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残奴

宛兹,萏月城,夏。

城中莲池遍布,粉的、白的荷花争相竞促,好不热闹。七月,亦成了萏月城中最热闹的时节。人们或泛舟莲湖,或拔起裤管,在莲池中选一朵最心仪的荷花,送给心仪之人;或拿回家中,养在白瓷瓶中,看菡萏渐开,亦得数日雅致。

待花谢之后?,莲藕长好,城民们便拔藕收成,运至王城,换取钱财。

这其中便利,也多亏萏月城城主?,城民才可如此富庶。

七月七,是七夕节,亦是萏月城的花莲节,每家每户放下农作,偷闲半日。是以?,古道街边,皆是铺摊小贩和往来?行人。

正?热闹时,街边起了一小阵骚动,行人纷纷让至街道两边,原是数匹骏骑飞驰而来?,领头的正?是这萏月城城主?——公?羊褚,及他的贴身婢子残奴。

要说这残奴,脸上有疤,损了相貌,原本只是公?羊褚身边无?声无?息的婢子。不知为何,这几月来?却颇得公?羊褚爱护,出同行,食同居,形影不离。

这不,打?马而去时,都是并驾齐驱,惹得城民好奇心飞起,议论不止。

人马队跨过月桥,在河边码头停下。

花莲节,公?羊褚命人在码头搭了戏台,浅滩上置了小船,供人观戏游赏。

见城主?公?羊褚到来?,码头上众人欢呼不已,有的则伸长了脖子,看能否将公?羊褚和残奴的传闻秘事窥见一二。

只见公?羊褚身姿矫健,“唰”的一声利落下马,便立即回身去接仍在马上的女子。女子亦露出明?媚的笑,搭上公?羊褚的手,纵身跃下来?。

众人“嘶”地吸了一口气,看来?传闻果然是真的。

那女子生得极美,颊上尚有婴孩儿般的稚嫩,双眸却尽显女儿的娇媚,右脸上的一道疤,不仅不会让人觉得丑,反观却别具风姿。

公?羊褚牵着她?进?入小船,在碧波荡漾中听琴赏舞,时而饮酒点茶,谈笑间逸趣横生、悠游自在。在外?人看来?,比起歌舞,倒是他们这一隅更为可观。

夕阳西下时,河边的热闹结束,渡者拉绳令船靠岸,公?羊褚和残奴也下了船。

三位玉面公?子立在人前,两人一下船便看到了他们,却是便衣的公?羊厝、殷颐之以?及御。

“三哥,你们怎么来?了?”公?羊褚轻快地笑着。

公?羊厝挑了下眉,“你这日子过有声有色,还?不许我来?沾沾热闹?”说着目光投向残奴,“我们有事,可否借你身边的奴儿一用?”

公?羊褚眯了眯眼,“若是三哥自然可以?,若是旁人,怕是不行了。”

他意有所?指地瞧了眼御,又转向身边的残奴,“奴儿你说是吧?”

残奴似乎没看见他们似的,不答反道:“我饿了。”

“那咱们回去吃饭。”

“好。”

公?羊褚拉着残奴就走,可前面三人却不动不移,肉墙一般拦在前面。

公?羊褚摊手,“看来?不借是不行啊。”万般不愿的口气,“那你先去一趟吧,不过记得晚膳前回来?,我先叫人备着。”说完,他把一朵粉色荷花放进?残奴手里。

公?羊厝同公?羊褚一道走了,留下御和殷颐之,残奴站在原地,腮帮微鼓,不动作。

御浅笑了下走近她?,伸手便夺了她?手中的荷花。

“喂!”残奴嗔怒。

只见他突地一声便折断了荷杆子,残奴正?要发作,他却拉过自己的手,将其中抽出的丝一圈一圈绕在她?腕上。莲丝颇具韧性,看它们纠纠缠缠,残奴不知怎么就出了神,待回过味来?,那“手绳”已经?圈在她?手上,扯不断了。

御抬着她?的手在夕阳余晖中瞧了瞧,嘴角满意地上扬,然后?他的手顺势滑过来?,与?她?十指相扣。被折了颈的荷花被他握在另一只手中,不打?算还?了。

“让颐之给你把下脉。”他既而轻声道。

残奴努嘴,“我是真的饿了。”

御怔了一下,而后?眼里盈了笑,为她?自然流露的女儿娇态。“好,那我们先去吃饭。”声音里也不禁多了几分?宠溺,“你想去哪儿吃?”

残奴轻快地走了出去,“你方才没听见吗?阿褚已经?命人备好了膳食。”

御脸上的笑登时凝固了。

“咳咳。”殷颐之清清嗓子,隐住笑意,“走吧,有饭可蹭,何苦浪费。”

御把手中的荷花一下扔到他怀里,加快脚步,拉住残奴,把她?带到自己马上。

殷颐之摇了摇头,“花何辜。”

......

“你真喜欢殇儿?”兄弟二人一道回府,马上,公?羊厝问道。

“三哥,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还?有,萏月城中没什么殇儿,只有残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公?羊厝凝目看着他。

公?羊褚无?声笑了笑,“三哥不是老催我成婚吗?以?往我没遇到合心之人,现在遇到了。小家碧玉太过较弱,闺阁千金不免几分?俗气。奴儿金枝玉叶,却命比纸薄,极贵却极微,岂不有趣?她?身上那股劲儿,正?是引我之处,除了她?,谁来?配我?”

这话若只听一半,公?羊厝倒有些怔忪为难,可听了全部,他只能没好气地道:“那你就别怪我不站在你这边了。”

公?羊褚在身后?叫:“三哥,我是认真的,你千万别使绊子。”

三人回到公?羊褚府中时小埋正?在等残奴,残奴眉头微皱,却还?是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小埋刚要回报,正?巧看到公?羊褚出来?迎她?,残奴装作不经?意问:“十三夜怎么样了?”余光瞥见公?羊褚脚步一顿,她?偷偷抿嘴笑了下。

“十三夜这几月日夜受训,长进?了不少,已非昨日。”

“那很好,其他呢?”

“近期发现涯孟在暗中纠集旧部,需要阻止吗?”

“有人理他吗?”

“有,但在少数。”

“先不惊动他,继续盯着,愿与?他合谋之人记下来?便是。”

“是。”

残奴交代完,沉默地坐下。她?本不想理会这些事,那会让她?觉得那种窒息感又要卷土重来?。

御发现她?的异样,刚要跟过去——

“奴儿,过来?吃饭!”

听到这一声呼唤,残奴又重拾笑颜,“好!”

公?羊褚给她?夹菜,“蒸莲藕,你尝尝。晚上老百姓们会去放灯祈愿,他们给我送了不少的莲花灯,咱们也去。”

御看着残奴的笑颜苦笑,他乐见她?开心,可让她?开心的人却不是自己。

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殷颐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太在意,令她?开心的不是公?羊褚,而是奴儿这个身份。”

置之死地而后?生,曾经?的她?满身疮痍,已无?可救药,除非重世为人。她?的确是重生了,却不是以?她?自己的身份,残奴的身上没有那么多负重,可以?肆无?忌惮,无?忧无?虑。

管家上前迎公?羊厝,毕恭毕敬,“您请上座。”

“倒是比你家主?子懂规矩。”公?羊厝笑着对御和殷颐之道:“入席吧,主?人家怠慢,咱们不主?动些,怕是吃不上饭了。”

公?羊褚听了,斜睨了公?羊厝一眼,却没说什么,又招呼残奴去了。

“有消息传来?,近日仸焅蠢蠢欲动,恐对宛兹不利。”公?羊厝对御道:“我本欲休整两年,但时不待我,这次你得随我回王城。”

御没有回答,残奴无?意识地慢下了筷子。

公?羊褚悄悄觑了她?一眼,牢骚道:“你们要论朝事,上别处论去,吃饭!”又道:“今夜洞荆湖上有猎花灯,诸位可愿一较高下,看谁拔得头筹,御将军?”

“以?何为筹?”公?羊厝问。

“筹嘛……”公?羊褚目光缓缓转向了残奴,其余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只见御眼中闪过一丝浅笑,淡淡道:“可以?。”

残奴厉火内蕴,脸上却笑眯眯地,“小埋,你也去,务必拿下彩头!”

“是!”

“吃饱了。”说完她?便离了席,不去理会那两人惊呆的目光。

夜晚,洞荆湖中飘满了点亮的河灯,在夜色中挥洒着熠熠光芒。有人跪在湖边许愿,目送莲灯带着自己的寄思缓缓远去;有的在岸边等着,想看看有谁来?猎花灯,把最重的情思,交给重要的人。

湖中央,众多小莲灯簇拥着一盏异色大灯。所?谓猎花灯,就是指争取那盏与?众不同的大灯,谁拿到便为谁赢。

而历年来?,也渐渐衍生出一种习俗,若是两位男子同时钟情于?同一个姑娘,便会于?今日相邀至此,谁猎得了灯,谁便更有资格得到姑娘的青睐。

所?以?残奴生气。

而她?的回应更是让两人吃惊又复杂。

她?让小埋也参加,也就是默许小埋也有争取她?的机会。虽然深知小埋是她?的影刹,但他毕竟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两人站在湖边准备开猎,同时看向残奴,意思是小埋呢?

残奴道:“小埋稍后?便到,你们先开始吧。”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跃了出去。

他们可谓是占了先机,但前提是猎花灯在小埋到来?之前结束,否则便是虚耗体力,白让后?来?的小埋捡了便宜。

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围观的群众看好戏来?了,立刻开始起哄。两人争相不下,半刻过去,竟是谁也没碰到莲灯。

灯在湖上,没有落脚处,极为考验参赛者的轻功之力。多翻相持,两人各自落在了两边栏杆。

公?羊褚讥嘲地笑,“三哥如此看重你,我还?以?为御将军多大能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御不理他的嘲讽,只微笑着看向残奴那边。

残奴蓦然被他注视,四目相对,心口缩了一下,别开了眼。

看热闹的殷颐之笑问:“小埋呢?”

残奴轻哼,“小埋善于?隐匿,靠的便是轻功,若小埋参与?,他们谁都讨不了好。”

殷颐之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湖中两人又胶着在一起,争斗正?酣,突然一道人影飞跃而来?,两人警觉地分?开来?。

原以?为是小埋,刚要出手,却瞥见了鹅黄衫的残奴。

两人不由自主?地退到了旁边。

残奴看着花灯道:“你们若不要,我便拿走了。”

两人不及多想,又去抢那儿花灯,只是数次手都碰到了边缘,却又不知该不该拿。

于?是,岸上的人便看到三道影子,如悬绫一般在水面上优美地挥舞。

百姓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公?羊褚,大喊着为其勉哉。

公?羊褚这时候便丢不得面了,心一横,一脚踹向御的胸口。

残奴在的原因,他们都有所?保留,料定对方不会出狠手,但他突然打?破了这种保留,便很容易击中对方。

只是他没想到,只是被他踹了一脚,御竟然就落了湖。

当他取了莲灯,回身去看,发现残奴竟也跟着掉下去时,他突然就明?白了。

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锁章解锁了,但改得不甘心啊。有兴趣的围脖我,有糖吃。找个时间发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