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贵戚
“古人道‘白鹿出,祥瑞显’,果然是真的,哈哈哈,卫青捕获瑞兽,这祥瑞喜事果然就应验在你们卫家,回头朕一定重重赏你!”刘彻纵马疾驰,喜不自胜。
卫青紧随其后,嘴角眉梢全是温和欢喜的笑意,为姐姐,也为刘彻,开心的都忘了谢恩。他想起家里的外甥去病,那小家伙是他看着出生的,初做舅舅的他也曾像刘彻这般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路风驰电掣般赶回未央宫,天已大亮,整个皇宫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刘彻歇都没歇,脚下径直奔向卫子夫的兰林宫,所过之处,全是宫女内侍们的道喜之声。
卫夫人是昨日傍晚分娩的,生下的是个公主,虽非皇子,但是毕竟是当今天子的第一个孩子,王太后和窦太皇太后都非常高兴;也因为只是一个公主,刘嫖长公主和陈皇后也不算很不高兴,所以大家一团和气。
昨天眼见孩子快要出生,王太后忙派郭让出去寻找陛下,不过刘彻等人行踪不定,郭让找到半夜才找到他们。现在过了一晚,卫子夫生产过后已经恢复了许多,兰林宫也重新打扫干净,窦太皇太后喜得重孙女,甚至亲自驾临,让乳母把小公主抱到她的身前,慈爱地伸出手抚摸着新生儿柔嫩的脸蛋。小公主懂事的不哭不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惹得身边的众贵妇赞声不绝。
而另一边的卫子夫躺在床上,除了在太后和太皇太后面前说不上话的几位不够“贵”的宗亲女眷,便只有平阳公主陪在她的身边。
平阳公主向祖母那边瞟了一眼,笑盈盈地捏捏卫子夫放在被子外面的柔荑,“刚出生的小孩子可爱新鲜,大家都喜欢,我生襄儿的时候也这样,你别介意。”
“子夫知道。”卫子夫低头看着平阳公主握着她的葱白玉手,抿唇一笑。有公主相陪,她哪里还会介意其他。
“倒是陛下,就知道跑出去玩,等他回来,我帮你骂他出气!”
卫子夫温言劝解:“陛下不是有意的,他也不知道小公主恰好昨日出生,不知者无罪,公主就不要生气了。”
“我是替你生气,你倒为他说起话来了,好好好,你们是一家人,我不管,行了吧?”平阳公主故意作怪羞臊卫子夫,卫子夫望着昔日的女主人,目光温柔得好似一汪春水:
“子夫与公主,也是一家人。”
卫子夫话里的意思平阳公主听得明白,卫家知恩图报,她自然开心。“怎么又叫公主了?你现在是我弟妹,应该乖乖随陛下叫我阿姊才是。”
“阿姊……”卫子夫轻轻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嚼碎了,捂化了,如蜂蜜甜浆,甜丝丝地咽下去。宫里的小宫女背着她在暗地里嚼舌根,只道她一年前在陛下面前涕泣请求出宫是为了故意惹陛下怜爱,却不知她那时真心想回平阳府再为公主讴歌。不过如今的情况也不坏,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叫公主一声阿姊,留在距离公主最近的位置。
就在此时,外面走廊传来内侍的高声通报:“陛下驾到——”
屋子里的宫女贵妇们连忙跪倒了一大片,卫子夫撑着身要下床,刘彻倒是比她动作还快,几步跨进殿中,一眼看到卫子夫,连忙阻止,“哎哎,子夫你别动,你不用下来,躺着就行。”
“多谢陛下。”卫子夫还是跪在床上轻轻柔柔地施了一礼。
“子夫辛苦了,朕一定重赏你。”刘彻笑嘻嘻地来到太皇太后跟前撒娇,“皇祖母,也让孙儿看看孙儿的第一个孩子长什么样子……”
乳母顺势抱着小公主递到刘彻面前,刘彻看着锦被包裹中的粉嫩嫩的一团手脚僵硬,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做。
太皇太后不满意地挥着手阻拦,“你看可以,不许碰她,皇祖母在这里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汗土臭味,去去去,你别弄脏了我的小宝贝……”
陈皇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太皇太后身边,起身给刘彻见了个礼,不情不愿地向刘彻表达贺意:“恭喜陛下,得添一位公主。”她把公主二字咬得极重。
看到皇后和姑母刘嫖安安稳稳地坐在兰林宫,刘彻便猜到襁褓里的一定是一位小公主,不过公主怎么了?公主他也喜欢。
“公主好啊,母后第一个生的不也是皇姊吗?”刘彻别有深意地顶回去。
平阳公主噗嗤一笑,附和道:“就是嘛,我看小公主长得颇为可爱,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一位像她姑姑我这般漂亮的美人。”
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王太后指着女儿笑骂:“死丫头,不嫌羞,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好好好,那我也夸母后,我和小公主长得漂亮,都是随了母后,多谢母后赐貌之恩——”平阳公主作势行礼谢恩,又惹来一阵笑声。
平阳公主伶牙俐齿,言笑晏晏,美眸一转,注意到了门外跪着的卫青。卫青以卫子夫娘家人的身份跟着刘彻来到兰林宫,但是屋子里都是女眷,卫青没有命令不敢进去,只好跪在门外。
许久未见,卫家少年倒是成长得越发俊美了,平阳公主向前走了几步,招呼卫青:“你在外面跪着做什么?进来,来看看你三姊。”
“臣……”卫青微微抬了下头,还是没敢起身。
王太后笑笑,与身旁侍女道:“你去引他进来,卫夫人诞下公主是件大功,让她家人陪陪正好。”
“诺。”侍女出来向卫青传话,卫青再次向里面叩头,“谢太皇太后,太后。”
侍女掩口轻笑,这个俊秀少年倒还没忘记把太皇太后放在前面,够谨慎的。
太皇太后闻声向王太后的方向侧身,微笑着询问:“这是哪个孩子?声音清润,挺好听的。”
王太后恭顺回答:“他叫卫青,是卫夫人的弟弟。”
“哦。”太皇太后点头,卫青的名字,她倒是不陌生。“女人生完孩子身体虚弱,都会想家,过几天,让卫家的人都进宫来,陪卫夫人说说话。”
“母后慈爱,还是您想得周到。”
刘彻一边逗弄小公主,一边插话道:“皇祖母有所不知,卫青昨日跟着孙儿出宫狩猎,替孙儿捕获了一只白鹿,孙儿便想这吉祥是应验在小公主身上了。”
“哦哦,是吗?”太皇太后惊喜道,“能够捉到白鹿,也是有福之人呐,你们叫他过来,让老身摸摸。”老人家眼睛看不见,识人只能靠摸的。卫青低着头跟着侍女还没有走两步,听到太皇太后让自己过去,只好脚下又转了一个弯,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跪下叩头。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在侍女的指引下摩挲着卫青脸上的五官。老人家活的久了,经历的多了,自可悟得三分天命。太皇太后依靠触摸在心中描绘出面前这个孩子的大致轮廓,有些震惊,有些担忧,还有些哀伤……老人家放下手后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沉默得刘彻都开始担心起来。
“大贵之人啊!”太皇太后如此感慨。
“哼,”刘嫖不屑,不过是个任人践踏的奴隶,有什么贵不贵的,“母亲不必这般安慰他,知道的感谢您的善心,不知道的以为得了您的殊荣夸赞,立即骄纵起来,惹人生厌!”
平阳公主最喜欢看她目中无人的姑姑吃瘪,马上抢声道:“姑姑此言差矣,我倒是觉得皇祖母的相术实在是高超,几年前卫青随我到甘泉宫,偶遇一位囚徒给他相面,便说他是大贵之人,将来官至封侯——你们猜那个囚徒是谁?我后来才知道,那个囚徒姓裴,乃是当年善相的鸣雌亭候许负的后人,今日皇祖母所言与许负后人所言毫无二致,岂不是说,皇祖母的相术,可与当年的许负的相术相比吗?”
明夸太皇太后,暗保卫青,平阳公主说的一番话毫无破绽,周围贵妇宫女听了,自然也跟着恭维起太皇太后来。刘嫖更加气恼,恶狠狠地瞪了平阳公主一眼,冷嘲热讽道:“我汉家规矩,无功不得封侯,一个小小的奴隶之子,也敢妄谈封侯,做梦吧?”
王太后之前一直静静地听着她们斗嘴,此时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轻声说道:“这孩子有福气,以后他的三姊生了皇子,他能不能封侯,也未可知。”
“哗啦啦”,刘嫖惊怒之下,竟把手边装满水果的果盘碰落于地。什么时候皇子的舅舅可以无功封侯?这个皇子作为太子登基之后就可以——王太后其心可诛!
“你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没有啊?”太皇太后仿佛没有听到王太后的话,只顾睁着一双盲目担心大长公主。王太后也仿佛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继续和煦地笑着和身边的贵妇们聊天,完全无视了平阳公主错愕地望向母亲的眼神。
傻丫头,你以为你的皇弟弟抬高自己身边的外戚,单单只是为了日后代替窦氏吗?不,还有我们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