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周祸(2)

在正殿候了约莫一刻钟,几家殿主终于露面。骆非然盯着走到殿内的长孙缚,目光一移,落在他虚搀在柳如萱的手上。

柳如萱体弱的毛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从修音律后好转不少,但脚底发软的毛病时好时坏,所以她不论去哪身后定要带和弟子陪同。议事离阁时,不知她为何脚步虚浮,走路不稳,要跌之时还是沈芳华扶住了她,而在她侧面的长孙缚虽然伸出了手,并没有碰到她人。

她一副柔弱娇美人的模样,同沈芳华致了谢又侧首同长孙缚道了几句话,这个角度过来,恰好被骆非然看的一清二楚。

第二日,除了柳如萱乘坐马车,余下人均一马,辰时前出发前往不周。

缈缈和瑶瑶自入邵华殿来,第一次同长孙缚出山,此行几个仙尊都在,两人十分新奇和期待,即便赶路间隙也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脸上轻松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去除邪祟。

她二人本和骆非然并排骑行,扭头去看骆非然时发现他脸上没有往日的乖巧温煦,反倒似蒙上一层寒霜似的紧盯着前方,总之不是一张高兴的脸。

江缈缈看愣了一下,忘记了自己要跟他说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长孙缚和段吟吟并骑说笑的背影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好看的东西。

眼见骆非然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贴近些许问:“十三师弟,你看什么呢?表情怪吓人的,是担心不周山的邪祟吗?”

骆非然睫毛微颤,移开目光稍稍偏下头道:“没有。”

说着,他再抬头往前看了看,见前方的两人依旧有说有笑根本没有回头看他的意思,脸上竟然沾上些许委屈,然后一拉缰绳,朝远离江家姐妹的方向骑。

恰好后方落雪阁的女弟子骑马过来,与他行了一条道,便朝他点头打了声招呼。本来也没什么,可江缈缈一看见骆非然的动作,立马瘪嘴不开心道:“师弟,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们走一道吗?在仙灵峰就和她们黏一起了,怎么出来了还……”

那方女弟子听了,不待骆非然说话,先道:“缈缈,你可别误会,十三可没和我们粘一起过,我们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瑶瑶听了道:“你解释什么啊?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你们同行过好几次了。”

女弟子:“不过是恰好碰见,一起去训练罢了啊。”

“那你脸红什么?”江缈缈道:“之前说十三和你们亲,也没见你反驳,怎么当着十三的面居然说不熟的话了?”

女弟子杏眼一瞪,脸红更甚。忙不迭的瞥一眼骆非然,她小声吼道:“你们胡说什么呀!我没有!”

四人骑行,骆非然被夹在中间,左走不行右拐不通。在女弟子气急败坏的看了眼他后,骆非然才开口道:“江师姐,我和落雪阁的师姐们真的不熟。”

女弟子脸瞬间僵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来回变幻,煞是难看。

江瑶瑶和江缈缈一听,再看看女弟子的脸色,瞬间舒坦了。江缈缈对着调转马头心不甘的回到柳如萱马车旁的女弟子皱眉做了个鬼脸,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好前方的长孙缚回头,将她的笑尽数瞧见了去。江缈缈大囧,笑容僵在脸上,想装作自然的扭头去找人说话时,发现右边空空如也。

骆非然不知何时驾马到长孙缚身旁。

因实在看不过自家妹妹从刚下山贴着长孙缚到现在,段斟冷着脸把段吟吟唤了过去。段吟吟虽然野,但也真实的怕段斟,以往凭着年纪小还敢忤逆一把,大了倒更听话了。

“看我干什么?”注意到侧首在看自己的骆非然,长孙缚偏过头去提醒:“看路。”

骆非然眨了下眼睛,扭了下头道:“师尊?”

长孙缚:“嗯,怎么了?”

骆非然笑:“没什么,就是想和师尊并排走。”

这两年时间,骆非然几乎都是绕着他在转。长孙缚只当他是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一同出行,以为他心中忐忑在跟他撒娇,便笑了笑道:“那便跟好了。”

骆非然很郑重的应了声“好”。

众人到达不周山下的平城时,刚过寅时。

平城里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怪异,只是能见到的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大多老弱幼,余下一小部分约莫是在家中修养的病残。不过见不到年轻男女也没什么诧异的,毕竟先前已被告知不周现状。

他们一行人虽不说浩浩荡荡,确实扎眼,一进城内然并没有吸引城中百姓停步注目,他们既没有声泪俱下的请求救人,也没有控诉怪罪没有护好他们亲人性命。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仿佛来人是空气一般。

段吟吟看了一会道:“她们……是看不见我们吗?”

虽然段斟单方面与长孙缚不和日久,但涉及到正经事的时候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二人对视一眼,长孙缚道:“先去平安客栈吧。”

平安客栈是沈芳华告知同任山河汇合的地方,这任山河,乃是昆仑山东陌长生殿的仙尊。

可以说此人极其不好对付,光听名字该就知道,山一样的存在,比段斟还要轴,做事古板死派,但凡不如意了,一睁眼睛一挥大斧,能吓的旁人躲三米远处,大气都不敢出。

长孙缚早些年同容笙一同拜访东陌时曾见过任山河,不过交情甚浅,印象中也没有传闻形容的那般夸张,是非曲直拎的很清,是有叫人屈服的能耐的。

从仙灵峰来的几个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任山河也向来不爱客套,两方见面招呼后便围桌落座,商讨起来。

任山河一身墨绿衣袍略显深沉,身形高大魁梧,长的也是一脸正气:“关于不周山的事,想必沈殿主已经同各位说的很清楚了。话不多说,任某想知道各位对于不周山上的惑人邪祟有何看法?”

柳如萱看过去,率先开口问:“既然任仙尊道是惑人邪祟,请问这邪祟是如何蛊惑人心的?”

任山河道:“幻音其一,雾气其二,严格来说算不得蛊惑。半个月前不周山莫名起了一场浓雾,迎风顺势蔓延而下,平城曾被大雾笼罩过七八日。”

长孙缚道:“任仙尊的意思是,雾里有毒?”

任山河点头道:“想必缚仙尊入城时已经看过城里余下百姓的状态了。他们个个安静自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和山上暴动凶残的一群人有天差地别。其实并非他们不恼不怒不伤,而是被这雾气中的毒侵入大脑,虽以活人状态活着,却早已麻木如行尸走肉。”

长孙缚听完,问:“那这雾中的毒,可有法解?”

任山河顿了一下道:“这个问题,缚仙尊不应该最清楚吗?”

这下换长孙缚一怔:“我?”

一旁的段斟回忆了会道:“你的确应该知道,别忘了,十五年前你曾经和容师兄来过东陌,恰好碰上不周山邪祟作乱,多管闲事插了一脚。那山上的封印,不还有你的一份吗?”

也是因为十五年前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而仙灵峰有人在场,东陌无法控制,不得已才向仙灵求助。任山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当年封邪的莫师祖和容仙尊已经西去,否则……”

“任仙尊!”长孙缚忽然猛的一阵咳嗽打断任山河的话,余光瞥了一眼脸色开始发白的柳如萱,展开折扇边晃边道:“我确实掺和了当年封印之事,只是有些年头,我记忆有损并不能想起来,所以这解雾毒之事……最好还是不要从我找突破口。”

任山河道:“记忆有损?”

长孙缚很通俗的说:“摔过脑袋。”柳如萱苍白着脸,抿了抿同样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补充道:“从赤焰山坠下,重伤,昏睡一整年才醒来。”

“还有此事?我只知道容仙尊是从赤焰山坠下殒命的,没曾想缚仙尊也坠了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绕来绕去又说到容笙身上。长孙缚收起折扇对任山河道:“无论如何,怕是要上不周亲眼看看了。”

段斟看得出他在转移话题,略显生硬,柳如萱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眼下也不是和长孙缚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看向任山河:“此事须得尽快解决,不周山上的雾越来越浓了,虽然没有四下扩散,尽早止损,以免不测发生。”

任山河应道:“东陌已在不周山周围施了术,毒雾暂时无法四处扩散。上山找出邪源灭之固为真理,只是这雾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普通人吸食会损伤脑部,修真人士吸了则会一个时辰内丧失灵力,无法自如运转金丹。若不找到解毒或者避毒的法子,便是上了不周,找到邪祟,怕也是很难同它一战,更别说封印之类的话。”

长孙缚颔首:“的确难办,但有一点,柳仙师不可上山。”

柳如萱道:“缚仙尊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