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二更
炼狱电视台正在直播的,是一个危险级别的副本。比郁孤台战队的早开始一小时,然而至今都没有结束。
当然,时长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困难级别以上的副本,时长一向来弹性极大。半天只是起步价,若是遇到“疑难杂症”,十多个小时起步,上不封顶也是常有的事。
真正的问题还在别处。而第一个看出来的人,是宋隐。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多门……”
此刻的画面中,是一大片由植物组成的露天迷宫。高大的荆棘树丛形成的墙壁,曲折蜿蜒,阻挡着视线和一切妄图不守规则者的脚步。
然而与现实中的植物迷宫不太一样的是,这座迷宫的每一个死胡同都是一扇门。门里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场景。作为缺乏参考资料的旁观者,宋隐完全看不懂这些场景背后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这里是安全屋的内部。”真赭从网络上获得了问题的答案:“这个受害者的安全屋已经被攻破了,但是偷渡者并没有向安全屋外的浓雾发起挑战,反而打开了安全屋内的房间逐一查看,最后强行打开了一扇锁住的门,接着就闯进了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个迷宫里。”
“它想要干啥?”野牛有些迷惑了,“不说这些家伙是要跑到炼狱里来闹事的吗?”
“可能是迷路了吧,”鼠兔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偷渡者嘛,品种繁多,智商有限,不能苛求。”
“也许人家一开始就是冲着安全屋去的呢?”宋隐却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是不是西西弗斯想要找什么东西……”
“哇,最好是那样,那咱们可就安全了。”鼠兔半开玩笑地拍了拍手。
“这话怎么说?”宋隐不解。
“因为那就是大海捞针、不,说不定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得多啊!”
作为安抚师的鼠兔,在正式入职之前,接受过有关于梦境副本的系列培训,因此知道得也比一般执行官更多一些。
“我们来算一笔简单的账哈,假设一个人的平均寿命是八十岁,中华上下五千年,一个人差不多能轮回六百多遍。这其中要遇到多少的人、发生多少的故事、产生多少的回忆?
“我听雪雀说,他们辅佐官的记忆归档又明确又简单。可是人类就不同了,人类是感情动物嘛,这个世界上有哪一种感情是完全一样的?所以人类那几十辈子、几百辈子的各种记忆,全都被乱七八糟地塞在一扇一扇的大门后头。想要找出指定的内容?还不如去垃圾填埋场找钻戒来得容易呢!”说到这里他又咕哝了一句:“再说偷渡者又普遍这么笨。”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宋隐的口袋里忽然有东西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亚历山大忽然给他发来了消息。
「有空吗?见个面,游乐园。」
随着短信一并发送来的,还有一个游乐园的坐标。
没有第二种选择,宋隐与齐征南立刻赶往指定地点。
赌场停业之后的游乐园,已然不复往日的喧闹。尽管大帐篷中千奇百怪的异人们仍在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但是人声鼎沸的市集已经销声匿迹,贩卖奴隶的木质高台上也空空如也。
唯有那旋转木马依旧在原地轮回旋转着,伴随着那熟悉的歌声。
「在你降临世上的那一天;太阳接受了行星的问候,你随即就永恒遵循着,让你出世的法则茁壮成长,你必然就是你,你无法逃脱你自己……」
宋隐曾经将这首歌作为“家族遗产”哼唱给自己的辅佐官听,二狗很快为他找出了诗句的源头——是歌德创作的《俄耳甫斯教的太古之言》。
俄耳甫斯教是公元前数百年诞生在古希腊的神秘宗教,相传与酒神狄俄尼索斯有着很大关联。但有趣的是,在此之前的酒神崇拜往往伴随着肉体和精神上的狂欢——就像是炼狱游乐园里日夜上演的享乐景象。可是俄耳甫斯教则不然,他们是一群忧郁的苦行者,崇尚素食与苦修,并试图以此来回归“神性”。
在辅佐官不带任何主观色彩的机械描述中,有一段话是宋隐记忆最为深刻的——
“俄尔甫斯教的教义认为,灵魂不会死去,只会或者忘却。一旦忘记了,就会转世投胎、在无知之中重复繁衍和生活。而一旦记起了,就会发现自己拥有神圣的起源。”
而至于他们所尊崇的教主——那位著名的歌者和诗人俄耳甫斯,在痛失爱其妻之后,被酒神的信徒撕成碎片,散布在大地上,而头颅则顺着河流漂浮在海洋上,一直吟唱着不愿忘记的歌吟。
就像亚历山大的神秘海域里,那些吟唱着悲伤歌谣、久久不愿忘记的辅佐官一样。
游乐园里不同以往的安静,使得歌声陪伴他们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色彩鲜亮的帐篷们一顶接着一顶地消失,戈壁荒滩开始出现。粗粝的黄色砂石之上,不见来往行人,唯有大团大团的刺沙蓬和另一种怪异的球茎在风中咕噜噜地滚动着。
远远地,他们又看见了那座巨大的赌船。没有了绚烂的灯光、熙攘的人群、悠扬的乐声,它就像一艘真正的搁浅的船只那样,静静地伫立在礁岩之上。四周围风声呼呼,如同有一片看不见的大海,正在这干涸的大地上恣意流淌着……
“你们知道吗?这艘赌船是怎么跑来在这里的。”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齐征南本能地一手护住宋隐,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来。
亚历山大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这艘赌船,是上一次炼狱大混乱的遗存,也可以说是一件战利品。那时正值二战,执行官的数量非常少,遭受噩梦侵蚀的受难者却很多。有一个秘密结社,趁乱抓走了许多人,炮制出了一个规模空前的巨大超级副本,试图冲破梦境向炼狱发起进攻。而我们脚下的这片戈壁就是当年的战场……说来你们可能也无法想象,当天空撕开一道裂口,梦境中的大海从高处倾泻而下,带来利维坦一般可怖的巨怪。可是那又怎么样了呢?海水终将退却,利维坦也一样会被收容,而当年试图挑衅权威的那些人,也早已离开了人间,流放向不知名的远方……唯有这艘布满了藤壶的大船依旧留在原地,却成了后来人赌博取乐的场地。”
“你找我们来,是当导游的?”齐征南打断了他,“有话直说吧,已经拖了很多天了。”
“别这样,需要帮助的人不是你们吗?”亚历山大啧啧了几声,笑眯眯地摇着头:“有求于人还这么拽,小心我现在就消失喔。”
“可是我们也想帮助你。”宋隐是二人组合中负责唱白脸的那个人,“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过去的遭遇,也明白了你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存在的。你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且除了我们之外,也没有别人能够帮到你了。”
“喔?”亚历山大兴致盎然地将目光转向他:“你想帮我什么?说来听听。”
宋隐早就考虑好了答案:“我们可以帮助你远离西西弗斯、远离你的母亲,不再受到她的威胁和钳制。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帮助你一劳永逸地获得自由。”
“……”看得出,这个条件的确开到了亚历山大的心口里,他挑了挑眉,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唱黑脸的齐征南又在一旁催促:“已经有许多受害者的安全屋被突破,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那些偷渡者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那对你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想想看,西西弗斯的触手,直接从人间伸进了炼狱,那不就等于你母亲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够把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挑衅:“对了,或许你一直都在她的手掌心里呢。”
“……这话是你教他说的吗?”亚历山大将目光转向宋隐,戏谑一笑,“你们两个加在一起,可真让人头疼。不过嘛,这次倒是说中了我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当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时,换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我可以把西西弗斯藏匿所有执行官的地点全都找出来给你们。但是相应的,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不是一件、而是两件事。”
“说来听听。”宋隐表示凡事好商量。
亚历山大首先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件,事成之后,我要进入你的意识,亲眼看一看那扇黄金门后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可以。”宋隐早就说服了齐征南,眼下也是一口答应,“还有呢?”
“还有一件事,也是取得藏匿地点所必须完成的前置任务——帮我杀了林凤燊。”
“……”虽说并不感到意外,但宋隐还是重复了一遍:“你要我们,帮你杀死你的母亲。”
“有问题吗?”亚历山大一脸轻松愉悦,“要不是我没法亲自动手,她早就已经死了几百遍了。还是说你觉得她不该死?”
“当然应该。”做回答的人是齐征南,“单凭她要挟沙弗莱、取走名单这件事,就已经罪无可恕。何况她还犯下过其他严重的罪行。”
“她害死了凝灰、波斯豹,害了很多执行官。还开车撞了我。”宋隐补充,“虽然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的补给有赖于她,但监视我们应该也是她用来要挟你的一个手段。”
“何止于此呢。”亚历山大叹息,“你们的那个朋友,虎睛。就是枪击案之后采访过你的那个。就是因为发觉了你的‘心理医生’林老师有点问题,事后暗中调查的时候被‘做掉’的。只不过他福大命大,也到了这里,而且系统对他设了保护,好叫潜伏在游乐园里的影子执行官们也不知道他原本是谁。”
“只要你能下定决心就行。”齐征南是三人之中对林凤燊最无感的,“你交给我们的事,我们可以完成。但是相应的,我们也需要你的承诺。否则谁能肯定你不是和林凤燊串通好了,来一个瓮中捉鳖。”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亚历山大显然也早有考虑,“作为担保,我已经给予你们自由出入我的世界的许可,甚至就连我几十年来辛苦创造的那片海洋,都已经转交给了你们。你看,如果你们和系统串通一气的话,我现在已经被你们给抓了,逃都没有地方可逃。”
说着,他弯腰朝着宋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像你们所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快点上路吧。”
亚历山大的世界里,永恒不变的黑暗依旧君临着一切。大海深处的人鱼,依旧努力拒绝着忘记。
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之下,宋隐与齐征南小心翼翼地穿过崎岖湿滑的海边礁岩,朝着正在释放出巨大光明的灯塔走去。
一楼的生活区还是上次宋隐拜访时的老样子,他们并未在此逗留,而是沿着铁梯盘旋而上,一路来到了灯塔顶部、那间上了锁的屋子前。
“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亚历山大回过头来看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的话,结果究竟如何,恐怕连我也说不准。毕竟,那里面并不全都是我自己的地盘。”
宋隐与齐征南对视了一眼,又齐刷刷地点头:“准备好了。”
白漆铁门被推开了,里面黑黢黢的,暂时还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即便是一刻不停呼啸的海风,也无法遮盖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
亚历山大打开了照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亮白色的房间。没有灯塔所必需的光源和反射装置,甚至看不见地面——因为房间本身就是一个蓄水池,积蓄着及腰深的黄绿色浓香液体。
“又是这么多死藤水?”宋隐的经济头脑飞快运转,“你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不需要拿钱买啊。”亚历山大笑眯眯地解释,“我在游乐园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卖出过一管纯粹的死藤水。只不过是掺水比例的问题罢了。”
“奸商。”宋隐咋舌,“你也不怕被买家识破,找机会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我不都说过了吗?体质不同,效果也不一样。这东西就和求神拜佛一样,心诚则灵,不灵?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喔。”亚历山大半开玩笑地说到这里,接着又补充:“再说,我要是不卖掺了水的垃圾货,系统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长时间?”
听起来好有道理,宋隐竟然无言以对。
时间紧迫,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之下,宋隐和齐征南做好准备走进了死藤水的池子里。感应到了人类意识的水面上,很快开始铺开黑色的花朵。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宋隐几乎只是一闭眼一睁眼,就发现死藤花已经飞上了半空。
“都过来了吧?”
亚历山大看了看宋隐,又看了看刚从水池里站起来的齐征南。他给了两人一点修整的时间,紧接着率先淌过水池,从来时的那扇门往外走。
宋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当他发现门外已经不再是灯塔和海洋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惊愕的表情。
与之前在沙弗莱的意识里所见到的场景差不多,门外同样出现了一条悠长的走廊,左右两侧全都是一扇扇的大门,门中隐隐约约有各种各样的动静。
“你有没有数过,自己究竟有多少门?”宋隐提出了这个怪异的问题。
“不知道,光是打开的也许就有几万个?上锁的也许更多。”亚历山大摇头,“我不会刻意去数它,因为那会让我沉湎于糟糕的过去。”
“那为什么我的安全屋里没有这样包罗万象的走廊?”
“你当然也有,只不过还看不见而已。如果你真想看见的话,下次使用死藤水的时候,记得在安全屋里上上下下走动走动,肯定能找到。但是这样一来,就算你退出了死藤水的世界,那些走廊和房间也会作为你安全屋的一部分保留下来。如果是愉快的记忆倒也罢了,我想无论谁都不愿意下班从副本回来,一传送就到了车祸现场吧?”
听起来倒是有点道理,何况现在也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在齐征南的提醒下,宋隐集中精神,跟着亚历山大沿着走廊前进。
在一扇门外,亚历山大忽然停下了脚步:“这里有一条捷径,但需要穿过几段记忆。反正你们该查的都已经查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跟我来。”
说着,他一闪就消失在了门里。
没有亚历山大就等于没有了向导,宋隐和齐征南唯有立刻跟上。门里是一个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水泥地木格窗、双排日光灯管下面放着几张猪肝色的办公桌。其中靠窗的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液晶显示器,边上立着一个麦克风,还有镶嵌在桌面上的调音控制按钮。
调音台的前面有两张椅子,其中扶手椅上半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胳膊上涂着东一滩西一滩的红药水和紫药水,手上拿着一个灰色的读卡器。他正伸长了脖子,努力在桌面上寻找着什么。
坐在另一张板凳上的,是个穿着白色宽袖衬衣、桔红色半身裙的年轻女人,正低声对着男孩进行诱导。
“……按照妈妈之前教你的办法,快。”
男孩还在努力着,终于在电脑上找到了正确的插口。他用力地将读卡器插进去。休眠的电脑跳出了操作界面,男孩又一点点地按照女人的吩咐操作下去,大约一分钟之后,刺耳的广播在窗外响了起来——那是四五个小孩的连串咒骂和嘲笑声。而桔红半身裙的女人则温柔微笑起来,摸着男孩头顶的发旋。
“还愣着干嘛?快走吧。”男孩不知何时又回头来看着旁观的两个人,说完,他竟推开窗、往外跳去。
宋隐两三步追到窗边,这才发现窗外就是一楼的地面。绿化隔离带外是一条打满各种补丁的柏油马路,每隔几米的地上就有一个井盖,有方有圆,看上去丑陋不堪。
亚历山大依旧是小男孩的模样,手上抓着一把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像是辣椒的玩意儿。只见他独自走到了一个圆形井口、蹲下,将一只红色的东西拿在手里点燃,然后飞快地塞进了井中。几秒钟之后,井下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噼啪声响。
“是鞭炮!”宋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熊孩子想干嘛?不怕爆炸?”
“那口应该是雨水井。”齐征南分析道,“注意看马路上还是潮湿的,前些日子应该刚下过雨。”
“是雨水井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宋隐嘀咕着,忽然感觉脑袋后面传来一丝凉意。他本能地回过头去,冷不丁地发现刚才那个桔红色半身裙的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而此刻屋子里的陈设,也从学校广播室变成了家庭气息浓郁的阳台。
近距离仔细打量之后,宋隐已经完全肯定女人正是亚历山大的母亲、林老师林凤燊了。虽然岁月还没有来得及在她的身上蚀刻出沧桑的纹路,但她的眼神已经早早地变得冷漠而坚硬。
窗户外面走来了四五个小孩,很快围住了亚历山大。因为距离的关系,听不清楚具体说了点什么,总之亚历山大很快就被推到在了地上,而那群孩子夺走了他手里的东西之后,迅速嘻嘻哈哈地扬长而去了。
亚历山大也不去追,只平静地站起来,拍拍膝盖,朝窗户这边招手示意宋隐他们赶紧过去。而宋隐才刚翻过窗台跳到草坪上,一两百米远处的拐角上忽然发出了“嘭”的一声惊天巨响!
“那才是化粪池的井口。”齐征南如此判断。
亚历山大并没有带他们去看化粪池爆炸之后的壮观场面,但是空气中仍旧有隐约的恶臭飘散过来。
赶在无法呼吸之前,亚历山大带领他们钻进了围墙上的一扇小门,进入到新一层的记忆中。
这里似乎是一个匆忙的搬家现场——满地都是杂物垃圾,以及打包好的大小纸板箱。门边上还有一沓用于包裹玻璃器皿的报纸,红色报头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字:xx大学学报。
宋隐的脑袋倒是转得挺快——这里看起来应该就是广播站和化粪池事件过后,这一家人准备搬往另一座城市的前夕了。
与这一段梦境中的身份重叠的亚历山大,依旧是少年模样。可腿上、胳膊上、甚至脸上,到处都是横条状的鞭痕,红紫肿胀着,甚至亮得能够反光。
卧室里只有少年一个人,但是与之相连的隔壁客厅里,却传出一个男人激烈的争辩声。
反正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宋隐已经好奇地走了过去。他看见林凤燊和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站在客厅中央,另外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如同一名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而发出争辩声的,正是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他显然就是亚历山大的父亲、林凤燊的丈夫。也许是受到亚历山大当时的情绪影响,这段记忆里的声音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听上去倒像是某些野兽的嘶吼。
但宋隐还是大致上能够看得出来这三个人之间的相对关系:丈夫显然对林凤燊极为不满,大声地呵斥、指指点点。但他又对不远处的男人表现得极为恭敬,甚至还指着林凤燊向那个男人大声控诉着什么。
至于林凤燊和西装男人的反应,倒是颇为一致的冷漠,就像是在看着笼子里一条流着口水的狂犬病疯狗。
宋隐正想要问,西装男人又是谁。亚历山大已经给出了答案——
“有一点你们应该还没调查出来吧?其实我爸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西西弗斯的人了。只不过一直都停留在最底层,就是那种被人踩在脊背上,还妄想着自己是扛着地球的阿特拉斯的蠢货。西西弗斯让他在大学里留意发展高学历的储备成员,他就拿着各种资源去泡女学生。”
“连西西弗斯的羊毛也敢薅……也是个‘人才’。”宋隐哭笑不得。
“但客观上,他还是为西西弗斯找到了重要的成员。”一直沉默的齐征南也发话了,“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历史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就像一只完成交配的公螳螂,只能成为妻子口中的一点营养。”
亚历山大因为他的比喻而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笑过之后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是冰冷的。
“差不多,但他稍微还有一点剩余价值……我们就快到目的地了,跟我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只见客厅里的林凤燊忽然扭头朝他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无比温柔、却又无比诡异的微笑。紧接着,抬起食指放到嘴唇边上,做了一个“嘘”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