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岔路口往右拐，驶过几条街，很快就上了虚江路。

虚江路1580号的恒盛大厦，是一片写字楼群。其中深白科技就占了当中的整整一座。傅松笙下车后，跟两人道了个别，径自向B座走去。

周柏则走向他相反的方向。

同时手上收到了沈会发来的消息：【老大，那个……无人机的项目到底怎么说？】

周柏：【不做。】

沈会：【不做……那我和傅小姐说啥？】

周柏：【随便聊，别把话说死。十一点三刻，你送她去下去，看到吴明琛，上去攀谈几句。】

看着面前的消息，沈会一张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还没来得及琢磨透自家老大龙岭迷窟一样的脑回路，前台已打电话进来，说傅小姐到了。

只好正正衣襟，出去接客。

走进会议室，不期然一愣——这跟昨天那个KTV公主风的蜘蛛精是……同一个人？

出门的时候还不知道今天要来拜访沈会，因此傅松笙早上选衣服时就没有兼顾这位沈总的特殊癖好——一件“平庸”的复古风墨绿衬衫，配白色西裤，手上搭着一件米色经典款风衣，清爽干练，十分职业。

妆也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卷翘的能停苍蝇的假睫毛，和跟煤堆里爬出来般的、走势奇怪的各种修容眼影。

而墨绿色衬地她肤色格外的白皙剔透，像几分博物馆灯光下邢窑白釉，清爽明丽，无半分昨夜的风尘气。

沈会忽然觉得老板派给了自己一项美差。

念及眼前这美女和于通的关系，料想老板大概是不想真正和于通撕破脸，更是多卖了一分力，插科打诨、说学逗唱，气氛相当融洽。

傅松笙从深白走出来时，心情也是大好。沈会虽然没有明白交底，但能聊成这样，相比昨晚，实在是进了一大步，堪称意外之喜。

谈完沈会还带她参观了下公司，正好碰到助理小陈。小陈手里捧着个击剑头盔，匆匆往楼上走。

傅松笙自己也玩击剑，见到那头盔，不由多看了两眼。沈会注意到，笑道：“那是底下工厂送上来的新品，拿去给周总看看。”

深白是做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出身，因为在材料方面有突破，可以同时实现精度高、重量轻、接触感流畅多种优点，兼之创始人思路开阔，渐渐便开始往高端运动器材领域发展，已囊括了击剑、高尔夫、美式橄榄球、赛马等多项运动。

傅松笙看到那头盔，莫名怔了一瞬。直到沈会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参观完，沈会很贴心地将她送到了楼下。

傅松笙提前故意让小陈将车停到了恒盛楼下，掐着时间下楼，非常凑巧地让沈会和吴明琛打了个照面。沈会还上前和吴明琛打了个招呼，给足了她这只“小狐狸”面子。

餐厅就选在附近的A座，是一家法餐厅。傅松笙一边端庄微笑着请吴总品尝新西兰当日空运的生蚝，一边听他忆苦思甜说当年下海创业时，怎么什么都没有，只好去附近的沙滩上捡生蚝烤着吃的经历。

“这世道变化真快啊……我们小时候，这玩意便宜的很，一买一筐，还不如咸菜！没想到现在一下子成了高级食材，啧啧，搁以前，这个价格，真是想都不敢想！”吴明琛道，造作地叹口气：“人也一样，就说刚才你见的那个沈会，几年前还背着个双肩包，一身学生气，来找我融过资。没想到短短几年工夫，深白能发展成这样……可见世事难料啊！”

话到这里，傅松笙立刻明白将进入正题，连忙接口：“可不是，谁能料到呢！”听他提及当年，连忙半捧半劝了一句：“吴总，那是您见过世面，我们这种小地方出生的，当年要是有人把生蚝摆我跟前，我指不定拿它当石头块砸核桃！我还记得那时候初中课本里有篇文章叫《我的叔叔于勒》，全班连着老师都不知道牡蛎是什么东西，直到大了去国外，才头一回见这玩意，今天听您说才知道，原来您那么早就把它当咸菜吃了！可见我们才是眼皮子浅……”

“……深白再怎么发展快，盘子到底是跟您的公司没法比！”傅松笙笑得十分熟练匠气。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深白和姓吴的还有这分渊源，只好见招拆招：“我们眼皮子浅，看深白这两年业绩不错，兼投的几个项目回报率挺高，就想跟着它投投看，试试水，您不要见笑！”

一句话，将面子里子都叠得工工整整，端上来给他。

吴明琛果然快活大笑：“你看你小傅，说什么见外话！你们年轻人敢于尝试，我是很欣赏的，不然也不会投你和小谭的基金。你们谭总跟我说了，最近要投一个深白领投的项目，深白过往的投资回报率的确不错……”

说话间，手不知何时隔着桌子伸了过来，搭到傅松笙手背上：“小傅，我一直觉得听你说话很舒服，之前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听小谭跟我说才反应过来，我是南方人，你也是南方人，我一听你讲话啊，就像听到了乡音！”说着还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

傅松笙下意识一抽手——他知道吴明琛好/色，却没想到这家伙还吃着饭谈着项目就上了手。

一紧张，嘴也一下子伶俐错了方向：“吴总，您是海南人，我老家在江苏。跟您相比，我是北方人。”

吴明琛脸色微变，抽回手。一刹那却又挂上笑，只是这回的笑多少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我听说，竹生基金的投资虽然是沈会出面，但是拿主意的还是那个技术出身的周柏。你们那个项目我看了，小傅，你别怪我说话直，这个项目一看就不大靠谱，我看呐，周柏领投，不太可能。”

傅松笙心里咯噔一下——她早和谭晓阳说了这个吴明琛不好忽悠，人家是老三届大学生，又在商场沉浮几十载，早修成了个半仙体质。

她们这些小狐狸伎俩根本就瞒不过人家的法眼。

正思忖怎么应对，吴明琛又冷笑一声，道：“小傅啊，你人长得漂亮，沈会那个小滑头动歪心思也难怪，你别努力错了方向，被那个沈会骗了……”上下打量傅松生一眼：“要我说，这个项目想让深白领投，搞定一个沈会可不行，说句难听话，除非呐……你跟他们那个周柏睡过！”

吴明琛今天本来就是奔着撕破脸来的，谭晓阳不来，磋磨磋磨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也成。

然而话刚落，身侧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松笙，沈会告诉我你在这吃饭，我来给你送个东西……不打扰两位吧？”

吴明琛转身，看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眉头一皱：“这位是？”

“不介绍一下？”来人淡笑，不知为何，明明是很自然的笑，经无框眼镜反射出来，却带着一丝狡黠。见傅松笙愣怔，不待她反应，已伸出手：“算了我自己来吧……您好，深白科技，周柏。”

深白科技……周柏……

傅松笙脸色猝然一变，脑中轰的一声。于这轰声中，不知怎的，吴明琛方才最后那句带着些侮辱性的调侃像一缕青烟一样挣脱出来。

她心情复杂地一闭眼——我还真跟他们周柏……

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