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执戟侍卫

第二天,郑纾留了大舅的电话,和李不言开车往阿坝走。

郑纾对李不言说:“我们走阿坝过去,那边新修了一条阿两路,很长,还没什么车。等一会还可以开到国家地质公园,就是后面半截路不知道修通没有。”

李不言有些为难,他的旅游项目里面也没有这一项,只好请求郑纾:“怎么办?”

郑纾说:“修路的话,修一会,它就会通车一下,可能晚上会晚点到。”

李不言觉得郑纾说了当没说,于是戴上墨镜,冷酷的对郑纾说:“睡了。”

两个人在阿坝县吃了午餐,李不言一路上兴趣缺缺,除了看见山羊在陡峭的岩石上蹦来蹦去时给了郑纾一点反应。

前面碎石滚落,救援队正在清障,十几辆车堵在一起。

郑纾停了车,让李不言下车走走,别老窝在车上,李不言好像对郑纾有些无奈,苦恼地说:“我有什么办法。”

在郑纾的软磨硬泡下,李不言不情愿地下车和郑纾并排站着。

前面那辆车上也下来两个活动筋骨的女生,一个瘦削高挑,一个戴着眼镜稍矮一些。两个人自拍了一会,看向郑纾,跑过来要郑纾的微信号。

郑纾想着多一个联系人,就多一个潜在客户,于是交换了工作号。

稍矮的那个女生向郑纾搭话,问他:“郑哥,你看那边山上,羊怎么跳来跳去。”

郑纾对潜在客户解答道:“这是山羊的生活习性,因为要躲避狼和熊。”

稍高的女生捂嘴笑着,说:“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

李不言听了,突然扯了郑纾一下。郑纾转过头看他,只见李不言的脸色铁青,脸肌不停抽搐着。

郑纾对两个女生说:“不好意思。”然后抱着李不言的肩膀,让他靠在车窗上,轻轻拍打他的背。

“吸气。”郑纾用手按压李不言的脸,“呼气。”

李不言呜咽了一声,将头埋在郑纾怀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两个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离开了。

郑纾将李不言扶上车,李不言坐在副驾驶上,脸色稍有好转。郑纾从后备箱拿了瓶水给他,问他刚刚怎么了。

李不言接过水,拉拉郑纾的袖子,示意他蹲下,将头靠在郑纾的肩上,问他:“为什么不正常?”

郑纾右手规律地拍打他的背,左手环住李不言的腰,他的声音温和:“没有不正常,山羊出生就是这样,对于山羊来说,这是正常的。”

“他们说不正常。”李不言执拗地说。

郑纾用手抬起他的头,看着李不言的眼睛,李不言的眼睛因缺氧而泛红,分泌出一点生理盐水。郑纾说:“它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而变得不正常的。”

李不言没有回答他,直到前方通路,郑纾发动越野车,李不言才延迟回复他,说:“这样啊。”

久治年保玉则国家地质公园并不是想象中,大门一开,车辆放行的公园。从阿两路上来,路过零星几家村户,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进入里面了。

李不言观察了很久,发现经过的十几公里都没有人家,才确定地对郑纾说:“到公园了。”

久治年保玉则国家地质公园内的公路,一边沿山,另一边靠溪流,山岩上偶有几枝瘦削干枯的枝桠伸出。几乎没有车辆行驶其中,只能听见山里鸟叫声和溪水流动的声音。

李不言对于这样安静的环境中感到烦躁,他一会儿让郑纾给他讲故事,一会儿打开手机外放音乐。怎么折腾还是感觉不满意,他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郑纾握住操作杆的手上。

他的手很凉,即使穿了两件外套都没有捂暖,郑纾反握住他,安慰道:“这段路出去就是班玛县城,那里人很多的。”

李不言哦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郑纾的表情。他这几天对郑纾有着非比寻常的依赖,他思索了一下,问郑纾:“这个公园是不是也不正常?”

郑纾说:“因为我们来的入口,不是平常游客进来的路口。他们通常从有湖的那边进来。”

李不言没有回答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中。郑纾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样算正常?”

李不言“啊”了一下,好像没想到郑纾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有些苦恼,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在郑纾放弃答案的时候,像是默背了千万遍般,李不言小声地、规规矩矩地、流畅地说:“没有不符合社会规范;精神状态和社会状态良好;不抗拒治疗;不抑郁、不反人类、不狂躁;身体无缺陷,心理检测通过。”

郑纾没有说话,他和李不言像是交换了角色。他在李不言的注视下,将车停在货车准入标准的栏杆边,握住李不言的手。

李不言呆呆看着他,又说:“我好像不正常。”

郑纾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走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环抱住李不言。李不言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似乎一直没有停下来,他温顺的将头靠在郑纾肩上,在郑纾耳边小声问他:“为什么我不正常啊?”

“你没有不正常。”郑纾听见自己的声音,以他浅薄的学识无法回应李不言更多。只好一遍又一遍重复,声音在回响的介质中显得毫无力量。

李不言好像有点疑惑,他抬起头,看见郑纾眼眶中有晶莹的、闪烁的东西在流动,他像一个小孩子,天真地追问郑纾:“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后半程的路上,李不言有些累了,他又吃了一片晕车药,恹恹地坐在副驾驶上打瞌睡。

郑纾的确是个乌鸦嘴,阿两路修到一半,剩下一半还在修。路政立着牌子,禁止通行,前前后后堵了五十多辆车。

李不言睡饱之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和郑纾到溪边洗了车厘子,又坐在车上费劲地咬着牛肉。

直到天黑了,李不言又开始怕了起来,他非要郑纾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上等通路。李不言的心情好了一点,路边守路的大爷自然而然掏出枕头躺在地上睡觉。李不言让郑纾快看,郑纾转过头看见李不言眼睛里面闪耀着跃跃欲试的火花,无奈道:“你不行。”

李不言顶嘴,“为什么啊?”

郑纾从后备箱拿出枕头和小毯子,盖在他身上,语气不容置喙:“他没车,地下睡。你有车,车上睡。”

“我不想睡。”李不言只想体会睡在地上的感觉,但显然被郑纾误会了。下午和郑纾对着哭过之后,他对郑纾的依赖又上了一层。他抓着郑纾的手,小声说:“医生喊我睡,我不睡。他就抓我去黑屋子里。”

郑纾低头看他,李不言嘴里还塞着车厘子,说话的时候露出殷红的舌尖。

“为什么去看医生?”

李不言不说话,他躲避着郑纾的目光。最后讨好似地对郑纾说:“妈妈说,不正常。说正常小孩,不会只和树、还有动物说话。”

他顿了一下,又说:“阿姨们也说不正常。他们说弟弟正常,大的这个早知道不要了。”

郑纾抬起他的头,擦掉他嘴角的浆果汁,轻声对他说:“幸好要了你,不然世界上就没有这么可爱的小孩了。”

李不言听了他的话,害羞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