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凶手

陶吉的其他侍从正翻着十三的屋子,宁清闲着无事也跟着转悠。十三的屋子与十一相差无几,不知是身为暗卫的通病还是什么,出门在外,离家大老远的竟只带这些细软。不知是否是东西带多了,会使身手施展不开,宁清如是想到。

走了一圈,宁清明白十三为何能对他那么信誓旦旦。这屋子一眼到头,压根费不了多少工夫。

果然没等多久,一名侍从抱了一叠衣物来回:“王子,都翻过了,并无可疑物品。”

“可查仔细了?”

“是,屋子里并无暗格,眼下能看到的地方都查过了。”

陶吉看了宁清一眼,宁清倒是不急,还冲他笑了笑:“那便先如此吧,我总不能真把官府驿馆的地撅了。”

宁清见那叠衣物上有个香囊,拿起来看了看,同其他侍从腰间别的并无不同,大概同衣裳一样都是佩的,绣工不过尔尔,气味倒还别致。

宁清将香囊放回原处,看向魏尧:“眼下无法,只能再从驿馆的下人入手,看看能问出什么。”

宁清起身向陶吉告辞,陶吉问:“你这就走了,不再做什么吗?”

“王子这几日跟着我们奔波不如趁着今日无事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们再告知你。”

宁清与魏尧同坐一架马车回府,一路上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百无聊赖地看窗外解闷。到了府前,魏尧才睁开了眼。宁清心想这位爷是真不怎么待见他,两人独处时总来闭目假寐这一招。

林荣在车下见到宁清正要出来,忙道:“公子,方才东宫传话,说是太子妃约你进宫一叙,正巧你不在,如今人走了有一会了。”

宁清正要说话,魏尧从他旁边经过,一跃而下,没费多大功夫就下了车。

“你别下了,直接进宫吧。”

魏尧应该要去校场,他的那匹黑鬃马已由部下牵到门口,那马见了主人欣喜地发出了一声嘶鸣。宁清方说了句好,他便一步上马,疾驰而去。

宁清对着他的背影张牙舞爪,咬牙切齿,见魏尧的部下正以一种难以言语的表情盯着自己,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在东宫门口便被拦了下来,宁清下了车,在偌大的宫殿里绕了几圈,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了撷风殿后头的书房。

太子已等了些时候,见他来了笑道:“兰誉快来,今日父皇赏赐了些雨前龙井,孤特地命人泡了一壶,你我一同品赏。”

原先房中的近侍已被差遣开,书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太子也不计较皇家最为重视的那套尊卑有序,亲自拉起衣袖为宁清倒了一杯茶。

宁清接过茶杯啄了一口,茶香醇厚,入口清爽,咽后唇齿留香,不愧是御供,实为佳品。

虽是好茶但并无过多心思细品,宁清问:“太子为何突然让我进宫来?”

方才在马车上宁清就想明白,东宫差人来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以宁涣的性子,才成亲这几日,即使是真的有事也会先传信告知,绝不会直接传了娘家人进宫。且方才进宫时,按理该有宫人给他带路,可宁清进门起便没人搭理他,好让他在东宫行动自如,这更说明请他来的是太子而不是太子妃。

朱御将茶盏放下,唇角浅浅一弯:“陶吉王子的侍从无故暴毙,你和魏尧陪着调查几日了,可有蹊跷之处?”

宁清靠着头将手肘撑在桌上,思量片刻:“蹊跷倒算不上,目前虽不能肯定凶手,但已经有眉目了,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还未可知。”

“嗯,如此。”朱御垂眸思索,理着利害关系,“这次孤大婚,北狄王派三王子庆贺孤就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如今在陶吉王子即将返程时偏偏死了一个侍从。”

“太子以为是陶吉王子自演自唱了一场戏?”

“孤这么想,但也保不准是碰巧。”朱御见宁清近日越发神采飞扬,更衬容光,难掩姣姣公子之姿。他突然想起一事,开怀笑道,“兰誉成亲后好像更自在了,想来安国公待你不错。”

宁清正喝着茶,听见此话差点呛到,忙澄清道:“诶,太子爷可别说笑了。我爹虽严厉,却是真心为我,魏尧那人极不好说话,更难交心。而且…”

“而且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子,偶尔也如市场上交头接耳,论家长里短的七大姑八大姨一般好奇。

“而且我觉得他挺不待见我的。”宁清说得颇为愤愤不平。

“兰誉你…”太子看他的眼光说不上的怪异,宁清隐隐有预感他说不出什么让自己高的话。

“你该不会是被冷落了吧?”

宁清双目微瞋,看向太子,无奈道:“太子爷,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朱御见好就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玩笑了。孤找你来还想问问,你和魏尧成亲有些时日了,可发现他有何问题?”

“并无,或者说我还没找到了解他的机会。平日他要上朝,下了朝多半在校场练兵,晚饭时分才会回府,在府中日日晨起练武、睡前打坐。陶吉王子来后还要带着他四处游玩,就是真有什么,也没时间。”

朱御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前:“魏尧人虽在帝都,他手上的北疆三十万大军却被父皇视为心腹大患。”

宁清跟到他身边:“魏尧从前的老部下多在各地当差,许多已是一方大员,手中掌着兵马的不在少数,确实是个威胁,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不可轻举妄动。”

“孤知道。”朱御想起和祥丰帝说的话,有感而发,“当年魏尧的父亲魏老是伴着父皇开国的大将,父皇特赐国姓魏与他,皇恩浩荡。魏老仙逝后魏尧承袭将位,不料竟比他父亲更有谋略,击退北狄,护我大魏国土,何等威风恣意。”

朱御说到此,扭头问他:“孤从前未及冠时问过父皇,魏尧如此功绩,为何不赐王爵?”

宁清心里一顿,异姓王。若魏尧真封了异姓王,占一方为主,只怕更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历朝历代封异姓王的总没好下场,毕竟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有人威胁自己的皇位。

“父皇说,异姓王表面风光,实则对子孙后代未必是好事。他想给魏尧公爵位,虽不及王爵,但金银玉软各色赏赐却不逊色多少。”朱御苦笑一声,“只是后来魏尧兵权在握,声名远扬,父皇总归还是慌了神。”

朱御转身看着他,目光笃定:“孤要看清魏尧这个人。若他一心为大魏谋福祉,即使他功高盖主,孤也能容忍。”

从前的太子是翩翩少年,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储君,怀揣一腔热血,心系万家百姓。宁清看着他,淡然一笑。

宁清从书房出来时天已昏黄,东宫里已点了灯。他没走几步竟碰到小桃:“小桃,你怎么过来了?”

小桃起初看见他愣在原地,听见他说话才惊喜道:“公子才是,怎么来东宫了?太子妃亲自炖了盅鸡汤命我给太子送去。”小桃提起食盒给他看。

“涣妹有心,太子好福气。”进了东宫,小桃的打扮与从前在府中时全然不同,一身衣裳料子上乘,颜色也鲜亮,宁清瞧见小桃腰间别着精致的香囊,突然想起什么,忙要走,又返回对小桃说:“今日公子不得空,改日再见涣妹,你和她说一声。”

“诶。”小桃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长廊一角。

车夫见他出来,忙放脚凳问道:“公子出来了,我们回府去吧?”

“不,直接去驿馆。”宁清径直上了马车。

陶吉见宁清这么晚还来便知道他肯定有新发现,跟着到了十三的屋子。宁清在衣柜里翻出那个香囊,打开一看,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陶吉见他从香囊里取出了一撮茶叶样的东西,正要问,便听见他道:“青钱子。”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刑部,将那香囊扔在十三面前时,他仿佛没意料到,一瞬间失了神,却很快冲着宁清冷笑道:“想不到你真能找到。”

黄均是正用着饭被属下叫来的,此刻腹中空荡荡的,正好拿十三出气:“你这贼人,先前还不承认,如今任你如何舌灿莲花也不得不认了吧!”

十三许是破罐破摔,不再隐瞒:“是我下的毒。”

陶吉怒极,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与十一共事多年,为何要杀他!”

十三倒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过了良久,嘴唇动了动:“不过是些腌臜事,不必说与王子听。”

任凭陶吉怎么问十三都不再开口,哪怕黄均气不过动了刑依旧不动如山。折腾了好些时候,宁清劝道:“反正现下人已经招了,旁的就让黄大人问吧。”

黄均忙回:“是是是,就让下官来。”

宁清与陶吉并肩而行离开,将陶吉送上马车后打道回府。经这一通折腾宁清已饿得不行,想着回房让林荣随便拿点茶点垫垫肚子即可,怎料魏尧竟还在等他,桌上的菜能看见轻微的热气,应该是不久前刚热过的。

宁清径直坐下拿起筷子:“公爷在等我?”

“不是显而易见吗?”魏尧笑了笑,问他:“我已经听说了,就是好奇,你怎么知道毒药在香囊里?”

“通常男子配的香囊里放的多是味道淡雅的桂花铃兰一类,今日我拿起十三的香囊便闻到一股香味,并不是常见的那几种,却也有熟悉之感,只是当时没太注意。”宁清笑了笑,“公爷常年在外打仗许是不知,青钱子香味浓烈,许多女子不知其毒性,常采后制干存于香囊中。”

魏尧沉默片刻,不知在思索什么,宁清想他莫不是被自己的博学吓到了?

“宁公子对女子深闺之事都如此清楚,果真是殚见洽闻。”

宁清一时尴尬,解释道:“我从前听曲的时候听人说过,也就记下了。”

不用多问,能知道这些,无非是听曲的时候从艺娘那听的。魏尧只是打趣,宁清故作隐瞒的样子还有些意思。

撤了饭,时候已经不早,宁清奔波了一日早已累得不行,沐浴后便睡了。魏尧依靠在另一软榻上,手里拿着方才等人时随手找的本书,正是从宁府搬过来的那箱子。他总见宁清平日看的津津有味,便也有些好奇。总见宁清一本正经地看,还以为是在钻研什么典著。

“想不到竟是话本。”魏尧放轻了声音。

宁清那已经发出浅浅的呼吸声,魏尧往榻上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吃了就睡。”

他将一旁的灯吹灭,翻身躺下。

次日,宁清照旧睡到了日上三竿,出乎意料的是,魏尧竟还没走,在院子练枪。他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索性欣赏起来。魏尧耍枪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把□□收放自如,力道时刚时柔,即使是宁清这样不喜动武的,也看得入神。

宁清没看完便回了饭,让林荣传饭,饭刚上桌魏尧也收了枪擦了汗进来。

外头突然来人报:“将军,公子,刑部差人来了。”

宁清想十三大概已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谁料人一进屋就战战兢兢地,好不容易才开口:“公爷,那个十三,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