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周祸(4)

骆非然被这突然的接触弄的七上八下的,丝线却不会考虑他当下心境如何,裹稳了人后猛的一缩,带的二人双双身子一抬,耳边便有一阵风声呼过。等回过神时人已然被带到一个洞穴里,不待他们落地站稳,箍着他们腰的东西便松了劲,随后四面八方有一道道细长的黑影朝两人靠近。

面对着洞口的骆非然最先看见这张绿到发黑的“网”,忙对着长孙缚呼了句:“师尊,小心背后!”

闻言,长孙缚敛眉看去,只见那些墨绿色丝线在空气中凝结成网,直往他身上扑,他心想着总归是要会一会这邪祟的庐山真面目,所以并没有出手破坏这网,而是半护着骆非然的腰闪身躲到了一旁。那面网没裹住人,却是包了他们原位置身后的一块大石,飞快的往洞穴更深处去。

见状,长孙缚立即松了手,抬脚紧跟其后,再伸手去探身边,只摸到一团空气的他一回头,发现骆非然脸颊微红的怔在原处,竟是一动未动。

“回神。”他朝骆非然脚边踢过去一块石子,下巴示意丝线缩回的方向,又道了两字:“过来!”

骆非然循声抬首,募然惊醒,这般立着看了长孙缚两秒,三步并一步走来到他面前,脸上虽还有些烫,动作倒是很利索的把自己的手递到后者的掌心里。

长孙缚:“?”

他问:“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总爱牵手?”

骆非然愕然,只想着原来方才师尊朝他伸手,并不是要他回应,他怕是误会什么了。

明白归明白,没有松手的打算也没做任何解释的,他垂了垂眼帘抿唇道:“我……弟子害怕。”

长孙缚瞟了眼他只是泛红、但看不出任何惧色的脸,敛眉道:“你什么时候怕过这玩意?为师瞧你这面色……”

“师尊!”

骆非然出声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就往洞穴里进:“那东西似乎往里面去了,我们快跟过去看看吧!”

拉扯着行了百来米后,两人便被满地的“东西”拦住了去路。

茧,遍地墨绿色的茧。

长孙缚隐在一处石块后,伸手探过满墙的蜘蛛网,再低头看看腰间残留的绿色丝线,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什么东西能缠出成人大小的茧?以往可没听说有能吐这颜色丝线的蜘蛛过。他虽然记忆有损,可也零散的记得当年封的邪祟并不属会吐丝的一类,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有东西爬过墙面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接连不断的传来,长孙缚屏住呼吸朝内看了一眼,居然见一只有五六个成人体型大小的绿色蜘蛛攀在一张硕大的网上吐丝,而挂在蛛网上,等待被绿蜘蛛注卵的茧里,似乎裹着一个活人。

他眯眼细看,才发现这绿蜘蛛形状怪异,有蜈蚣百足、果蝇头颅、尾部还有黄蜂毒针,背上更是多出一对飞蝇薄翅。说是吃人饮血的千足蛛也不全然,怎么看都像是吃了些其它昆虫变异至此,才得此番怪异难见的模样。

似寻常蜘蛛一样在蛛网上缠了会丝后,千足蛛停下动作,慢吞吞的朝离它最近的一个长茧爬过去。像是在检查什么似的,它趴在茧上左瞧右看,把缠在一起的两个茧分离开来,丢了其中一个,随后翘起尾部贴上剩下的那个茧下方。

长孙缚看了眼从网上掉落的那个茧,里面貌似是一根折断了的树干,而被它选中留在蛛网上的茧里,则是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类。

…死活暂且不论,会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平城的百姓。

他看的出来这蜘蛛是在把自己的卵往茧里注,但不明白它这么做的缘由,直到千足蛛注了一卵后让开了身子,他才看见那一团绿色的卵竟然慢慢移动到男人的脸部,钻进了男人的嘴里。

没过多久,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忽然浑身一个剧烈震动,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猛的睁大眼睛,四肢在固如钢铁般的茧里挣扎抽搐着,墨绿的颜色从胸前开始,慢慢渗透到头面四肢,连带着逐渐淡化下去的五官。

与此同时,千足蛛正下方的一个茧左右滚动了下,随后长孙缚听见丝网被一点点割破的声音。几下眨眼的功夫,完整的长茧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开口,很快有一只绿油油的手探了出来,细长的五指扒拉着破口,折腾着试图破茧而出。

看到这里,长孙缚若是再不明白,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这怪物竟然如此草菅人命。

本还好奇先前拦他去路、似人非人的东西是什么,没曾想竟然是这样来的!

他正想着该如何对付这变异的千足蛛才好,骆非然忽而在他耳边道:“师尊,那个茧里的好像是石……我是说,好像是大师兄。”

长孙缚矫正道:“不是‘好像’,是‘就是’。”

眼看着千足蛛趴在石宁所在的茧上左右观察,长孙缚看了眼四周,踢起脚边的一个圆茧,贴了个火符就往千足蛛尾部送。

他原意是想把这怪物引开,好去把挂在网上的人救下来,可就在带着符的茧要碰到千足蛛的那一刻,一只长剑忽然从某个方位飞了出来,捅了千足蛛的尾部一剑不说,还把火茧撞歪了个方向,燎的整张网都开始冒烟。

这网结实归结实,确实防不住火,千足蛛怎么也料不到冰天雪地的不周山会出现一把火,把自己精心编织的网给焚烧的一塌糊涂。它气的身体发抖,开始疯狂的甩着尾部,黑漆漆的面部发出一声又一声叫人听了要发狂的怪叫声。

忽而一人影飞过,伸手接住被千足蛛甩出去的长剑,长孙缚目光随至,果然看见了他的好师弟。

段斟!

大概是受不住这东西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段斟拿稳剑刚立住身子,右手一提就奔着千足蛛的尾部去,想要再给它一剑。

长孙缚喊道:“它尾部浆液有剧毒可蚀骨,要刺就刺它头部!”

“长孙缚?”段斟闻音,立刻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长孙缚拿着折扇直奔蛛网上的茧而去,忍不住嗤了一声道:“你倒是能忍,现在才肯出来!本尊爱刺哪刺哪,用不着缚仙尊您多管闲事!”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快速的扫了眼被浆液腐蚀大半块的石头,手中的长剑同时转了个方向,直攻千足蛛的头部,目的明确的将它往洞外引。

深知段斟口是心非满嘴是针的长孙缚并没有心思和他争辩,和骆非然飞至蛛网上方,执着手中折扇抬手落臂间,缠在蛛网上的茧一个个裂了个大口,露出了被裹在其中活人的身子。

没被千足蛛“染指”的这些人中,不仅石宁一个熟悉面孔,除自家人和几个东陌子弟外,尽数为平城的精壮年轻男子。

倒也是怪事,既然东陌弟子会被抓到这处,说明任山河应该也在附近,可段斟都找到这儿来了,长孙缚却没见着任山河丁点影子。

就在二人将有人的蛛茧破尽,开始着手将里面的人带出来时,一声辨不清方位的嘶鸣音传来,而后骆非然惊奇的发现,这些闭着眼睛的人像是突然醒了一般,一个个猛地坐起。似是无意识的,耷拉着头,木偶一样的站起,从茧里走了出来,不约而同的朝北面墙壁走去。

唤,唤不醒。把人往回拉一步,自己还能往前再走三步,眼睛只看着一个方位,睁着也跟看不见似的,长孙缚只一伸脚便轻松绊倒一位。他半蹲在对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拍了拍对方的脸,挑眉嘀咕:“中了邪了?”

骆非然道:“看他们只往一处走,这面墙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长孙缚起身拍了拍手:“墙后面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不过这脚底下……确实有个坏东西。”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里本该是悬崖,而他们所在处,正是当年镇压邪祟的百骷崖。

是他先前想的过于简单了,竟以为合三尊之力封印的是这个大蜘蛛,不曾想这千足蛛只是在此处过久,沾染了百骷崖下的妖邪气,日复一日,逐渐变成了这副德行,光吃蝇虫飞蛾还不够,居然把爪子伸向活人。

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墙前排成一排,锲而不舍的往墙上走,发现自己过不去的这些失了魂一般的人,竟然开始用头和身体撞墙。想这地方是自然所成,而且还是形成没有几年,里外墙面全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光是拿手用力按一下都硌的疼,像他们那样不管不顾卯着劲往上冲的,身上指不定会留几个血窟窿。

长孙缚伸手默念一二,挥袖间一张张黄色纸符从袖口飞出,贴到一排人印堂上。骆非然看了眼停下动作的石宁等人,回眸看了眼安静到连长孙缚呼吸声都能听清楚的洞穴,察觉异常道:“师尊,段仙尊和千足蛛都不见了。”

“不碍事。”

长孙缚理了理袖口朝北墙走过去,面无异色道:“再多一千条腿它也还是只蜘蛛,段斟对付得来。”

骆非然点头,上前道:“这面墙之后,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长孙缚道:“破开一见便知。”说罢,掌心运力抬起,骆非然却拦他道:“师尊,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