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问话
宁清与魏尧到刑部时,黄均已急得满头大汗,见到他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公爷!公爷您总算来了,下官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您啊。”
魏尧皱着眉摆了摆手:“好了,不必再说这些,人呢?”
黄均将他们带到十三的牢房,昨日还好好的人如今正躺在草堆上,垂着眼,看上去仿佛在低头深思,只是脖子上的一道红分外狰狞显眼。十三手上还握着一片带血的瓦片,脚边就是打碎的饭碗。
魏尧看向黄均,眼中质问意味不言而喻。黄均愁眉苦脸道:“下官真的冤枉,昨日问话连刑具都没敢上,问到半夜无果才回府休息片刻。谁料到,这,这十三将饭碗打碎,一抹脖子自戕了!”
宁清看着十三的脸面色沉静,没有半点色彩,当魏尧看向他时扭头道:“他既如此也无法,反正证据抵赖不得,昨日他已经亲口承认,如今人死了,想问也没处问去。”
宁清语气冷清,看上起倒很平静,黄均就指他说这句,总算松了口气,拿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是是,只是皇上和王子那如何回禀?”
魏尧这才想起陶吉不在:“三王子呢?”
“王子今早进宫去了,还没来得及通知。”
“如实回禀即可,黄大人此次没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念此必不会怪罪。”宁清淡淡道
“是,是。”黄均忙应道。一个安国公就够让人胆颤,想不到就连他娶的这位也不是善茬,黄均暗暗想果然是人以类聚。
魏尧瞥了宁清一眼,对黄均道:“无事你就先把尸体处理了。”
“好,下官这就吩咐人处理。”
人走了后黄均旁边的狱卒为难地提醒道:“大人,那人怎么处置?”
黄均这才记起,暗暗叫了句不好,大骂道:“混账,也不知道早点说!”
魏尧于宁清才走到门口,便听见黄均用那破锣嗓大喊:“公爷留步!”
黄均不过跑了几步便上气不接下气,见魏尧眼神已不太耐烦才堪堪道:“公爷,还有一事,得你给个准话我们才好处置。”
“何事?”
“那日宁公子让提人,我们便将人提到牢里,这些日子忙着处理三王子的事也没工夫搭理他,只是狱卒说那人实在不安分,日日吃饱喝足了总要嚎一嗓子,您看看人要如何处置?”
宁清这才想起他,这些日子将这位仁兄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怜人家还在大牢里受苦受累。
宁清也有些过意不去,问道:“人在哪?”
他对魏尧说:“我去看看。”
魏尧嗤笑一声:“你还真是不分事,什么都管。”
宁清懒得搭理他,跟着黄均去牢房,魏尧虽那么说却还是跟上了。
牢房里那日的大汉正百无聊赖地薅着地上的干草,见有动静便像饿狼见了肉,一下子扑到牢门上交唤:“总算有人来了,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都说了老子没做…”
人到面前,他一眼就认出魏尧便是当日要抓他到官府的人。
“你,就是你,你凭什么抓我!”他伸出神想去扯魏尧,被魏尧皱着眉一掌拍开。
黄均惊道:“大胆,你这人,进了刑部不安分也就罢了,还敢对安国公无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总算有人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宁清没忍住撇开头偷笑了一下,魏尧眼尖发现:“你笑什么?”
“没。”宁清恢复情绪,看向那人,才发现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便问黄均:“他脸上是怎么回事?”
黄均忙摇头:“公子误会了,下官哪还敢动刑啊,是这刁民见没人搭理他自己撞的。”
宁清再看看他那颇不美观甚至算得上惨不忍睹的脸,心想:还真下得了手,能人啊。
“行了,黄大人忙自己的去吧,我与公爷问他即可。”
黄均就愿意听这句话,这回的事可把他整怕了,千万别再掺和什么才是上策。
“是,二位尽管问,下官先退下了。”黄均满心欢喜地离开,狱卒给他们开了门,搬了两张凳子来,也跟着退下。
宁清进了牢门,四处打量一番。同是牢房,这人的这间偏比其他人的乱些,看来这些日子在牢里头没少折腾。他正要坐下,便听见魏尧咳了一声,忙起身献笑,殷勤伺候:“公爷您先坐,可还要倒杯茶水来?”
还有外人在场魏尧不好发作,只低声道:“别嬉皮笑脸的,做你的事去。”
宁清不再搭理他,走到那人面前,那日在聚客斋没注意,今日才看清楚。这人身量挺高,虽然鼻青脸肿的,但隐约看得出他原来的样貌,说不上丰神俊朗但有一股男子的威武气概,与魏尧手下的那些士兵有八分相似。难得的是不卑不亢的气度,人虽坐着气势却不输他,这一双明目也不甘示弱,同样在审视着他。
宁清索性蹲下来:“诶,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你?”
他有些狂妄地扭头道:“费添。”
“哦,原来是费兄。”宁清起身走到椅边坐下,翘着腿坐得像个大老爷,“你可否说说那日在聚客斋被抓的缘由经过?”
费添一听,这才爬起来,神情激动:“我都说好几次了,我只是去聚客斋吃饭。怎么店门口是写明了只准皇亲国戚、达官显赫才能入内吗?老子有钱,进去除了饭就被污蔑,这还是在皇城脚下,你们帝都就是这么欺负黎民百姓的?”
听他这么说倒是稀奇,聚客斋的袁掌柜没道理毫无缘由的污蔑别人,如此看来这其中却有蹊跷。
“袁掌柜说你偷了他主家的东西,你怎么说?”魏尧插了一嘴。
“不可能,我进帝都后压根没偷过东西…”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哦?”宁清盯着他坏笑道,“费兄,说漏嘴了吧?”
费添扭头装蒜道:“我不知道。”
宁清凑近他的脸,他便扭到一边,再跟过去又扭到另一边,如此几次费添总算受不了了:“我那不叫偷,是劫富济贫。那些商贾大家钱财万贯偏偏不舍得拿出来一分半钱,我便替□□道偷一部分出来分给穷苦百姓。”
这“劫富济贫”如何暂且不论,至少是和偷盗二字沾上了,宁清问:“那你为何如此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偷袁掌柜主家的东西?”
费添无可奈何道:“不瞒你说,我从南方一路到帝都,这几年偷过的地方不在少数,谁知道他主家是哪一个?再说我到帝都城里就没动过手了,他简直是莫名其妙!”
听他这么说宁清有了些兴趣:“厉害啊!诶,那你在江湖上偷了这么久就没个名号什么的?”
“当然有了。”费添拍胸道:“我这些年劫富济贫也算小有名气了,承蒙大家喜爱给了我一个名号‘月下黑衣’。”
宁清故作震惊:“不得了了,大名人啊。‘月下黑衣’这名号听起来如雷贯耳,可惜在下孤陋寡闻,半点不曾听说。”
费添本沾沾自喜,一听他最后的话恼羞成怒,“你,那是你们帝都的人不谙世事,我在南方可有名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宁清打趣他这一会儿心情便愉悦不少,笑着坐下。
“照你的话,你是从南方来的?”魏尧问道。
“是,我本是荥川人。”
宁清脑中回想起大魏边疆图,笑容一顿:“你竟是南疆人?为何不远千里来帝都?”
费添叹了口气:“能为什么,五年前荥川大旱,饿死了无数百姓,我本就是孤儿,也没什么故土相思,为了活命才北上谋求出路,我别的本是没有,这身‘手艺’和体魄是从小练就的,本是以偷盗为生,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宁清闻言已失了玩笑的念头,魏尧更是站起身,质问道:“荥川靠近南蛮之地,山多田少、易守难攻,朝廷特意设了多个关口御敌,历来是商队、朝廷物资运输的要地。荥川虽然耕地不足,但朝廷每年都会放粮拨款,怎会到你说的这等地步?”
费添愤怒道:“放粮拨款?是有,可上头县令说朝廷供粮有限,除了公家的军粮,剩下的只能放到粮铺里贩卖,可那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普通百姓哪付得起?与逼人饿死有何区别!”
费添回想起五年前在荥川时见到的惨象。荥川城外饿殍遍野,野菜山珍早不见踪影,就连树皮草根也要身强力壮的男人才可以抢到。荥川城从那时起便无形中裂成两半,一边是歌舞升平,一边是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