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舟舟睡醒后出门,听见对面次卧，紧闭的?房门内，陆白在打电话。

“……我?现在在我?哥家。”

“就?是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肯定不会放弃你的?。”

……听到隐隐约约两句,尹舟舟走到客厅倒水喝,没?有?太大兴趣偷听别人说话。

喝到一半,陆白打开门出来,表情似乎有?点懊恼：“我?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我?女朋友了。”

“你女朋友怎么?说？”

“她?说要想?想?。”陆白好?像很担心似的?，“舟姐姐，她?不会跟我?分手吧？”

“我?不是她?,我?没?办法知道?。”尹舟舟端着水杯走向沙发?。

“那如果代入你呢？”

代入她?？首先尹舟舟不会跟小六岁的?高中生谈恋爱,其次,不会选陆白这种类型。

“代入我?,铁定跟你分手。”尹舟舟也没?试图安慰，“不过我?肯定也不会跟你开始，你参考我?的?意见也没?用?。”

“……”陆白换了身陆笙的?秋季运动服,纯白,肩和腿的?中间有?条纹，穿得很合适。

他眉头蹙得很深,走到尹舟舟对面坐下，似乎格外担心对方会放弃他。

放弃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谈恋爱图新鲜图刺激，感情不深的?时刻，谁也不会贸然想?惹麻烦。

陆白还是高中生，无论如何成年的?那方都?是不占理的?。

尹舟舟下午有?事要做，从次卧抱着电脑出来——之前工作就?一直放在那。

这会儿突然想?到一件事：“陆白,你想?不想?打工？”

“打什么?工？”

“就?是赚外快。”尹舟舟提议，小孩子一直借钱也不是办法，“我?们学校有?个项目,去周边乡村给女性做公益活动。我?想?让你过去帮忙，一个是需要体力?活，比如说端水端桌子搭遮阳伞之类，另一个就?是做保镖。”

陆白年轻，但长得高而实，令人挺有?安全感的?。

“好?啊。”陆白显得很高兴，“我?正愁在家里没?事做。”

“一天一百五怎么?样？先试试一天。”

反正王晓七的?补贴下来了，干脆把她?那份给陆白。

“行的?！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早上。要很早起来。”尹舟舟说，“这个项目是长期的?。想?做的?话，周末和暑假也可以来。”

“可以。”陆白瞬间充满跃跃欲试的?冲动，握拳，“自力?更生，奋斗恋爱！”

尹舟舟足足笑了五秒。

“舟姐姐，就?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用?你的?电脑吗？”陆白犹豫着问，“我?哥的?不敢用?。”

“当然可以。我?的?没?有?密码，你开机就?行。”

陆白皮肤白皙，手指头也干干净净，显然没?受过什么?苦的?样子。

想?要逃离父母的?孩子很多，可真的?能逃离的?少之又少，毕竟想?从父母这里得到庇荫是多数，希望他能坚持下来吧——

次日，七点，尹舟舟在学校准备出发?，给陆白打电话。

陆白已经醒了，在路上。

王晓七过来问：“还没?到吗？”

“快了。他坐公交车，还有?三分钟。”

王晓七点点头，昨晚尹舟舟已经跟她?说了大致情况：“你不怕帮陆笙弟弟，会让他父母对你不满意啊？”

“他们肯定不满意的?。”尹舟舟回答，“就?算没?有?陆白这事也不会满意。他们对陆笙的?要求很高，对陆笙选择的?对象要求也不会低。”

光家世这项就?肯定把她?排除了，尹舟舟低头盯自己的?鞋：“不过陆笙满意就?行。”

“嘿，你现在很有?自信心嘛。”

尹舟舟笑了下。

陆白背着包气喘吁吁跑过来了，尹舟舟跟他说的?是七点，但公交车堵了会儿：“我?没?迟到吧？”

“没?。”

尹舟舟见他穿得还是那身明黄羽绒服。

上次脱下来还没?给他洗，他晃了两天弄得很脏，得去干洗来着。

昨晚她?回了学校，忘记提醒他。小孩养尊处优，也不会收拾。

尹舟舟不知道?为何，操起了老母亲的?心思。

王晓七笑：“哇塞，还真是个小陆笙，跟你哥哥好?像。”

陆白腼腆：“姐姐好?。”

“你好?呀！”

本来在后方指挥的?袁距瞬间闻讯赶来，见是陆笙弟弟这才?放心。

一伙人出发?了。

尹舟舟跟陆白坐在王晓七和袁距后面，就?看着袁距一路问王晓七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王晓七都?只摇头，兴趣落在陆白身上，时不时回头：

“高几了？”

“你们班上是不是很多女生追你？”

“现在高中科目还那么?多吗？”

对于陆白女朋友大他六岁很惊讶，开玩笑说早知道?陆笙有?弟弟，还能接受姐弟恋，就?不找袁距了。

气得袁距磨牙，零食都?不给她?吃。

……

大巴因道?路坑洼而颠簸。

尹舟舟只抓着前椅听他们聊天。

之前看到的?是王晓七对于袁距的?“驯服”，她?迫不及待想?学。

这会儿蓦然发?现，人与人之间本质靠的?，还是性格上的?吸引力?。技巧仅是技巧而已。

譬如，王晓七的?本质就?是喜欢热闹和刺激，而袁距的?本质是好?斗的?。

袁距上任A大学生会会长那届，出了好?几个有?能力?的?人，会长之职争得风生水起。

最后袁距各系到处跑、处人缘，又表现出务实、勤奋、负责的?态度，以几十票之差领先。

袁距长得不差，又有?学生会长光环加持，追他的?人也不少，可他也就?只对王晓七感兴趣。

为什么?——

王晓七是天生会出风头的?人物，会让他感觉到挑战、刺激，以及源源不断的?争夺感，明面上不说，其实他享受这些。

银行是体制内，袁距刚进?去暂时需要熬资历，而这份恋情出现得恰到好?处，正好?满足了他工作上无法得到的?挑战感，他乐此不疲。

而陆笙不同。

尹舟舟垂下眼：陆笙是技术派，挑战都?在工作上，他不喜欢在情感上竞争，喜欢稳定不折腾的?情感状态。

以及，陆笙和陆白的?本质……都?是缺爱。

尹舟舟自己是什么?？

就?是慕强。

她?崇拜那种打破禁忌和规则的?人，不对外界展露一丁点痛苦和被凌虐的?痕迹，还要轻轻抬起高傲的?头颅，表现出游刃有?余姿态的?人。

这种人对她?来说，简直，性感到了极点。

……

下车后开始搭帐篷，搬桌子，搬水，各种零零碎碎，陆白坐了一个半小时颠簸的?大巴，就?开始做体力?活，脸色发?白。

大概也是第一次来这种方圆几公里连超市都?没?有?，仅有?零星小卖部，且居然还真有?各种杂草的?地方，搬东西时，忍不住观察了很久。

尹舟舟没?太管他。

她?的?事很多，上门帮中年女性做妇科检查，兼发?放免费避孕套和卫生巾，偶尔还要去跟之前联系过的?未成年女孩进?行心理疏导和生理知识科普。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陆白人生地不熟，搬完东西后就?跟只小鹌鹑一样跟着她?，试图保护她?的?安全。

不过尹舟舟还是低估了陆白的?作用?。

因为他年轻好?看，逢人就?笑，笑出一口白牙格外甜，那些小姑娘都?躲在门后面忍不住偷偷看他。

……

一上午才?能看几户人，她?们都?很忙，要做饭带孩子种菜，很多都?是为了领免费卫生巾才?勉强答应做检查。

大概是一整天下来的?见闻让陆白很震撼，回去的?路上他盯着窗外的?黄昏，很罕见地没?有?说话。

晚上八点，尹舟舟和陆白回到陆笙家。

陆白才?说：“舟姐姐，我?今天赚的?钱可以给她?们吗？”

“可以啊。”尹舟舟回答，“你的?钱你自己支配。”

过了几秒，陆白又说：“我?现在很后悔，我?之前在游戏上花了很多零花钱。”

“想?要享受不是你的?错。”

这孩子是第一天去，过段时间，他可能就?会习惯。或者也未必会想?再去。

人有?时候不是想?逃避辛苦，而是想?逃避看到别人的?苦难，时常会让自己在生活中感到受之有?愧。

陆白又说：“我?以后肯定不会轻易让女朋友怀孕的?。”

尹舟舟“噗嗤”一笑：“你想?得真远。”

陆白脸红了下，很局促地用?手指蹭了蹭椅子：“反正我?一定会对我?女朋友负责。”

“……你们俩？”

“当然没?有?。”陆白半羞半恼，“我?们才?谈了半个月，她?总化很浓的?妆，亲都?没?亲过呢。”

“……可是她?要是真的?跟我?分手，那该怎么?办啊？”陆白情绪好?了些，终于回到原先的?世界。

尹舟舟哪能事事都?知道?，自己想?去。

在浴室里泡澡。反锁上门。

理论上不应该如此放松警惕，可陆白实在太纯良，尹舟舟对他真提不起防范心。

洗完澡出来，尹舟舟在陆笙橱柜里找出一套新的?羽绒服，偏小码。

算了下陆笙那边的?时间，尹舟舟拍照发?给他。

尹舟舟：这套羽绒服我?看压在柜子里面，给你弟弟穿可以吗？

陆笙：可以。

尹舟舟退后两步坐在床上。

尹舟舟：你会介意我?这样吗？好?像把你和你的?人生已经当成我?理所当然能支配的?了。

尹舟舟：你要是希望再保持一点距离——

陆笙：不用?。

尹舟舟盯了很久这两个字。

将新羽绒服给了陆白，带旧羽绒服下楼，尹舟舟回学校，路上找了家干洗店送进?去。

临睡前刷朋友圈。

刷到陆白发?的?信息。

陆永远不白：震撼的?一天。（图片）（图片）（图片）

陆永远不白：突然想?去做医生，可是我?又很怕见血。以后长大做点什么?好?呢？我?得好?好?想?想?。

陆永远不白：卧槽，我?哥突然给我?点了个赞？是我?眼瞎了？

陆永远不白：谢谢哥。（脸红）

陆永远不白：……我?哥把给我?的?赞取消了？为什么?？手滑？成年人的?手可以这么?滑吗？搞我?心态啊。

尹舟舟给陆白点了个赞。

陆永远不白：谢谢舟姐姐，不对，谢谢嫂子。（脸红）

陆永远不白：我?哥不一定是我?哥，但你永远是我?嫂子。要是我?哥不娶你，我?以后……派我?兄弟娶你。

尹舟舟迟早要笑死在陆白的?朋友圈，回复了个：好?。

陆白住了四天，之后他开学，下午回去时给尹舟舟发?了微信。

陆永远不白：舟姐姐我?走了，房间收拾了一下。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尹舟舟：回家了吗？

陆永远不白：嗯。明面上妥协了，当着我?爸妈的?面删游戏和Q丨Q好?友了，不过我?们只是转入地下，还加了小号呢。放心，我?也没?把你供出来，就?说去朋友家了。

陆永远不白：我?要虚与委蛇。等我?长大了，可以独立自主的?时候再公开。这时候要做的?是忍耐。

陆永远不白：放心，我?会认真读书?的?。以后也要拥有?自己的?生活。我?女朋友还说她?是学霸，可以教我?学习。她?一个杀马特哪里来的?自信啊，反正我?也不会想?依靠她?。

陆永远不白：还有?，帮我?谢谢我?哥。

得到一点爱都?满怀感恩，真是小天使。

尹舟舟截图发?给了陆笙。

晚上回去查看，陆白整理得还挺干净，除了零食掉地上的?边边角角没?扫到，钥匙也还回来了，放在客厅桌面上。

五百块钱是过了三天之后转回来的?，不知道?是借了同学的?钱还是父母给了零花钱。

唯一的?，尹舟舟就?还是有?点担心陆白谈恋爱这事，怕女方是骗子。

想?利用?陆白从他父母那里要钱那种。

不过尹舟舟觉得凭陆白父母这种控制欲，就?算对方怀上孩子，都?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过了一个月，尹舟舟收到陆白打来的?微信电话，开场就?是：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舟姐姐，你看过《龙王赘婿》这本书?吗？”

“……”尹舟舟以为他要找自己分享网络小说阅读经验，回答，“没?看过。”

“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赘婿了。”

“……”

“就?是我?女朋友。她?不是二?十三岁，也不是大学生，而是十七岁，高中生，就?在我?对面的?外国语中学读书?。原来她?老早就?盯上我?了，故意在游戏里加我?好?友，杀马特也是化的?妆。现在她?得到我?了，终于不装了，摊牌了！”

“……”也许陆白有?讲相声的?天赋，尹舟舟脑海中窜出一个念头。

“你说我?女朋友是不是有?点——”陆白顿了顿，“——聪明。”

她?聪不聪明不知道?，但你肯定是傻子，尹舟舟友情提醒：“……要不你先确认一下她?现在有?没?有?在骗你？”

“确认过了。这是她?跟她?爸爸的?合照。”陆白发?过来，又急匆匆说，“舟姐姐，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我?后来查了下，她?爸爸居然正好?是我?妈妈的?领导，超级大领导那种。你说，我?以后要是跟我?女朋友结婚，我?妈会不会对我?卑躬屈膝啊？”

“……你想?得似乎有?点远。要不想?点目前的?事？比如再确定一下这件事的?真伪？”

可惜陆白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羞涩道?：“主要是她?说她?以后想?养我?来着。最开始我?听她?说跟奶奶相依为命，就?特想?努力?给她?好?的?生活，但她?这么?有?钱，我?突然就?不想?奋斗了。怎么?办啊，舟姐姐？龙王赘婿适合我?吗？”

尹舟舟按按太阳穴，等陆白挂断电话，去查了下那个女孩父亲的?名字。

的?确很厉害……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的?话。

问题在于，能有?这么?巧吗？

尹舟舟想?了想?，将陆白发?来的?照片发?给了王晓七。

王晓七：？

尹舟舟：这是陆白女朋友和她?爸爸。你认识吗？

足足过了一分钟。

王晓七：三分钟，我?要陆白及他女朋友的?微信。舟舟，我?们非常有?可能找到超级大金主了！！！

尹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