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晚上值班的时候陆辛合穿越大半个医院来找苏和,见面就端着苏和下巴猛瞧。苏和嫌弃的把那双手挥走:“你们姓陆的离我远一点。”
陆辛合忍笑:“完了完了,这回你可算是把陆老三从未婚夫名单里除名了,咱俩总算能平辈了。”
苏和不理她,脸颊微微胀痛的地方羞耻的红起来。
“不过你们说了什么让陆家硕对你下毒手。”见苏和还是闷声不说话,陆辛合继续说:“陆老三那种万年冰山,只有在手术台上才认真对待女人的男人,能让他怒火中烧……”陆辛合端端正正竖起了大拇指,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苏和恨的牙痒痒,三下五除二轰走陆辛合,拿着值班笔记开始自我催眠,但下午那一幕发生的太匪夷所思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家硕突然伸过来的魔爪……
苏和把脑袋狠狠磕在值班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于小鹏正这时候路过,被女生的举动惊的不轻。
“你没事儿吧?”
苏和这才元神归体,尴尬的笑笑:“没事没事,困了,清醒清醒。”
于小鹏嘴角抽了抽:“确定没事儿?”
苏和摆着两只手:“真没事真没事。”
于小鹏走后没一会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一杯刚从楼下星巴克端上来的咖啡,递给苏和:“脑子本来就不好,别再摧残了,喝这个。”
苏和有点不好意思,这几天和同事们混熟了,说话都是百无禁忌。她认真的道了谢,又再次确定了明天两台手术的时间,才目送于小鹏消失在走廊里。
星巴克也不足以让苏和恢复元气,过了九点她让赵博华顶了一会儿,跑到医院对面的混沌店吃了一大份儿纯肉混沌。吃饱喝足从餐厅出来,心情基本恢复的差不多,没成想在回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刚下班的陆席承。瞧他看自己时的戏谑,明显也已经知道了“掐人事件”。
苏和暗骂柳凡,下午她挨掐的时候柳凡正好登场,苏和就指导这事得传得人尽皆知。
陆席承安慰她:“他那种人绝对不会掐外人,恭喜你,被我三叔认定为陆家自己人了。”
苏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敬他,两个人各自向不同方向走,陆席承突然想到什么,叫住苏和:“苏和,忘了跟你说了,陆老三同意余路留待查看,谢了啊。”
“啊?”苏和愣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也就是说,陆家硕终于饶了余路,余路不用走了?
可是陆家硕那种人,能这么轻易妥协?
事实证明陆家硕这次真是宽宏大量了一次,余路一大早就混迹在忙碌的工作中,神采奕奕。苏和松了一口气,不免愣住,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管闲事。
陆家硕回归后的第一天,急诊部齿轮转动速度飙到了新高度,早上他们七个实习生跟着陆家硕去住院部巡房,陆家硕分管心外,是住院部病患最多的科室,陆家硕名声在外,一到住院部就跟上来四五个医师汇报工作,他们七个实习生跟在人群里狐假虎威,心情十分激动。九点所有病房巡查完毕,陆家硕将浩浩荡荡的几个人直接领进了会议室。
一句废话不说,直接考问:“廖桓,四部11床刘建设巡床总结。”
廖桓不假思索:“血压偏低,可能妨碍桥内血液的通畅,建议延后术后第一次运动,并增加脉搏测量次数。”
“周宇,四部43床郑姗姗巡床总结。”
“瓣膜置换术后第二天,今天安排做血糖监测。”
跟着陆家硕的心外医师只有廖桓和周三师兄,其他人只是触类旁通,他也不一一细问,又嘱咐了两句,放了其他人,但招来秦七查看七个实习生的巡床笔记。便也离开了会议室。
他们七个却没那么容易过关,挨个念巡床笔记,念完当众点评,好或不好直接说,半点情面也不给,苏和旁边的林乐乐,半框眼泪就在眼睛里含着,差点就哭出来。
第二天又跟着秦七去巡床,这回去的是外科,看着秦七给一个全身烧伤百分之30的患者处理伤口,赵博华一个没忍住跑到洗手去把早饭都吐了。回到会议室让秦七训了整整半小时。苏和谨谨慎慎的躲着战火,却因为少记了病例上的一个加号,被秦七扯着嗓子吼了句“混蛋”
中午吃饭的时候,七个难友身心俱疲的瘫在餐椅上,几个医生经过,小声感叹——急诊部的实习生一直是咱们医院一道亮丽的风景啊!!
赵博华嘴里塞着半个馒头,嗡嗡的嘀咕:“距离实习结束还有七十四天。”
于小鹏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别人的机会:“不止七十四天,咱们院任何一个科室都有陆家硕的徒弟,做事风格虽然没有被超越,但是一直在效仿中。”
林乐乐靠在舒逊的肩膀上半死不活:“我今天听说,咱们这个月末还有一个实习测试,陆家硕亲自出题,往届实习生死在这场测试里的人数比例是十分之七。”
苏和这两天一直在观察余路,自从调岗风波过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吸收知识的吸尘器,他为人诚恳虚心好学在实习生里标榜一样的存在。苏和想,有那样的身世,仍然善良纯直,真难得。反观陆家硕,“掐脸事件”后,他俩还没单独碰过面,即便见了面也是一副“你这种小角色还不配让我认识”的态度。苏和最近见到他就上火。
离月末不到两周的时间,苏和除了一周两天夜班外,完全恢复到了高考状态,苏良有书架上的案例集锦,苏佳的临床手册……那些她平日里瞟一眼都闲烦的数目被苏和当成了教科书。
苏良有对女儿的转变十分满意,让苏妈妈恢复了苏和的零用钱,可是苏和哪里有花钱的机会,她觉得她今后的人生连挥霍的时间都没有了。
本以为能顺风顺水的通过考试,月末时,实习考题摆到她面前时苏和彻底的懵了,不是病例、不是临床、不是任何用经验就能摆平的题目,是最最基础,又最容易失误的基础知识。
基础知识一直是苏和的软肋,她怀疑陆家硕就是为了为难他才出这份考卷的。
晚上测试结束,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成绩贴在了急诊部公告栏上,名次排在第五,超过合格线一分。紧挨着她排在第四的是余路,苏和不惊讶,照催熟这种说法,余路基础知识好才怪。
上午巡床结束,七个人排队进陆家硕办公室,林乐乐第六,赵博华第七这俩人看来是待不下去了。苏和没心情同情他们,自己险险的打了个擦边球,单独会晤时陆家硕不知道怎么奚落她呢。苏和第三个走进陆家硕办公室,他手里拿着苏和的试卷,听见她进来朝门口的方向掀了下眼皮。
苏和脸上烧的厉害,虽然知道即便挨训也是上级对下属的训斥,却左右绕不过陆家硕和自己相熟二十四年的事实。
陆家硕食指微曲,在试卷上敲出两声响:“你大学成绩不是一直挺好吗?”
苏和咬着嘴唇,说不出话。任由陆家硕拧着眉头审视他。
“进食时反射性引起胃壁平滑肌的舒张叫做容受性舒张!我能理解成是你手一哆嗦才把紧张性舒张那几个字写上去的吗?”
“……”
陆家硕深吸了一口气,看样子气得不轻,又不能真的像对待徒弟那样对待这个从小看到大的苏和。他别着头平缓了好半天,才又去看从进门后一直咬着嘴唇的女生。
苏和感受到来自陆家硕眼神的压力,头埋的更低,暗自咬牙今后一定发奋图强,下次绝对不能让陆老三小瞧自己。陆家硕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座椅,来到苏和面前,苏和抬眸正撞上他凝视的眉目,惊得一阵恍惚。
陆家硕盯着苏和低垂的头顶看了半天,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掐住苏和一边的脸颊:“这也就是你,你去问问陆辛合敢不敢给我考及格线。”
苏和像是被一口很烫的水烫到,上次“掐脸事件”苏和尚且能怒气冲冲的离开现场,时隔半月,这动作却有点被惩戒的意味,氤氲在眼眶里的水汽突然就涌出来,倒把陆家硕弄的张口结舌。
“我又没骂你……喂苏和,我已经很克制不朝你发火,你别跟我这副可怜相。”陆家硕心烦气躁,当初陆易起把两个小的扔给他,他就该有所觉悟。
苏和挂着眼泪从陆家硕办公室里出来,正遇到秦七往里送文件,秦七平日对苏和评价不低,这女生有时候矫情,对工作对病患是七个人里最用心的。他在苏和面前顿了顿,安慰:“没事儿,习惯习惯就好了。”
“……”
秦七走进陆家硕办公室时,陆家硕正咬着牙平和心气,秦七挺意外:“至于吗老大,这批实习生还不错,去年第一关剩了两个,今年好歹剩五个呢,苏和的成绩也可以了。”
“三个月后你就明白了。”签完秦七送来的文件,吩咐:“把余路叫进来。”
秦七走出去,片刻余路便推门进来,余路回到江州前没见过陆家硕,之后接触的种种,陆家硕成了余路最害怕的人,这个人有一种能力,能准确无误的戳中他的软肋。
这一次也一样,陆家硕盯着余路的试题看了足有五分钟,连头都不抬直接下达通知:“试卷我一会派人给陆副院长送过去,你给他带句话‘万丈大厦凭立根基’,你出去吧”
余路咬着牙站着不动,和苏和的表情如出一辙
陆家硕手撑太阳穴,语气缓了半度,问他:“学过书法吗?”
余路摇头。
“我回头给你找个书法老师,你先出去吧,叫舒逊进来。”
余路回到会议室待了半个小时,就接到了陆副院长的短信传唤,咬着牙去往18楼,两声敲门后,陆易起吼出的一声“进来”隔着门板传出来。余路低着头进去,很习惯的反锁了房门。
陆易起盯着余路看了半晌,突然轻轻地笑了笑,在他非常生气的时候,他才会使用那种非常平稳、波澜不惊的干笑。余路解下皮带握在手里,像个被抓现行的小偷等着陆易起的宣判。
“这些题我没讲过吗?”
“……讲过”
试卷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陆易起推开椅子走过来,指着余路鼻子发火:“陆老三说你底子薄我还不服气,真是咬了舌头。”
陆易起皱眉看着余路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也没心软,接过皮带向沙发背上一敲:“过去”
余路抹着眼泪趴上去,余光里陆易起正插着腰稳定情绪,心里一阵发酸。
陆易起从没在气头上打过余路,这孩子心重敏感,小毛病没大错,但陆家硕用钢笔写在试卷留白处的八个字,戳中了陆易起的怒点。陆易起打的不多,错了30分就抽了三十下,但余路站起来时也双腿一软晃了一趔趄。
“你晚上收拾一下屋子,明天我搬过去和你一块儿住。”陆易起这话意思分明,余路的业余生活恐怕要被家庭辅导填满了,刚挨了打的少年从脖子到脸颊一片红晕。
“你回去吧。”陆易起把皮带扔给他,盯着他局促地穿好,突然问:“苏和名次怎么样?”
余路有些意外:“是我们实习组的苏和吗?”
“对”
“她也过关了,正好及格线。”
余路不知道大表哥为什么问苏和成绩,也不明白自己报出苏和的成绩后,大表哥一副遭雷劈的表情。
半晌,陆易起双手扶额,叹气:“去把苏和叫过来。”
余路瘸着腿往外走,临出门前问多了一句嘴:“哥,苏和刚被三舅……我们老大训哭了,现在叫她?”
陆易起抬头,眉眼在脸上轻轻的抖了下,余路以为陆易起余怒未消,关了门传话去了,其实陆易起是被余路刚才的话惊到了,陆家硕那种遭天谴的性格,在教育子弟方面一向是事不关己的,除了秦七让他拉下脸来骂过,其他人顶多见识过他的黑脸。
苏和听到自己被传唤的消息,两只肩膀松松垮垮的塌下来,余路小声问:“陆副院长是你的……”
苏和眼底无光,什么也没说,奔着电梯去了。
陆易起也拿试卷上那道容受性舒张问她:“进食时反射性引起胃壁平滑肌的舒张叫做什么?陆老三出这种题是不是挺变态。”
苏和警惕瞧他,发自肺腑的点了点头。
陆易起放下试卷盯着她笑,直把苏和笑的无地自容。
“你这样让我在长辈面前很为难呐”
苏和词穷,苏良有从来不关心子女成绩,苏和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在课业上都是随心所欲的,这下好了,人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小学生一样被威胁找家长。”
陆易起只想给苏和一种紧迫感,他没笨到像对余路那样对待她,撂了两句语重心长的话,就把人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