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州府的御史将有逆贼聚众谋反的消息上递到皇帝手里,皇上勃然大怒,命令他将犯人送到京城由?大理寺卿亲自?审讯。

谢琢玉并未向她和官差打交道?时为了讨好所说那样,留在宣城所属州府城池,她快马加鞭,独自?赶往京城。

临走时,她去大牢并未见到谢庆。听人说是为了不让犯人半路逃脱,御史差人打断了囚犯们的双腿,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

听到这?话,谢琢玉双手一抖,面色蜡黄瘦而阴翳的徭役盯着?她,等她给银子。

谢琢玉晃了一下头,将脑海中的忧虑压下,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包银子。

徭役见状一把抓进了怀里,他贪婪地将手伸进小包摸了摸,一双机灵的眼睛瞪着?她,左顾右盼:“你这?人怎么这?么大方?,说好的有消息就三百两,这?都五百两银子了。”

虽说财多来者不拒,但这?在州府大牢倒夜香的徭役难免会多想些,心生警惕。

谢琢玉动了动手指,摩擦了一下指腹,沉吟着?低声道?:“……我再托你件事,做成了银子都归你。”

“有这?么好的事?!”徭役惊道?,不会是有诈吧?“你不会是要劫狱吧?!那我可不干!你找别人去,别说我见过你!”

他三两下把银子塞到谢琢玉怀里,跟烫手似的揣着?两只空荡的袖子将手窝进了裤‘裆里,拱起腰背,贼眉鼠眼而动作?恶俗。

谢琢玉看见他的动作?,眉头一跳,又将银子布包丢给他:“不是。”

徭役赶忙抽出手接住,又把银子抱进怀里,他裤头松松垮垮斜在腰上,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谢琢玉撇过眼,看向大牢的方?向,沉声嘱咐道?:“你买些伤药,给牢里我跟你说的人送过去,别的就都不用做了。”希望谢庆,能懂她的意思,好好照顾自?己。

“这?么简单?行啊,您就等好了,这?是事儿一定?办妥!”徭役高兴的把银子掏出来,放在手里爱不释手的蹭了蹭。

五百两啊,伤药能用多少钱呢,剩下的还不是归他!

等过阵子囚犯上京,他就辞了重役去乡下买个庄子,再娶上几房小妾过神仙日子!

徭役打得好算盘,谢琢玉在他走后立马就去洗了手。她搓了好几遍,恨不得褪下一层皮来。

“嗐。不知道?娘子到哪里了。”谢琢玉心情低落一瞬,默默慰叹,接着?又振作?起来骑马赶路。

香香的娘子,好一阵不见了(づ ̄3 ̄)づ~甚是想念。如今想来美人在怀的日子,真?是食之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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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京城边界的邱点酥坐在马车上狠狠打了个寒噤,她身形一抖,手里的汤婆子滚出半个来。

坐在她对面的张姨娘穿着?狐裘披衣,阖目昏睡,她身子骨比邱点酥弱,最近总是冷得昏沉,头脑发热不清醒。

北上的这?段日子马车走的急,南北温差不一,冬天?的霜寒之气?入体?,两人都不好受。

谢流昌从马车外掀了帘子进来,带来冷风吹了进来,原本摆放小几的地方?被他换成了铜盆装的炭火。风吹炭火旺,沉闷的气?被冷风呼散了几分。

张姨娘被风吹醒,就看见谢流昌回来了。

她揉捏着?自?己滋滋发疼的太阳穴坐起来,咳着?干湿又发痒的嗓子问他:“大公子啊,这?京城还有多远的路?咱们能在明日之前赶到吗?”

她本想说要不找个食宿住一夜再走不迟,但一想到谢庆还不知生死,她就静了声。

邱点酥也看了过来,她将炭火上架着?的水壶用帕子垫着?提了起来,倒了半热的汤水给谢流昌和张姨娘。

谢流昌接过后,道?了句谢,一饮而尽。他裹着?身上的大氅,也学两人那样裹着?身子坐回了马车座上。

他重重咳了几声,道?:“不远了,今夜继续赶车,明日之前定?能到京城。只不过我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朝廷上近日发生的不算好的消息。”

舟车劳顿,他念及随行的人都是妇孺之辈,便多加照顾。为了不泄露“谋逆贼人家属”的身份,打探消息留意宣城州府,都是他亲自?去操劳的。

谢流昌也病了,但他不敢表露,这?样只会让几人心事更重,白白担心。

“大哥,是什么消息?难道?和长离、公公有关?”邱点酥打起精神来,倦怠的眼帘睁大了些。

她让门?户边的柳绿也坐到榻上,挤着?坐更暖和些。马车夫裹着?新采买的大衣坐在横辙上,聚着?劳累的精神赶路。

谢流昌颔首,语落惊人:“北边蛮子打进了北疆关口,大越连失两座城池,朝廷官员在朝堂上吵了起来。大将军府刚回归的小儿子,听说正好他官职属闲又恰合那些老臣的心思,小将军就接过了任命状,带兵赶赴北疆救急。”

老臣能有什么心思?做不过就是权贵重臣的互相牵制。

大将军带着?十万军队离京,可不是让人卧枕起眠,忧虑难安!若是真?胜仗回归,大将军再往上封赏,可就论爵入宗了。

大越建朝时的太上祖皇封的外姓打仗王爷还少吗?!州地属界大大小小被后世的各个皇帝暗中打压的还少吗?!

不仅当今皇帝怕权臣手握重兵,站在高位,大臣们也怕被打压。

袁杉军职不高不低,前几年?从小并做到百夫长,领兵打仗他不差其父兄祖父之能力?,京中又能以将军府一家作?质,袁杉带兵最合适不过。

‘边关告急,袁家幼子出征?!’

邱点酥被这?些话惊得目瞪口呆,迟迟说不出话来。那瑶姐姐呢?还在将军府吗?

张姨娘也是吓得心重重一跳,她忙问道?:“北边打仗了不会打到京城吧?那王爷呢,圣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把人都给砍了?”

这?个,说的也是……谢流昌闻言同样面色凝重:“这?就不知了。如今圣上虽然沉迷炼丹长生之术,但也是个治理天?下的明君。”

从大越内地太平之势,一旦战乱立马就派兵支援可以看出,圣上是个公正审时度势的圣上。

他左思右想,眉头掐得死死的:“自?古君心难测,我们还需早日进京求援。长离既是与新科状元、三皇子等人交好,弟妹的九姐夫又是佩刀御林军卫,忠勇侯府在朝堂上也说得上话。”

他舒了眉眼,安声轻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要人还活着?,都好说。”

张姨娘愁眉锁眼的听完,再心慌忧虑也只能按耐住心思,等待入京后行事。

邱点酥点点头,她抱着?汤婆子,和柳绿倚在车厢内壁上养神。

她低着?头,厚重柔软的毛绒披风下隐约露出了她手里一直握着?的腰坠——一块紫色暖玉。

她心事不少,闭眼幽叹:‘长离,你要快些来啊。’完了人就没了。

她不是第一个知晓谢琢玉心里一直装着?王府的人,月瑶才是,但是她一定?是最懂谢琢玉这?个傻子的人。

谢琢玉若是来晚了,而且三皇子和表哥都无动于?衷,最后导致王爷处罪……那她一定?会后悔。

她不想她后悔,也不想见她明明心里难过还要说狠话:自?己(谢琢玉)才不在乎在这?个家(还有王府的其他人)!

那多让人难过啊,邱点酥光想想就无法保持淡然,内里钻了心的疼。

刺骨寒风醒人神,不比心噪来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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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到了京城后,先去了忠勇侯府,果不其然,谢流昌和张姨娘就被怀着?孩子的谢木蓉吓了一大跳。

张姨娘还好,心里心疼她年?纪轻轻就独自?上京,她安慰谢木蓉好在是有了孩子傍身,将来在侯府的日子不会难过。

她并未看出来谢木蓉听到她这?话时笑容下藏匿的扭曲,以及黯淡的神光。

谢流昌就糟心了,他从前禁过谢木蓉的足又让教习嬷嬷管过她,后来又和谢琢玉误入过寺庙房门?看过她与那李舷的房中之事……

总之,在忠勇侯府的日子,谢流昌对她是能避就避。

好在谢木蓉也不在意,也就他们上门?时跟着?当家主母出来过,后来便一直呆在自?个儿院子里从未出现过。

邱点酥只在厢房睡了一晚调养生息,第二?日就被怀着?孩子的邱兰馨唤起来让大夫挨个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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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点酥第二?天?去了宁国公府拜访她母亲的亲姐,据苏世源来宣城时说的,姑母很想她。

姑母性子热,和母亲肖像五分,她的娘亲清冷婉转。宁国公府的主母一见邱点酥就落下热泪,拉着?她嘘寒问暖。

问她:“酥儿你怎么之前来京城不来见我,害我以为酥儿你不愿见我这?姑母,让我伤心了好一阵子。”

邱点酥也热泪盈眶,看着?宁国公主母,她想起了自?己那温柔的母亲。

她拭泪含笑,亲切软糯道?:“早些个酥儿待嫁闺中不便来看姑母,但姑母每年?送到邱府的货礼酥儿都拿小册子记着?呢。”

“前几月没到国公府,实则是酥儿病了,就不大愿意见人。没想到还叫姑母忧心了,酥儿真?是不该。”

宁国公府的主母被邱点酥的话逗笑,扶她起身坐在榻上,握着?她手道?:“你啊,从小就鬼机灵,你小时候你娘亲带你来京城我还抱过你呢。什么小册子啊还讲究这?些,你这?都和姑母生分了啊。”

“给你送过去的东西,你可都用着?,别省着?不穿让宣城富贵圈子里的人以为你没些好东西。”

不知是京城的繁荣日子过多了,还是当家主母的圈子让人贪慕虚名?,邱点酥听到她的话虽说心里不大乐意赞同,但也没出言相拒。

两人说起少时娘亲姑母的事情,一时气?氛大好,姑侄和睦。

门?房外传来稀稀拉拉的请安声,引得邱点酥侧头。

“大公子您从驸马府回来了!夫人正念叨您呢。”

“嗯,我换了衣服就去见母亲。”

邱点酥回头,问宁国公府的主母:“姑母,这?是表哥回来了?”她语气?有些期许和急切。

看邱点酥的激动模样,像是有什么事?

宁国公府的主母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又想到下仆们知晓的关于?宣城州府内的生事。她缓缓松开?了邱点酥的手,自?然地端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她掩过水雾,狭长的眼睛盯紧了邱点酥的面容,动作?带着?警醒,话语别有所指道?:“酥儿啊,你来都来了,可要在府上住些日子?”

“你表哥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这?公务繁忙的,你可别去打扰他。”

“我总归是你的姑母,有什么事,你就与我说好了。但是啊,若是是强人所难的事,那我也不得不拒绝了,你说是吧,十娘?”

茶盏放在小几上,毫不客气?的发出响声,让人胆颤心凉。

邱点酥还能不明白吗?她当然明白。所以她也笑着?,看不出喜怒心思的周旋道?:“姑母这?话说的,我问表哥来去,自?然是关心他公务繁忙。哪有别的心思。”

她也不多呆,这?地方?坐久了便觉得地暖其实也不那么舒坦,还是长离说的在琢玉院侧卧修个炕头更安心些。

邱点酥站了起来,向宁国公府的主母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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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厅堂门?,就是宁国公府的耳房和前院。

本该在院子换衣的苏世源却从耳房走了出来,看上去精神不错。

邱点酥看了过去,看到苏世源身后跟着?的婆子,以及自?己身后也跟着?的国公府下人。

她不动声色咬咬唇,走了过去,向苏世源见礼。

“表哥安好。”

“表妹?你怎么来府上了?”苏世源讶然。

邱点酥鞠礼站直,垂眸淡声道?:“我来看望姑母,如今正要回侯府去。”

苏世源看她一副低眉顺眼,但言语冷淡的模样,心里一叹。想起前几日收到的谢琢玉的信函,他猜到邱点酥应该是来向他求助却遭到母亲的拒绝。

他没有多说,府里有多少母亲的耳目他还是知道?的。

苏世源让开?道?来,说:“表妹请。”他在邱点酥路过他时,偷偷将随身的一枚玉扳指塞到她手里。

邱点酥默不作?声握住,然后带着?柳绿出了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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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侯府,邱点酥拿出手里的扳指看了看,看不出什么门?道?,便放了下来。

邱兰馨在一旁看见了,问:“苏家世子将这?扳指给你作?什么?这?扳指既没有任何印记,也没有如何标识,只是个寻常物什啊。”

邱兰馨最近吃的好睡得好,怀着?孩子还精神得紧,白日里就爱跟邱点酥作?伴,话聊家常。时刻说起从前还老爱挤在她怀里撒娇的邱点酥,如今都嫁作?人妇了,时过境迁。

邱点酥沉吟道?:“我想表哥应该只是告诉我,他知道?了公公入狱之事,此物只是做个凭证让我暂且不要忧虑。”

“如我想的不差,他近日里便会上门?,与我和大哥姨娘商议。”

苏世源不像姑母那样避而不及,把她当麻烦似地驱赶告诫,而是以此物告诉她等待,已是庆事。

“那样便好。”邱兰馨安慰她,不甚心疼的将她拉到身侧,细心抚慰。

过了几日,果不其然,苏世源来到了侯府将邱点酥、谢流昌和张姨娘,用马车接走了。

他们到了一个邱点酥熟悉的小院下了马车,就是几月前谢琢玉为了让她安心养病而租下的院子。

邱点酥到了一个熟络的环境,安心大半。

他们在这?里见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当今圣上的三子,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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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游说,邱点酥这?才知道?原来是三皇子支持袁杉带兵北上援助的。

甚至前些日子三皇子还在朝堂上说出了复辟皇商之说,引得朝堂一片哗然。

甚至在苏世源拿出的谢琢玉的那封“告三皇子亲书”中,邱点酥还看到了谢琢玉如何恳请三皇子将大理寺拖住刑期。

谢琢玉亲自?出谋划策,以更多副信亲嘱三皇子有关朝廷的变式……“皇商复辟的利弊”,“牵动大臣上书举荐的呈辞”,“地方?商贸往来与京城联系的好处”等等。

邱点酥没看到其他书信,更不知其策论妙法心惊之处。

也不知今日早朝时三皇子在朝堂上说的话,与谢琢玉写的东西大同小异,几乎一致。

“长离,长离她……”

邱点酥从那封“请求三皇子帮助谢庆脱困,安置邱点酥一行人的”书信中抬起头来,眼里已潸然润湿,话不连音。

张姨娘和谢流昌也是心惊,相互顾看,难以置信,心中既劝慰又满是感怀。

谢琢玉真?是,什么都算到了……

“我的长离,我的,她是我的长离……”真?好,她是我的……

邱点酥抱着?信跌坐榻上,再没有放手还给苏世源的意思。

寒冬再冷,也不及这?封信函让人触动,入骨三分是暖意。

三皇子看着?众人情绪大动的样子,心中理解,因为他在收到一打信件时也是这?般不可思议。

他坐在屋里唯一的椅上,适时地将手里的钥匙推了出去。

“这?是谢长离从本皇子这?里提前支出的钱,买下来的宅院,如今,它归你了。”

当然,他本想给谢琢玉直接买下来的,但奈何谢琢玉只肯自?己出钱。

美名?其曰:“我求你做事,已抵上了身家性命和参商入股的获利,三皇子与我“钱货两清”。”

“宅子不白要,我只想让我娘子住的舒坦,该多少就给你多少。”

三皇子喝了口茶润喉,想着?谢琢玉说的话,忍不住发笑。

他又道?:“眼下囚车未到,大理寺里已打点通达,你们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张姨娘和谢流昌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忙道?:“多谢三皇子鼎力?相助,我等涕感五内,无以为报。”

只有邱点酥将怀里的扳指塞给了苏世源后,一骨碌站起了身。

她左右摇头,抹着?眼泪保持仪态,切问三皇子:“皇子殿下可知长离她,她在哪里?!”

三皇子心里为她的情深意重表示赞赏。

“磬音”传来脚步沉顿声,他遥遥一指门?外霜寒,暗道?:‘来的正好’。

恰逢这?时,幕门?外出现了一只手,手的主人跨过门?槛,裹着?厚实的蓑衣和风袍进来了。

“娘子,我来了。”谢琢玉总算到了,不过她却先去了大理寺,然后才来的小院。

邱点酥听到声儿后循着?看了过去,她泪眼婆娑,有些可怜又亲昵地唤谢琢玉的字。

“长离……”

谢琢玉丝毫未察觉她心里的激荡,走进来后就把裹携了冷风和寒霜的凤袍摘了下来。

她对邱点酥宽慰一下,走到她身边轻揽了揽以示安慰。

然后向坐着?的三皇子行礼道?:“三皇子殿下千岁,请您的安。”

三皇子不介意这?不全的礼数,谢琢玉本就是秀才功名?加身,不用向谢流昌等人这?般行跪礼。

他看着?比胜暑时期又更坚毅不少的谢琢玉,由?衷感叹:“你若有在朝堂任职的心思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官至一代权臣,甚至丞相之位,你也未尝不能胜任。”

他是感慨,虽然有些夸张,宰相啊,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谢琢玉她又怎么能呢……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说这?话的三皇子。

谢琢玉听言笑笑,摊肩推手,婉拒道?:“殿下说笑了,谢琢玉何其有幸,被殿下赏识。”

“除却阖家团圆外,我也就对钱财感兴趣了。”

她动作?也讨巧,捏着?两只指头捻了捻,手握钱财,才有底气?。

邱点酥噗嗤一声笑出来,因得谢琢玉偷偷向她比划了个鬼脸。平白叫人欢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给文文改了个名,之前叫《宠妻人设不能崩gl》感觉不合适,现在改成《宠妻gl》,全文快要完结啦!导致最近一直很激动哈哈哈哈~

我准备了几个番外,将在正文后更新。番外是以几个人视角阐述的个人故事,可以给大家解答正文里很多地方的疑惑。

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自《吴越春秋》,是指地位崇高权势显赫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