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傅星樊是被小白舔醒的。

吧嗒吧嗒,小家伙弄了他一手口水,还处在懵懂状态的他以为狗子饿了想吃夜宵。

谁知,小白却叼着他的袖子拼命把他往外拽。

什么情况!?

困意未消,傅星樊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开灯。”

淡黄色的灯光亮起,他本能地擦了擦眼睛。

哒哒哒,小白四只肉爪在地板敲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很是急切。

“怎么了?”视线清明,傅星樊看见小白举动怪异,它先在床边转了几圈,然后又掉头往外跑,到了门边,它却停在那不动,尾巴摇来摇去。

他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你想让我出去?”

小白头朝着他,尾巴朝着门外,低吼两声。

“是不是你的主人醒了?”傅星樊掀开被子下床,梅瑰捧着东西回房后就再也没出来了,等他完成工作去找,好家伙,门没关,人却睡着了。

少女睡颜极其可爱,他不忍打扰,给她盖上被子,他便出去做饭了。

但过了饭点,依旧不见人,他和小白又去看了看,还赖在床上,睡得比刚才还香,连狗狗凑上去舔脸都毫无反应。

大概累坏了吧,他想。

所以他只好带着小白先吃,完了将饭菜保温,等她饿了起来,随时可以吃。

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快凌晨,房里仍然没动静。

他没有熬夜的习惯,一过十二点就哈欠连天、眼皮打架,实在扛不住了,只能乖乖去睡觉。

回房前,他第三次走进梅瑰的卧室,少女侧卧而眠,眉头微皱,嘴角绷得很直,整个面部表情看起来有点微妙。

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还是身体不舒服?

出于担心,他伸出食指停在她鼻子上方探了探气息,呼吸正常。

本来还打算继续量体温,有过前几次经验,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作罢。

应该……没问题吧……

他乐观地认为,临走时,还不忘帮她掖好掖被角,然后才关上门回屋。

小白则留在了里面,寸步不离地陪着主人。

“呜呜呜……”看到床上的人要下来,小白飞快地奔了出去。

傅星樊刚穿好拖鞋,狗子就跑没了影,他拖着有点发虚的双腿追到客厅,小家伙却不在那,也不见梅瑰的踪影。

“嗯???”他双手叉腰,嘴里叹着气,到处张望。

汪汪汪——

正当傅星樊摸不着头脑之际,神出鬼没的小白从梅瑰的房里杀了出来,这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在狗子的带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门没锁,灯没开,他什么也看不见,漆黑中却有呜咽声隐隐传来。

“哼……哼……”

断断续续,很微弱,很轻飘,但无比刺耳,无比吓人。

傅星樊赶紧打开灯,黑暗散去,迎接他的不是可爱的少女睡颜,而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原本好好躺在床上的人儿,此刻竟弓着身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如菜色、双眼紧闭、双手紧紧地抱着腹部,全身颤抖不已,活像一只濒死的虾,无助又绝望地蜷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傅星樊火急火燎地蹲下,距离拉近,他看到她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咯噔,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真该死,为什么刚刚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他感到万分懊恼,万分后悔。

“让我摸摸额头。”意识到不妙,傅星樊温柔地向梅瑰发出提醒,同时掌背也慢慢靠了过去。

“嗯……嗯……”听到熟悉的嗓音,梅瑰舔舔干燥的唇瓣,眼睛启开一道缝,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狗头和一颗漆黑的脑袋,小白居然把傅星樊叫来了。

“我……我……没事……”阴影落下,她别扭地转了转脖子,试图躲开他的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情况紧急,傅星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以极快的速度碰了碰梅瑰的额头,皮肤冰凉一片,“我马上叫医生。”

“不……不要……”梅瑰嚅嗫着唇瓣,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

傅星樊穿着睡衣,身上没口袋,手机落在了房间里,于是他决定用梅瑰的:“借我用一下。”

“不要!”听到拨号声,梅瑰扯着嗓子干嚎一声,一只手顺势攀上他的腿,紧紧地拽着他的裤脚不放。

“别担心,不去医院,我让医生过来。”傅星樊暂停拨号,转而安慰梅瑰,他以为她害怕。

“我……没病……”梅瑰咬着下唇,努力抬起头,竭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真的……”

眼前的少女眼眶红红的,汗珠顺着面颊不停往下淌,额头的川字纹也皱得都能夹死苍蝇,可见有多难受,她却仍是一脸倔强。

换做别人,傅星樊可能直接采取强制措施了,毕竟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

但梅瑰不一样,来硬的,情况可能更糟。

“小时候,我也不爱去医院,因为怕打针。”他耐着性子劝说,“可一直拖着,到时不用打针也要打针了。”

“我不怕打针,这也不是打针能好的,因为……因为……”梅瑰撇开脸,眼神闪烁,神情似羞似怯,话说也是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声若蚊蝇。

举动反常,欲言又止,让傅星樊的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了,听她的口气、看她的表情,八成知道自己怎么了,而他好像也有点……

如果真是那样,更不能躺在地上。

“好,我不叫医生。”他放下手机,“不过,你不能继续这样待着。”

梅瑰摇摇头,咬牙说道:“没关系。”

“不行,我抱你上床。”傅星樊一只手从梅瑰膝下穿过,一只手绕过她的肩膀,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人抱起。

“别……别碰……”被摸额头时,梅瑰条件反射地想拍掉他的手,奈何浑身无力,现在发生大面积接触,四肢不听使唤,身体却本能地发起了反抗。

瘫软如泥的少女像条黄鳝似的在怀中扭来扭去,傅星樊任由她闹腾,哪怕粉拳砸在肩上、脸上,他也面不改色,手不松。

“放……放开……会弄脏……”梅瑰无力地蹬着双腿,又急又臊,那张惨白的小脸蛋似刷了一层油漆,一直红到了耳根。

听到“脏”这个字眼,傅星樊确定之前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单膝跪在床上,轻轻地将怀中人放了下去,并替她盖上被子:“有卫生用品吗?没有的话,我去买,你常用什么牌子?”

当“卫生用品”这四个字闯入耳帘时,梅瑰彻底怔住了,后面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缓了不知多久,她瞪圆眼睛,以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傅星樊,她什么都没说,这男人是怎么知道,而且还问得那么直白。

难道是小白闻到了血腥味告诉他的?

不可能,不可能,小白又没成精!

那……那……是他看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想到那个可能性,她连忙摸了摸裤子和床单。

完了……

啊啊啊!!!

好丢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梅瑰两只眼珠子不安地在眼眶里乱转,转得都快要飞出去了,仍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

情急之下,她拉起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缩进去当起了乌龟。

陷入逼仄狭窄的空间,呼吸声和心跳声瞬间被放大,甚至因身体颤抖而产生的衣料摩擦声也被敏锐的感官给捕捉到了。

黑暗中,紧张感、恐慌感、无措感彻底盖过了疼痛感,她混沌的脑子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衣服脏了,可以自己洗。

床单被子那么大件,手洗能洗干净吗?洗干净了又能晾干吗?

直接交给保洁员,他们会不会误会,最后搞得流言满天飞?

还有还有,万一地板和其他家具上也沾到了,又该怎么办?

天哪,好尴尬!好想死!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

虽说属于正常生理现象,但可恶的大姨妈第一次光顾竟一声招呼都不打,搞得她毫无准备,最要命的是还被傅星樊看到了。

以后,她哪还有脸面对他。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没有得到回应,傅星樊焦急地对梅瑰说,语毕,还不忘拍拍小白的脑袋,“乖小白,留在这好好照顾主人,知道吗?”

小白两只爪子趴在床边,以半站立的姿势一直冲着主人吐舌头,听到交代,它“嗷呜嗷呜”吼了两声以作回应。

安排妥当,傅星樊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关门声传来,梅瑰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倏地掀开被子弹坐起来,得抓紧时间,在他回来前处理好一切。

“汪汪汪……”主人有动静,小白立马开叫,似在说:不许起来,乖乖躺着。

“小白,我没事……”梅瑰摸摸小白的脑袋,让它放心。

“呜呜呜……”小白跳上床,踩着被子来到主人身边,又是蹭脸又是碰鼻子,嘴里还嘤嘤个不停,清澈透露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没事,没事,没事……”梅瑰一手搂着狗子,一手撑在床沿,颤颤巍巍地起身下床,双脚刚落地,大腿便打起了摆子。

见状,小白跟着下床靠到梅瑰身侧,试图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

“真乖……”梅瑰费了好大劲才站稳,为了避免摔倒,她不得不弓着身子,一只手扶着小白,一只手撑着家具。

迈步前,她特意低头看了眼,还好,地上没有。

完了又回头瞅了瞅,白色的床单上印了好多草莓,点点红梅洒落,不仔细看不明显。

最后,她还不忘撩起睡衣照照镜子,里面的裤子几乎湿透,外面的睡裤自然不能幸免,好在颜色深,否则某人一定以为她大出血了。

从前,她经常听班里的女同学和俱乐部的女队员吐槽,说什么又血崩了、痛起来真要命,如果有下辈子她们一定要当男人……

当时她还觉得有点夸张,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她才深刻体会到,原来真的会流那么多血,原来真的会痛得死去活来。

那么以后每个月,她都得经历一次这种痛苦吗?

从开始到结束,少则三十年,多则四十年,一年十二次,加起来起码四五百次,那得损失多少血、受多少罪、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

哇……好可怕啊!

梅瑰打了个激灵,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汪汪汪……”这可把小白吓坏了。

“没事……”梅瑰摇摇头,似在对小白说又似在对自己说,现在可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自己收拾干净。

于是,她随手找了套衣服,然后扯下床单,一步一步往卫生间挪:“小白,我们去厕所。”

小白懂事地贴在主人身边随行。

有了狗子的陪伴,梅瑰觉得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到了卫生间,她让小白在外头等着。

小白很听话,一动不动地蹲在门口守着主人。

关上门,梅瑰冲了个热水澡,期间,她的思绪和流水一样不停往脑子里涌。

五星级酒店再高级也不会贴心到为女孩子们准备姨妈巾吧。

这玩意,她见过摸过却没有用过,也不晓得卫生纸可不可以代替,希望明天身体状况能有所好转,这样她才有力气去买。

诶,等等!

傅星樊刚说去去就回,他要去哪?

该不会是去帮她买卫生用品了吧?

想到那个可能性,梅瑰心里五味杂陈。

念小学时,班里有些女同学发育早,小五小六就来大姨妈了,每次上厕所她们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好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有的同学日期不准,不小心弄到裤子或椅子上,还会遭到不少男同学的围观和嘲笑,说什么好脏好恶心之类的。

偶尔到小卖部帮妈妈买卫生用品,店老板也会特意送个黑塑料袋让她装回去。

她一直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或者很羞耻的事吗?

回家问妈妈,妈妈说:等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到学校和同学聊起此类话题,同学不仅羞于启齿,还喊她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在生理课上请教老师,老师避而不谈,只让同学们自己看书。

久而久之,她也渐渐被这些人给影响了给同化了。

另外,随着年龄的增长,类似的事件却没有减少,甚至愈演愈烈。

书上说,女孩子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来大姨妈都算正常。

可身边的女同学基本在十二三岁,她十五岁还没有,某些人就在背后嚼舌根,骂她不正常,是石女,以后没男人要,生不了孩子。

没男人就没男人要,生不了就生不了,她才不稀罕,才不在乎。

不过倒是有点害怕,万一得了什么怪病,一来没钱治,二来小白没人照顾。

千盼万盼,大姨妈终于大驾光临,却以这么不友好的方式,也是醉了。

之前,她只打算眯一会儿,可床实在太舒服了,眯着眯着就会周公去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

一开始还以为吃坏了东西或着凉了,便没放在心上,加之眼皮重,她也懒得起床,结果不适感越来越严重,最后痛到在床上打滚。

那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她怕动静太大吵醒傅星樊,也不敢麻烦客服,只好偷偷趁着夜色自己解决,可惜身子不争气,老虎变病猫,一跤摔下去就歇菜了。

忠心耿耿的小白见主人如此狼狈,急得又拽又拖又舔,来回折腾了好久,愣是不起半点作用,机智的它只好去找帮手。

梅瑰本欲阻止,却痛得说不出话,以致于傅星樊出现时,搞得她心情很复杂很矛盾。

他那么紧张她,那么关心她,被打也不躲不还手,她其实很高兴,很感谢。

可她终究是女孩子,让一个异性看到自己如此窘迫的一面,她觉得很没面子,羞恼得想打个底洞钻进去。

如果傅星樊真的亲自去买姨妈巾,哪怕买错了,她大概也会感动到哭,但她无法想象他逛超市的画面,更不想他因为自己而遭遇白眼或非议。

新闻上有些奇葩老爱戴有色眼镜看人,什么男人买姨妈巾等于变态。

他明明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为人着想,她实在不愿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所以千万别去,千万别去,千万别去……

梅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

“不行,还是给他打电话吧。”洗完澡,疼痛有所缓解,思前想后,她觉得应该报个平安,免得他担心。

汪汪汪——

刚换好衣服,门外的小白突然叫了起来。

叩叩叩——

吠声未消,敲门声紧接着响起。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是傅星樊!

梅瑰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起来,她第一反应是开门,因为对方说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但向前迈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堆在水池里的脏衣服和被单还没来得及洗。

此时开门的话……

可也不能一直赖着不出去或者装死,于是她狂咽几口唾沫,吊着嗓子说:“好、好些了……”

“那就好……”傅星樊长舒一口气,“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你慢慢来,我去厨房给你做饭。”

什么东西?

果然买了吗?

梅瑰三步并两步赶到门边,门已反锁,她轻轻握住圆形门把手,一点一点旋转,紧闭的大门慢慢地张开一条小缝。

透过缝隙,率先入眼的是吐着舌头的小白,完全不见傅星樊的身影,他已经走了。

视线稍稍下移,她看到地上放了一堆塑料袋,每个袋子都装得满满的。

袋口敞开,里面全是姨妈巾,各种牌子、各种种类,应有尽有,盒装袋装,码得整整齐齐。

这是把货架搬空了吗?

这么多东西,他一个人怎么拎得动?

梅瑰本来想告诉傅星樊,不用做饭,她不饿,看到眼前一幕,想到他这一路的艰辛,她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

主人愣在原地发怔,小白叼起一个大袋子,用脑袋不停拱门,试图挤进去。

狗子力道不大,门回弹撞到梅瑰的头,她才猛地回过神,然后打开门迎小白进来。

小白把袋子叼到主人面前,放下后又去叼其他的,梅瑰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一把抱住狗子,整张脸都埋进了它脖子里:“小白,谢谢你。”

“呜呜呜……”小白扭过头,用鼻子使劲蹭主人的头发。

“来,咱们一起把东西搬进来。”腻歪了一会儿,梅瑰拍拍小白的背,主人有所好转,小白干得比刚才还起劲。

你一袋我一袋,很快门外的袋子就被搬空了。

门再次关上,面对一堆卫生用品,一人一狗蹲在那看了半天。

“全是独立包装的高档货呢,而且好薄还能防侧漏。”梅瑰左手一袋,右手一袋,以前,她妈妈用的是那种最便宜的散装货,一包一百片,只要二十几块钱,能用好几个月。

花里胡哨的包装,小白还以为是吃的,鼻子嗅来嗅去。

“小白,帮我盯梢。”梅瑰怕狗狗口水打湿姨妈巾,便让它看门去了,收到指令,狗子立即背对主人,端坐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的动静。

“先试试这个吧……”她不知道哪个牌子好用,便按照喜好选了一包紫色的。

拆开包装,手感柔软,侧翼似两片小翅膀,上面还印了花纹,特别好看。

最重要的是够薄够长,妈妈用的那款不透气,容易捂出痱子,晚上得多垫一层吸油纸才能防止侧漏,所以每个月那几天都特别辛苦,心里压力也特别大。

看到这种情形,她巴不得晚点来或者不来。

真庆幸,她不用走妈妈的老路,心怀感激地换上,比卫生纸舒服一百倍。

照照镜子,肉眼根本看不出来,晚上睡觉也不用担心弄得到处都是了。

踢踢腿、跳三跳,粘黏性很好,不会移位不会掉出来,甚至感觉都不太明显。

果然贵有贵的好处,这么多够她用大半年,于是她取了几包出来,剩下的全塞到了柜子里。

整理完毕,她马不停蹄地干起了清洁工作。

卫生间有衣架,衣服洗好可以挂在室内阴干,被单泡了水特别重,别说搓,拎起来都费劲,好不容易洗掉上面的污渍,她已经快要累趴了。

怎么办?

直接丢掉再问客服要一床新的?

不行,太浪费,如果有洗衣机就好了。

这里可是总统套房,说不定真有。

梅瑰决定出去找找,牵上狗,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要是碰到傅星樊该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她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做人就该诚实。

思及此,梅瑰决定放下心理包袱,大大方方地出去面对他。

一人一狗悄无声息地来到客厅,傅星樊正低着头在厨房做饭,表情认真又投入,和做糖时一模一样,但平时舒展的眉头,此刻却微微皱起,挂着笑意的嘴角也绷得很直。

是在担心她吗?

凝望片刻,梅瑰惊讶地发现,他外套里面竟然穿着睡衣,刚才他就是这么出去的吗?

她不禁呼吸一窒,心口发紧。

有必要那么赶,那么急吗?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曾经哪怕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她的家人也无动于衷,一个照常抽烟喝酒,一个习惯性冷眼旁观,仿佛她的生死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傅星樊却……

他们不过才认识几天,他随便说句话就能派人搞定,大可不必亲自前往。

为什么呀!?

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梅瑰死死地咬住唇瓣,疑惑、感动、幸福、内疚、歉意、疼惜、感激……

各种情绪齐齐冲上心头,只要眨眨眼,眼泪便会汹涌而出。

“汪汪汪……”

主人陷入臆想当中,厨房里的人注意力全在灶台上,小白便趁机刷了一波存在感。

听到叫声,傅星樊倏地抬起头,看到梅瑰面色恢复如初,还能正常走路,他即刻舒展眉头,眼含笑意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喜欢用什么,所以每个牌子都买了。”

梅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于是连忙转过身,假装撸狗:“洗了个热水澡,比刚才好多了。”

“我煮了红枣杏仁桂圆汤和红糖水。”傅星樊迈着小碎步从厨房跑到客厅中央的玻璃茶几前,“对了对了,我还买了暖手宝和止痛药。”

余光轻瞥,梅瑰看到茶几上站着一个超可爱超萌的粉兔子,扁扁的,巴掌大小,头顶上还插着一根数据线。

“已经热了。”傅星樊拔下电线,把兔子递给梅瑰,“放在腹部,可以起到缓解疼痛的效果。”

“这是……暖手宝?”梅瑰不可思议地瞅着萌兔兔,她对暖手宝的印象还停留在毛绒绒的电热水袋上。

“耳朵可以调节温度,左耳抵挡,右耳高档,鼻子显示数值,我调了高档,大概五十五度左右,你试试?”傅星樊详细地解释道。

梅瑰接过兔子,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温度正好合适,重量也很轻,比热水袋方便多了。

欣赏了一番,她把东西塞到衣服里,萌兔子散发出的热量隔着薄薄的料子渗透到皮肤上,阵阵暖流顺着经络血管慢慢地涌向心房与四肢百骸。

啊,好温暖。

啊,好舒服。

“这是暖宫贴,睡觉时用,包装上有说明。这是止痛药,不过在没有确定症状前,我不建议你吃。”傅星樊左手拎着一袋药,右手提着一袋包装精美的礼盒。

“……你是哆啦A梦吗?”梅瑰傻傻地望着傅星樊,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东西,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傅星樊被逗笑了:“对啊,我是哆啦A梦,你还缺什么,我就能给你变出什么。”

缺什么?

搁以前,梅瑰能说出一大串,此时此刻,她却什么都想不到,几近空白的脑子只剩一个人影、一张笑脸和一双眼睛。

那个人影叫傅星樊。

那张笑脸叫傅星樊。

那双眼睛叫傅星樊。

只要有这个名叫“傅星樊”的男人在,她宛若拥有了全世界。

“我什么也不缺。”梅瑰刚压下去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她微微颔首,烟视媚行地开口,“谢谢你啦。”

“干嘛这么客气,照顾女孩子是应该的。”傅星樊放下袋子,拉开椅子,“你先坐会儿,汤马上好。”

梅瑰没有落座,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而去,湿润的眼眶浸满了笑意:“……你懂得可真多。”

傅星樊一边盛汤一边回:“我妈以前也这样,我爸常年不在家,她面子薄,不好意思麻烦管家佣人,每次就使唤我这个儿子。”

“那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小学生帮妈妈买卫生用品,大家只会夸不会骂。”

“现在你不是小学生了,一个人买这么多,就不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干嘛要在乎陌生人的眼光,他们对我的印象好或不好,会对我造成什么实际影响吗?”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你也不用感到为难,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听到这,梅瑰心中仅剩的那点犹豫随即烟消云散,她吸吸鼻子,鼓起勇气说道:“这儿有洗衣机吗?”

傅星樊一手端汤,一手端糖水:“洗衣间在书房隔壁,洗衣、晾衣、烘干、烫衣一步到位。”

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梅瑰的食欲彻底被勾了起来:“我把衣服被单弄脏了,打算洗洗。”

“不用自己洗,每天早上九点,保洁会来收拾打扫。”傅星樊把两个碗都摆到梅瑰的位置上,“想先喝哪碗?”

先喝糖水,肚子肯定撑饱了,梅瑰指着看起来更有食欲的红枣杏仁桂圆汤,说:“这碗。”

“那快吃吧。”

“你呢?”

“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我看你吃。”

“好吧。”梅瑰乖乖入座,一只手捂着兔子,一只手拿勺,“既然有专门洗衣服的地方,以后这些活儿就不用麻烦保洁了。”

“味道怎么样?”傅星樊坐到梅瑰对面,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梅瑰吃了一大口,嚼了嚼,她竖起大拇指,夸道:“红枣甜甜的糯糯的,杏仁很香很脆,桂圆肉厚实鲜嫩,特别美味。”

“也不看是谁做的。”手艺得到认可,傅星樊尾巴翘上了天,“多吃点,最好全部吃光光。”

“汪汪汪……”主人吃得不亦乐乎,小白也馋得流口水。

“来来来。”傅星樊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肉干,一片一片喂给小白吃。

梅瑰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鱼片。”

傅星樊抽出一片递给梅瑰:“低卡无盐鸡肉干,人也可以吃,要不要试试?”

话音未落,梅瑰直接凑过去咬了一口,嚼吧嚼吧:“除了没味道,口感其实挺不错的。”

“哈哈……”傅星樊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鸡肉干忍不住笑道,“你比小白好喂养,不会咬手。”

“嗯???”梅瑰额头立刻挤出几道川字纹,他的意思是她像狗?

“你别误会,我可没说你是狗,毕竟你都不能撸。”傅星樊将肉干掰断,对准小白的嘴一截一截往里扔,小白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没关系,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挺想当狗的。”梅瑰没有生气,反而有点羡慕小白能肆无忌惮的和傅星樊一起玩,握手、抱抱、揉脑袋、撸毛、揪耳朵……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零距离接触。

闻言,傅星樊自然地接过话茬:“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当熊猫或者虎鲸。”

“你也喜欢虎鲸?”

“黑白配,多萌。”

“可同是萌物,人工圈养的虎鲸却好可怜。”

“你去过海洋馆?”

“没有,只看过相关新闻。”

“千万别去海洋馆,以后带你出海看野生的,虎鲸成群结队浮出水面,那架势比黑帮出街还要壮观。”

“你……看过?”

“小时候爸爸带我看过。”

“在什么地方?”

“新西兰,那地方还能看极光。”说着,傅星樊调出手机视频,然后架到梅瑰面前,“这是我当时拍下的画面。”

梅瑰边吃边看,洁白的沙滩,波光粼粼的海面,金黄的余晖洒落大地,虎鲸妈妈带着虎鲸宝宝互相喷水嬉戏,动静相宜,又萌又动人。

至于极光,她只在书中看到过,上面的配图是类似蘑菇云的光晕。

傅星樊拍到的却像一阵箭雨,无数条紫色的光化作矢镝从天而降,在夜空擦出一道道绚烂的花火,震撼而又气势磅礴。

“好美……”梅瑰咬着勺子,看失了神,她也好想亲眼瞧一瞧啊。

“现场看更美。”播放结束,傅星樊又换了一个,“我负责视频,你负责吃,OK?”

梅瑰连连点头,从小到大,她还没享受过边吃边看的待遇呢,现在不光有人陪,还有人代劳,她吃的开心,看得更开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她心想。

而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汤和糖水相继见底,视频也恰好看完。

梅瑰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真爽!”

傅星樊起身收拾碗筷:“肚子还疼吗?”

梅瑰歪歪脑袋,他不说,她都忘了这茬,他一提,时不时又隐隐作痛:“还有点儿,不过可以忍受。”

“这两天,你什么也别干,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那怎么行,被单一直泡在水里会发霉的。”

“再过两个小时,保洁就来了,而且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碰冷水。”

“这么快?”梅瑰扭头看了眼窗外,雨停了,雾散了,天亮了,高耸入云的塔形建筑物露出了全貌,巍峨又壮观,“居然折腾了一夜,打扰你休息,真是抱歉啊。”

“你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傅星樊耸耸肩,不以为意地回道,“我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困。”

“我也不困,被单我可以不洗,但包装的工作我全包了。”梅瑰追到厨房,拍拍胸脯向傅星樊保证。

“你觉得我会让病人干活吗?”

“干活可以分散注意力,让我暂时忘掉疼痛和不爽。”

“……是吗?”

“如果吃不消,不用你说,我也会去休息。”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干吧。”

接下来几天,两人一狗足不出户,傅星樊做糖,梅瑰包装,小白围观,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职,配合完美。

到了饭点,梅瑰带着小白给傅星樊打下手,大家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好像一家三口。

工作结束,两个人还会一块陪小白玩耍、溜达,好不欢乐。

一周后,梅瑰成功送走了大姨妈,满血复活,傅星樊也准备好了开店所需的糖果。

“明天店铺开张,这些糖果也要跟着搬家。”天天泡在糖堆里,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增加,一点一点堆满货架,梅瑰觉得很有成就感又有点舍不得,“我和小白能不能去捧场?”

傅星樊站在陈列柜前做着最后的请点:“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穿上制服客串店员,不过那里不让宠物进,我会安排人带小白去狗狗乐园玩。”

“好可惜。”梅瑰遗憾地抱着狗头来回撸,“小白,明天我要去客串店员,你自己去狗狗乐园玩,没问题吧?”

“汪汪汪——”小白表示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一切安排。

“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也不太会说话,怕给你添乱。”安排好了小白,梅瑰反而担心起了自己,顾客是上帝,到时一问三不知或者服务不周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是一个看脸的社会,不清楚价格不了解产品没关系,只要笑着对他们说声欢迎光临,颜狗们照样买单。”傅星樊倒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你确定颜狗喜欢我这款?”梅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一头短得令人发指的板寸。

清点完毕,傅星樊转过身,抱臂托腮凑到梅瑰面前饶有兴致地说:“寸头可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

这话,梅瑰听过:“那说的是男明星吧。”

傅星樊咬着下唇朝梅瑰眨了眨眼:“我们店招的全是帅气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