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琛回国了。

蒋天成很不高兴。

他和顾九琛本是师出同门，可顾九琛却事事压他一头——拿第一的是顾九琛，唯一公派出国深造的是顾九琛，同辈中第一个成为“专家”的是顾九琛，第一个被人叫“教授”“博士”的是顾九琛，哪怕后来终于出了事，可自己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他又被人叫做“犯罪皇帝”。

好像顾九琛无论在哪儿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蒋天成觉得，自己高达160的智商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转眼想到顾九琛的智商……好么，这回是压了好几头。

但是无论如何，当初顾九琛去美国抑或去英国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就算人人都对蒋天成说你师哥如何如何的，他们又不能将人从国外拖回来，到最后不还是求到自己的门上吗？

可眼下不一样了，顾九琛那个煞星回来了。

要说“煞星”这个称呼，算得上是历史遗留问题。具体原因多不赘述，概括来讲就是最近流行说的“柯南体质”，走哪儿哪儿出事，深得犯罪分子的心。加之最近他似乎成了犯罪分子的头子？

蒋天成略郁闷地盯着玻璃窗，看到专案组的组长马天一还在和顾九琛交涉。

“顾教授，看在王教授的面子上，请您——”

“吱呀”一声，椅子腿拖过地面，对面的青年瞬间远离了审讯桌。

“显然，无论是案子还是你的理由并不足以让我心动。”顾九琛说，这句话，里外的人都听得相当清楚。

蒋天成在外瞪大了眼——这不是他印象中的顾九琛，他记忆中的顾九琛虽然讨厌且嘴毒，但总会“顺手”帮助别人，他自负地将自己看作超级英雄，若是有什么重大案件，就像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他一定会“心动”，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分析。他并不怕别人会盗取自己的思想成果，从来都是有问必答、有忙必帮。对教授也是尊敬得很，要是搬出教授来说话，成功率能提升一大半！难道说，美国的事情对他的影响这么大吗？

蒋天成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和放在顾九琛面前的一模一样——尸检报告，笔录文件，以及照片——血肉模糊，肢体不自然扭曲，零碎的内脏器官……不得不说，尽管看了这么多年的尸体，这些照片仍旧可以用“令人作呕”来形容。

顾九琛是怎么做到……对着这些照片而无动于衷的？这些人……不可怜吗？他为什么没有像从前那般，对这样残忍嗜血的凶手表示厌恶呢？

马天一也同样不得其解，“不心动？”他问，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顾九琛煞有介事地点头，用一根手指挑开了文件夹的封皮，随后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一张血淋淋的照片，表达自己的厌恶和嫌弃，“毫无美感，就像野兽一样，甚至还不如，看不出丝毫人类的特征，你找任何一头狮子或者老虎都能撕扯得比他优雅。一个连兽性都克服不了的凶手，你能指望他能多有脑子？”

同样是厌恶，却是不同的厌恶。

马天一提醒，“也是有智商和暴虐并存的罪犯的。”

“很显然，这个不是。”顾九琛说，“我很确信，他不是。”

“为什么？”马天一追问。

顾九琛微微一笑，“再回答下去还不如直接给你答案呢，接下来是收费项目，请先支付咨询费。”

马天一愣住，一时间不知该有什么情绪。

“真厉害，您一下就把他的节奏打乱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那人逆着光，身形高大挺拔，目测190+，鞋子应该是44码左右，从站立姿势看出也是警察，性格应该不好惹，但不属于会主动招惹别人的那类，为人较严谨，着装不错，衬衫应该是Charvet家手工定制的，西装的档次略低，是Armani的最新款，手表档次更低，Rolex基础款……

顾九琛没有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来人笑道，“以前也用贵一些的手表，但经常摔坏，所以就换成便宜的了。”

“很富有。”顾九琛说，语气平淡。

“没有，主要投胎技术好……你也不错，Charvet家的衬衫，Anderson&Sheppard家的西装，我没说错吧？”

“我是犯罪技术好。”顾九琛咧了咧嘴角，语气漫不经心。

“的确，犯罪是很赚钱的项目。”那人似乎不反感顾九琛对犯罪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往下接了句话。顾九琛终于将完整的眼神放在他身上。

“犯罪并不赚钱，”他纠正道，态度认真，“指导犯罪才赚钱……很多事情，直接接触是不会有回报的，甚至还会被反噬。”

“赞同，”那人终于走出阴影，露出英俊、带着混血的脸，“那些人要刺激，要报复社会，而你要咨询费，很合理。”

顾九琛没答话，倒是马天一站了起来，眼神警惕，“萧云川，你不是停职了吗？”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萧云川道，“我突然就是功臣了呢。”

他将一张报纸放在马天一面前，“就算再忙也看看报纸，你看，舆论的力量是那么强大，我从一个对他人进行非法□□的暴力警官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了12名人质的人民英雄呢。”

“还立了一等功，因为把犯罪集团一窝端了。”顾九琛补充。

萧云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哦，我的内部消息比较灵通。”顾九琛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毕竟你挺有意思的。”

萧云川笑了，“那鉴于您对我这么有兴趣，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您成为我的特邀顾问吗？”

马天一从震惊中回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仿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当众撬墙角！萧云川！你能再无耻一点吗！”

顾九琛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相互交缠、摩挲，不语。

萧云川挑眉，双手一摊，“顾教授可还没答应你呢，都不是你的人，怎么能算撬墙角呢？”

马天一一噎。

“不够呢，”轻幽的声音在这短暂地沉寂中响起，“只是对你的兴趣，不够让我有动力工作呢。”

二人齐齐看向他。

“你还能加码吗？”顾九琛问，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萧云川掏出手机，调出一份文档，“看看这个案子，你会感兴趣的。”

但顾九琛一眼都没看，他盯着萧云川，仿佛能看出一朵花儿来，“案子，哪儿哪儿都有，有趣的案子，尽管稍微难找一点，但也是哪儿哪儿都有。这不是你能拉我入伙的理由。”

不是案子？那是……萧云川若有所思。

“您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吗？”他问，语气已经染上了愉悦的色彩。

“‘您把他的节奏打乱了’，大概这样。”

“对，”萧云川点头，“斯诺克。”

顾九琛笑了。

萧云川继续道，“就像在打斯诺克一样，马队将节奏带得很快，您却故意将节奏拖慢，不正面回答，让他开始焦虑，这样的话，他将会一杆都打不中。”

“很会打？”

“会，还能下棋，也能陪您一起看电影。”

“你调查我？”

“我只是调查到了您想让我知道的内容。”

“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我的荣幸。”

“那你打算给我开多少咨询费？”

萧云川比了个五，“这个数？”

对方皱眉，“英镑？”

萧云川一愣，随后无奈地点点头，“也行。”

“一次吗？”

“那得看您的心情吧？”

“说的也是……看在我对你感兴趣的份儿上，这个数，包年怎么样？”顾九琛比了个一，补上一句，“RMB。”

“那还真是谢谢您。”

“不客气。”

顾九琛施施然地站起身，“既然这样，那么请问我现在能走了吗？毕竟我现在已经是萧警官重案组的人了。”

马天一目瞪口呆。

“对了，另外，”顾九琛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我的律师很快就会和你就‘为什么非法□□顾先生’这件事情进行交流，就这样。”长柄伞调转了个方向，被主人拄着离开。

萧云川跟在他身后，手上拿着黑色宽檐帽，递给他。

“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