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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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十九岁生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天气有点凉,她从医院出来之后,听着她身后的年轻女士给她的妈妈打电话:“已经做完检查了社长,小姐身体情况还不错,医生说可以稍微出去走走。”

汇报完之后,她母亲的助理小姐跟了上来,笑眯眯地说:“朝云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呢?”

“下午,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爸爸请的家庭医生也会跟着去的,请你们放心吧。”

助理小姐叹了口气,这位大小姐身体不太好,这两年总想出去走走,但是家里总是压着不让去,一年多前犯了一次心脏病,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心脏变得更加不好了,现在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总得凑近一些才听得到她说什么。

一直说想要去冲绳,这次实在是闹得没办法了,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家里怕憋出病来,才么办法了,跟她说好,做体检没问题才能去。

助理小姐送朝云回了家拿了小行李箱,前往码头坐船,家庭医生和护士已经到了,看着朝云上船后,助理小姐才给上司回了电话。

朝云上船之后,就拿出来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估计得慢悠悠的走两天,中间还得在宫崎县的一个港口停一下才行。

朝云早就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捧着一本书十分自在,本来她是可以坐飞机的,但是一想到当初和金木说好一起坐船,就觉得坐飞机实在是索然无味了。

冲绳确实热的够呛,船上一共也才七个人,医生美滋滋的钓鱼,护士小姐倒是很开心,打了招呼就换了泳衣去游泳了,这里离游客最多的海岸很近,远远地都看得到沙滩上快乐的人群。

朝云并不太想动,就继续躺在躺椅上吹风,然后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了,身上有一块薄毯子,护士小姐正在旁边坐着玩手机,朝云眨了眨眼,撑着身体坐起来,护士小姐赶紧收了手机问:“您饿吗?船长说晚上会把船停在港口,您可以去城区休息和用餐。”

朝云点点头,护士把她扶起来进了船舱,不大会儿就靠了岸。一下船她都感觉自己站不稳,要不是医生扶了一把她都要栽倒了。啊...这就是船吗?

然而没有朋友的旅程实在是无聊,她百无聊赖的跟着护士小姐跑了一圈,去哪儿也没什么计划,想要做什么也没想法,于是她的旅程成了护士小姐的旅程。

度过了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的三天后,她还是决定早点回家吧,好歹能什么不干的干躺着。手软脚软的回了东京,她很自觉的直接收拾东西去了医院住着,从秋天到冬天,仿佛也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新年的时候,她跟着家人去神社祭拜,自然还有无聊的记者们等着拍照,这两年他们仿佛对她这个隐形人大小姐十分好奇,每年都有那么一两次,一个头顶大小姐字样的黑影会出现在什么莫名其妙的报纸杂志或者节目里,甚至有一次某个很正经的财经节目也引用了这么一篇报道,重点分析了两个财团三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个格局,大概是因为她临近成年,最近越来越多打探消息的狗仔了。

实际上完全不用猜啊,她的弟妹们一人一个就很公平,反正她活不久,就算活着也是拿着一点点分红不能参与决策的。

她妹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穿着深紫色的和服披着白色的皮草披肩,温柔的扶着她的胳膊,慢慢的爬上了神社的台阶。这个神社每年新年的时候都会关闭一阵子,只接待预约过的人,年年预约的也都是这么几家人,大家对于出羽这一家子走的格外慢这件事都习惯了,出羽先生正在前面跟一个熟人寒暄,他对于自己三个儿女年年都全数出场而且三个孩子也没有不学无术之辈这件事十分骄傲,挂着满脸的笑正在问对方:“月山君今年又不肯来吗?这两年很少见到他啊,二十出头了才来的叛逆期怕是比青春期要严重一些啊。”

过分了啊爸爸,我要是月山先生就要打人了。

然而月山先生十分平静,叹了口气说:“没有办法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总想宠着一些,不知不觉就出了问题。”

出羽先生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稍微化了一点妆,气色看起来不错,这两年长大了,模样也很说得过去。月山习那个孩子虽然叛逆期来的晚了点,不太爱听家里话了,但是这两年也就是出现的少了,也没听说闯下什么祸,应该是个不错的对象。

月山家是个好人家,大女儿也需要有个归宿....他打着这样的主意,继续跟月山先生寒暄,但是对方也不太接茬,最后还是出羽夫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对丈夫的意向有些不满意,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不知道?这样了还张罗着嫁出去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人家月山先生也不搭理他这个茬,往后瞥了一眼病殃殃的朝云,朝云对他笑了一下,月山先生抽了抽鼻子转过了头。别说,这姑娘闻着还是很不错的。

从神社参拜完毕,下山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一靠近自家车子就有几个狗仔跑过来拍了几张,朝云无动于衷的坐进了车里,她妹妹紧随其后,狠狠瞪了几眼那个几个猖狂的狗仔。

“你都不生气嘛?他们好烦耶,有时候还追到我学校去。”

“天天跟他们生气我也活不到现在了,你长得很漂亮,随他们拍吧。”

行吧,有理,于是她也不怎么生气了。

回家后还有家族聚餐,朝云直接以累了为由没有参加,叫人送了餐点上楼,楼下热闹得很,每年都是这样,一堆关系还算近的亲戚们在一起打牌,聊天,联络感情。其实是很热闹的新年活动。

朝云听着楼下的动静,实在有些睡不着,爬起来穿了衣服,口罩帽子手套一样不落,从阳台的旋转楼梯下了楼,然后悄悄出了门。

毕竟在过年,出租车都少一些,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出租车,她上车了想了想,说:“去——最热闹的神社吧。”

最热闹的神社名不虚传,全都是来求姻缘的年轻男女,实在有点太吵闹了,她也不想进去,于是就去了斜对面一家咖啡厅,然后对着人群发呆。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金木的身影,她歪了一下头,不太确定是幻觉还是看到了很像的人。那个人转头跟身边的人说话,带着温柔的笑意,怎么看都是金木啊。

朝云赶紧出门朝着那个方向追,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研!”

那人奇怪的黑白相间的头发时隐时现,朝云加快了脚步,用更大的声音喊:“研!!”

好在周围人多也很吵,并没有人因为她失礼的行为投来过多奇怪的目光。但是作为一个矮子,跟丢一个人太正常了,最后,她站在神社门口,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太多太多做不到的事情,如果她是个健康人,肯定跑着就追上去了,认错也没关系,这不是常见的事情吗?

朝云在神社门口站了一下,慢吞吞的走回了咖啡厅,收拾了她的口罩帽子围巾手套和提包,然后跟刚才吓了一跳以为她要逃单的服务生道了歉,付了钱,怀着一枪愤懑回了家。

家里没人察觉她跑出去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依旧在快乐的过他们的新年。朝云换了衣服去了画室,自从送了个特别丑的油画出去之后,她就开始练习油画了,如今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可能因为水彩画的太多了,方法差的太多,油画调色方面还是有些差。

这次是一副肖像,是她自己的肖像,肌肤的颜色比她自己好看的多,带着健康的粉红,脸蛋也鼓起来一些,看起来稍微圆润一些,并不胖,只不过比她自己健康的多罢了。

不过这是摆在这里给家里人看的,她还偷偷藏着一幅画,是给金木画的,反正他死了,好像也没所谓了。现实存在的场景,现实存在过的人,捏造的动作。

金木的赫子两条乖顺的垂在墙边,一条攀着楼上的阳台,还有一条正在伸向画面外,金木坐在窗台上正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好像下一秒就要伸过来他的赫子,把她带着从医院的窗户跑掉。

她带着十足的私心,把金木的一头颓废的白头发拨到了头上一部分,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不是之前见到的,颓丧的样子了。

一直到楼下渐渐没了动静,她也很累了,把这幅画小心的藏在两个柜子之间的缝隙,然后用其他画好的乱七八糟的画遮住,脱了围裙出了门,困了,要睡觉。

冬天还没过完,妈妈的公司,森山集团有个员工失踪了,后来被认定是被喰种袭击了,已经找到了一部分遗体。

有几个CCG的人上门去公司里做调查上了新闻,朝云在几个穿白色制服的身影中,看到了那天跟丢的那个人,这头黑白相间的头发也太显眼了。

他很像金木,而且还是CCG的人?

朝云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于是她收拾了东西,第一次自己主动去了妈妈的公司,也没上去,就是问前台CCG的人还来不来,前台小姐说:“已经约好了,会明天下午两点半再过来。遇害的员工有几个很要好的同事,前几天请假了,他们没能联络到,于是约了明天下午在公司这边做调查。”朝云道了谢,转身就出去了。

隔天中午,朝云吃完饭就去了妈妈的公司,就在大厅坐着,虽然拿着一本书假装淡定,但是心里焦急得很,眼看着看了四次表,才从一点三十五走到一点四十,她实在是有点坐不住了,干脆把书扣在脸上准备试试看能不能睡个午觉。

前台小姐慌得一批,小姐就在大厅睡午觉合适吗?要不要叫老板下来?但是小姐来的时候就说不要喊她妈妈....惹.....那叫助理小姐没问题吧?

于是朝云听到动静赶紧爬起来,就看到她母亲的助理笑着看着她:“需要帮忙吗?”

“不,我就....我就没见过CCG的人,想看看....”人际交往少的坏处之一,沟通能力不怎么好,并且十分不擅长说谎。

助理小姐点点头,说:“二楼有个休息室,不太远,您先去待一会儿?他们来了也安排去二楼的会客室的,不会耽误的。”

朝云眨了眨眼,跟着去了。前台小姐松了口气,可算送走了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