四章

“......”

她是就此沦为试验品了吗？

白念雅默默端起水，重新靠回了沙发里，继续垂下眼，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小丫头？”

沉默了几分钟后，对面的人忽然开口。

“嗯？”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白念雅应了一声，同时懵懂地抬头看向声源。

男人神情怔了怔，移开目光，单手撑着沙发站起身：“没事，我去看看鸡蛋羹好了没。”

白念雅被他奇怪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见他已经离开，只好又窝回沙发里喝着水。

一杯水喝完，厨房还没有动静，白念雅不由得有些好奇，索性拿着杯子往厨房走。

餐台前，男人的背影瘦削而挺立，白念雅倚在门上一时有些出神。以至于背影突然转过来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仍是维持着有些慵懒又随意的状态。

显然对方也有些惊讶，端在身前的手迅速绕到背后，在看不见的地方，还将碗往里推了推。

淡定的语气掩饰着身后的慌张。

“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白念雅反应过来，双手抱紧抱枕，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

因为注意到男人不太协调的小动作，一米八多的大男人，难得的手忙脚乱，还要强装淡定。

白念雅心里对他身后藏起来的东西里好奇得冒泡泡，不由得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地问：“哥哥，鸡蛋羹好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瞬，搭在身后的手又默默将餐台上的碗往后推了推。

面色平静地说：“你们家鸡蛋有点奇怪。”

“诶？我们家？”

他这句话听得白念雅莫名其妙，心底不由得萌生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男人眼尾微扬，手搭在餐台边：“是啊，难不成，还是我们家？”

语气里带着些玩笑意味。

“你不是？”

白念雅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

“我是什么？”

男人拖着尾音，唇角噙了抹笑：“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啊。”

白念雅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雪白的脸也染上了些绯色，瞪着眼前一脸浅笑的男人：“你怎么可以骗我？”

男人的神情显得有些无辜：“我骗你什么了？”

“你......”

白念雅一时也想不出来，半天才生硬憋出一个理由：“你骗我叫你哥哥！”

“是吗？”

男人端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片刻后似疑惑似无辜地说：“不是你自己叫的吗？”

看着女孩一脸震惊又羞愤的表情，男人莫名起了兴致，唇角微扬弯下身：“不过，小丫头，哥哥的哥哥，叫哥哥也不吃亏吧？”

见女孩仍是鼓着眼睛不说话，他好脾气地说：“要不，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小丫头你好，我叫陆顾南。”

看着男人伸出的手，白念雅想起确实是她什么都没问自己就先认了哥哥，而且他好像一点误导性的事情都没做，只是作为一个大人接受了朋友妹妹的善意而已。

最重要的是，从头到尾只有他还勉强将她当个平等的人来看。

“我叫白念雅，您也好。”

白念雅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特别识趣，看着台阶差不多了，她就会顺着下，绝不会钻牛角尖得寸进尺，因为她很小就明白，没有人会一直无条件惯着她。

再次听到这个着重强调的“您”字，陆顾南有些好笑，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白念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抽回手，有些生硬地转换话题：“坏鸡蛋颜色是有些不一样的。”

闻言，男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嘴角还是带着一贯懒散的笑意，但是身形明显缓和了些。

“这样，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

谈话间，白念雅已经双臂圈着抱枕走到餐台前，亲眼目睹了某人的厨艺首秀后，不自觉地就将最后那个“么”字随着口水吞了下去。

黄色鸡蛋羹表皮像脱了水的海绵宝宝，干干巴巴地皱在一起，颜色深得像熟透了的小芒果。

确实很首秀。

但也是特地为她做的。

女孩白皙的侧脸染上些许震惊和古怪的神色。

陆顾南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打算把鸡蛋羹倒掉。

苍白细瘦的一双小手抢先一步，护住碗，转瞬又缩了回来。

白念雅倒抽了口冷气，小东西，还很烫人。

“小心烫——”

陆顾南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女孩的手弹了回来，原本雪白的指尖此刻有些发红，有些懊恼又有些担忧：“快冲一下。”

冰凉的水顺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隙缓缓刺激着隐隐发烫的指尖，一阵凉一阵暖的。

“好了。”

关上水龙头，陆顾南起身时正撞上女孩清晰透明的目光，不过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退在一边，手肘紧紧夹着抱枕，一双手搭在空中，不断有水珠滑落，手指应该没有烫伤。

见状，陆顾南弯了弯唇角，语调带着懒懒的笑意：“说了小心烫了，还这么急？”

“明明是你要跟我抢。”

反驳的话脱口而出，白念雅反应过来后，飞快低下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化开的水渍。

女孩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点微弱的抱怨和委屈。

落在心头，轻轻痒痒的。

“你要吃？”

陆顾南眉头皱了皱，语气里带着点不可置信和怀疑。

“嗯。”

白念雅点点头：“要吃，不能浪费粮食。”

说得小心又理直气壮。

见对方似乎还在犹豫，白念雅先一步，一手搂着抱枕挡在胸前，一手指尖顶着碗的边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彻底到达安全区。

见女孩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鸡蛋羹护在身边，一边谨慎提防着自己的“虎视眈眈”。

陆顾南扯了扯嘴角，放弃道：“那好吧，你吃吧。”

生硬尴尬的神情落在白念雅眼里，就变成了一脸“吃坏了可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要作死的”的甩锅。

白念雅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你放心，我自己要吃的，后果我自负，绝对不会赖上你的。”

闻言，陆顾南唇角的弧度掺了些无奈：“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白念雅从抽屉里拿了把银质的小勺子，划开“脱水海绵宝宝”的表皮，手上用了点力，才挖下一块。

果然是表里如一，从外黄到内。

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放入嘴里，嚼了嚼——

没有想象中浓到发苦的咸味。

又或者，

她是被咸得短暂性失去味觉了？

不然，怎么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

陆顾南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女孩的眉头慢慢皱起又舒展开，看着女孩的神情从复杂到疑惑再到茫然。

他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紧了紧，下意识地问：“怎么样？”

白念雅含着勺子，慢吞吞回过头，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似乎是在思考着怎么组织语言。

陆顾南的心也随之蓦然一沉。

尽管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不能质疑不能询问不能多嘴，白念雅开口时，还是没忍住：“这个鸡蛋羹，放盐了吗？”

“盐？”

陆顾南神情一怔。

片刻后，面不改色地问：“鸡蛋羹，还要放盐的？”

“那，放水了吗？”

“还要放水？”

陆顾南的神情更加地震惊。

果然。

白念雅点了点头，考虑到不能就这么打击了对方的积极性和自尊心，犹豫了片刻，又昧着良心说：“其实，科学的角度来说，不放盐要健康一点，原汁原味的才是最好的。”

“科学……白氏科学吗？”

没想到对方非常不识趣，非常不懂得顺着台阶就得下的道理。

白念雅垂下眼，算是默认了，又挖了一块堪比鸡蛋干的鸡蛋羹，默默放进嘴里。

其实，她有点好奇，陆顾南到底是怎么在不知道要放水不知道要放盐的情况下还能将鸡蛋羹的色泽蒸得如此均匀又统一的。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白念雅咬着勺子，目光慢慢绕过身前的人，在厨房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垃圾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