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是他变的猫

陆和筠怀疑人生了。

今日打马游街后,众进士齐聚状元楼吃席,意在交好今科同门并答谢恩师。

作为状元郎,他被灌了不少酒,喝得头昏脑沉的。

这时他浑身上下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气血翻涌,似是有什么要自体内冲出来,以为是醉酒引起的不适,他想找个清静之处歇息一会儿,谁知刚进了一个包房,眼前天旋地转,再睁眼时视野已是不同。

陆和筠对着镜中的那只猫足足看了一刻钟。

饶是沉稳镇定如他,遇上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也是惊呆了。

他慌乱地跑出门,到了大厅宴席处,见到进士们谈笑风生言笑晏晏,这些人先前争相上来巴结他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识得他,有喝醉了的同门甚至差点一脚踩在他身上,随手泼过来一杯酒:

“哪里来的野猫,快滚出去!”

富贵窝里长大的陆和筠何曾受过此种侮辱!

陆和筠狼狈极了,不信邪地跑到自家小厮面前,却仍旧被无视。

他失落地出了酒楼,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心想:这是在做梦吗?人变成猫这种事,旷世奇闻也不足以形容吧。

然而,出神的他很快便被踩了一脚,毛都被硬生生扯下来一撮,皮肉之痛也终于提醒他这不是梦。

前路迷茫,陆和筠只好先回府,他心中还存着一丝念想,也许回家睡一觉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可状元楼离安国公府的距离说远不算远,说近不算近,等他走到国公府大门前时,身上已经被踩、被踢了不知多少次。

然而更惨的是他归心似箭一时忘了自己的形态,似往常一般欲大步走进家门,结果可想而知,看门的仆从尽职尽责地赶走了这只‘野猫’。

陆和筠深感无力又疲惫,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沿着自家围墙走啊走,来到了后门,没想到这里竟然大敞门开,此时不进何时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跃,不料眼前一黑,有人挡住了去路。

此时他已筋疲力尽,先前醉酒后的头脑昏沉感似乎变了身后依然存在,他恍惚间看到一根棍子挥了下来,他无力地闭上眼,心想:若这是一场梦,那就此终结吧。

可他等啊等,棍子竟未落到身上,他缓缓睁开眼,猝不及防见到眼前靠近的人影,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这是一个女人,先前守门婆子唤她什么来着?哦表姑娘,府里的表姑娘,他有点印象,但不多,只记得有次他急着出门,她却很没眼色地拦住他,扭扭捏捏不知想作何事,他面容一肃,不悦地说了句‘莫挡道’之类的话便拂袖而去。

这下虎落平阳,她莫不是想报复?哦又忘了,她怎会知晓眼前的野猫便是几个时辰前还风光无限的状元郎?

正想着,却见她起身欲扑过来,她想干什么?可恨他如今似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悲伤、愤怒、不平,这些情绪夹杂在一处令他想不顾一切地宣泄出来,他忍不住低吼、咆哮,可……他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竟是一声细细弱弱的,‘喵~’?

陆和筠:……他岂止怀疑人生,简直是失去人生了。

谁知这一走神,眨眼间他便被一双手抱到了怀里。

这个怀抱温暖、馨香,那双温热的手轻柔地为他梳着毛,软绵绵轻飘飘的,舒服得令他想眯起眼睛,他忍不住放松了变身以来一直绷紧的身子,只想沉溺在舒适的此刻。

等等,他身上这么脏,自己都嫌弃不已,这女人竟然毫不在意地抱着他?

“呀,原来不是天生的毛色,而是粘上去的脏污啊?”

宋佳音撸着怀里的猫咪,这才发现小花猫其实脏兮兮的,但瞧着它那沮丧的小眼神,莫名有种萌感是怎么回事。

反正衣服、手都脏了,索性便这样吧,宋佳音抱着猫儿示意春喜带路,继续往前走。

春喜道:“小姐,婢子来抱吧?”

猫儿仿佛有灵性一般往她怀里躲,宋佳音笑着摇摇头:“还是我来吧,索性衣物已然脏了。”

主仆二人经了这一插曲后仍旧前往目的地,不多时,便到了。

此时凉亭中已有一人,这是一名少年郎,长衫玉立,负手望月,背影萧索,想来这位便是段公子了。

宋佳音止步于凉亭外,一时间有些紧张。

此刻她突然后悔自己这般冲动,大晚上的出门见人,万一这人是个登徒子可如何是好?宋佳音立时在心中想起了脱身方式:她和春喜二人联手不知可否制服这男子?若是打不过,那定然要跑,往哪边跑呢?当然是往人多的地方跑,还要边跑边喊救命,让附近的人帮忙才是……

“宋小姐,在下唐突了。”

宋佳音抬眸,瞧见不知何时段公子已转过身来,拱手朝她作揖。少年郎彬彬有礼,不似个凶恶的,宋佳音松了口气,还了一礼。

她打算速战速决,便开门见山道:

“段公子,先前是我年少无知逾矩了,我已将你送的诗作全部烧毁,还望你也归还我的信件。”

段公子,也即段元章闻言却满脸惊愕,

“你,你已经知道了?”

宋佳音:……我知道啥?

见宋佳音不语,段元章以为她是太过伤心,连连上前几步,道:

“宋...阿音,你莫说气话,就算母亲逼我娶了表妹,我的心也永远在你这里。”

宋佳音:......虽然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这渣男是要甩了她吗?

宋佳音正欲表示两人最好就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不料又听段元章接着说道:

“阿音,为了我们的未来,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表妹占着的不过是一个正室的虚名,与我长相厮守的只有你。”

好你个渣男!

宋佳音不知原主内心是如何想的,但这一男一女书信往来这么久,想也是有些看对眼的,好聚好散也就罢了,这臭男人还想要她去做妾?还是打着真爱的幌子。

宋佳音见段元章一副情真意切的虚伪嘴脸,忍不住戳穿道:

“既然你心里只有我,为何不争取八抬大轿来娶我?”见他怔住,一脸苦涩,宋佳音又觉得没意思:

“段公子年纪轻轻便进士及第,自有的是好姻缘,至于我们,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另外,记得烧毁书信,告辞。”

话毕,宋佳音转身离去。

段元章目送她婀娜身影一步一步远去,忽而古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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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音这头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快刀斩乱麻把这朵烂桃花给断了。主仆二人原路返回国公府的小院子。

宋佳音把碍事的帷帽取下,低眸瞧怀里的猫儿,不知何时已然睡着了,还小声打着呼噜。她轻轻把它放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不料方一动它便惊醒了,双眼警觉地一眯,打量着周围。

宋佳音有些好笑,吩咐丫鬟们:

“春喜,你去找几件料子软绵的旧衣,团一个猫窝。秀枝,你去打两盆热水来,要热和一些的,我要给这只脏兮兮的猫儿洗个澡。”

椅子上正转着脑袋四处观望的猫儿闻言笨拙地往后扭脑袋,想去看看它的身子到底有多脏,末了,耷拉下脑袋,沮丧地想叹口气,结果听见发出的细细的‘喵’声吓得忙不迭止住。

春喜做事很是利落,不一会儿便找来合适的旧衣,问道:

“小姐,窝搭在哪儿?”

趴着的猫儿支着耳朵听。

宋佳音打量整个屋子,这厅堂空旷,如今乍暖还寒时节,夜里尤其凉,便道:

“搭在内室吧。”说着掀开帘子,移步内室,指着屋内不临窗的一角,补充道:

“地上凉,还是先找些干燥的木板和干草垫着。”

不一会儿,秀枝提着热水进了房门,宋佳音撸起袖子,走向猫儿:

“小可爱,咱们来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