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第 209 章
在场的人见皇上进入大殿,都急忙下跪高呼:“皇上万岁。”
武阳帝温和道:“众卿平身。”
然后在安公公和公孙剑的搀扶下,慢慢坐上了龙椅。
从皇上进门起,明察秋毫的段景毅便已注意到了皇上身边的公孙剑。
他虽心里疑惑,但面上并未表现出分毫,表情依旧和先前一样平静如水。
皇上坐定后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了不远处的静阳王身上,此时这位王爷正被穆键和刘朗按着跪在地上。
只见他头发散乱,脖子上带着重枷,但眼神中依旧透着不想屈服的倔强。
皇上吩咐道:“把叛臣欧阳凯带到近前来,朕要和他说几句话。”
穆键和刘朗拉起静阳王,推着他往前走了几米,在离皇上丈余远的地方停下,又把他按在了地上。
皇上看着静阳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起惨死在他手上的太后、太子和皇后,瞬间难以自制,用颤抖的手指着他怒不可遏道:
“朕已按你的要求写了退位诏书,你为何还要杀死朕的家人?朕和太后尊你为至亲,对你不薄,你竟能下此毒手。段将军说得没错,你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枉为人。你这条狗命就是被千刀万剐后,也该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日夜承受油煎酷刑,永世不得翻身。”
静阳王对他的诅咒并不在意,而是慢慢抬起头讥讽道:“皇上绵力薄材,又怎会明白老夫的一片苦心。老夫做这些事,是不想让欧阳家的江山落在旁人手中。你当政这些年,太后赵氏独揽大权,你只不过是一个被赵氏随意摆布的傀儡而已。如此下去,欧阳家的江山迟早会落入那赵家人手中。你辜负了先帝的期望,葬送了老祖宗的江山,要老夫看,你才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皇上见他虽身陷伶仃,但气势丝毫不让,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指着他道:“朕虽然薄才,但总比你阴险毒辣要好上百倍。若欧阳家的江山落在你手中,才是老祖宗的耻辱。”
他刚说到这里,突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安公公和公孙剑反应很快,忙上前扶住他。
在场的众人也都吓了一大跳,段景毅忙吩咐手下去喊太医。
安公公帮皇上擦掉嘴角的血迹,低声劝道:“皇上莫要动怒,龙体要紧。”
皇上闭眼养神片刻,又慢慢睁开眼,看向静阳王,问道:“你给朕下了毒?”
静阳王冷笑一声:“才不配位,必遭其累,老夫是想帮皇上解脱。”
皇上捂住胸口,盯着他道:“朕在被你囚禁期间并未用食,只是喝了几口水而已,难道那水里有毒?”
静阳王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继续嘲讽道:“皇上终于聪明了一回,不过为时已晚。”
安公公听闻忙看向给皇上取水的那个太监。
太监见状吓得跪倒在地:“奴才有罪,那杯水是静阳王的手下许初给奴才的,奴才……奴才没想到里面会有毒。”
皇上冲他挥了挥衣袖,段景毅很快命手下将此人拿下,推出了大殿。
皇上想到了叶氏信中的话。
她说静阳王心狠手辣,手上有不少毒药,让他小心。若不小心中了毒,可以求师兄公孙剑帮忙救治。
他当时对此话并未太在意,没想到却真让她说中了。
他悄悄转头,装作不经意间扫了公孙剑一眼。
公孙剑忙俯下身问道:“皇上莫不是感觉龙体不适?”
皇上微微点头。
公孙剑边说边将手伸到桌下。
皇上会意,很快从他手中取走了一颗药丸,然后用袖筒遮面,将那颗药丸偷偷放进了口中。
静阳王看着那个太监被推出去,想着下一个必是自己,他已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
但等了半天,却见皇上并无反应,心头突又升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他想了想,突然一改刚才的嚣张,主动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响头,道:“皇上,臣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但臣临死前还有一些肺腑之言要言,否则对不起欧阳家的先祖。”
皇上道:“说。”
静阳王道:“若你我都不在人世,欧阳家的江山必会落在外姓人手中,到那时皇上便真成了千古罪人。若皇上眼中还有先祖,不如将江山传位于老夫。老夫今后必洗心革面,重振祖宗基业。”
皇上听闻怒骂道:“朕活了二十几年,还第一次见到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若朕将皇位让予你,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惨死在你手中,到时引得无数冤魂野鬼去地下骚扰先祖,朕才是真的不孝。朕宁愿把这江山让给一位英明的外姓人,也不会留给你这个欧阳家的败类。”
他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公孙剑忙上前帮他揉了揉胸口,他的呼吸才终于顺畅了一些,然后又接着道:
“纵观朝堂,能配的上这皇位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镇国大将军段景毅。”
段景毅听闻吃了一惊,他不清楚皇上在这节骨眼上把他推出来是何意,是真心话还是试探?
其他几位官员听了也都偷偷把目光瞄向他,只见他紧锁双眉,似乎并无太多开心,心里也都跟着打起了小鼓。
“朕说得的真心话,段将军才德兼备,朕自愧不如。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也只有段将军有能力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再创国之辉煌。”
他说到这里,又把头转向安公公道:“安公公,去取笔墨纸砚来。朕要趁着还有一口气,写下让位于段将军的诏书。”
安公公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其他人包括段景毅都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不一会儿安公公取来了笔墨纸砚,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拿起毛笔,正打算落笔,突听静阳王疯了似的喊道:“皇上,这是欧阳家的江山,不能让与外姓人,特别是那个心怀叵测的段景毅,皇上要三思啊……”
皇上一挥手道:“将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穆键和刘朗听了迅速架起他,不由分说将他拖出了大殿。
两刻钟后,让位诏书写好了。
皇上的两只手慢慢从案桌上垂落,身子也向椅背倒去,看起来疲惫不堪,安公公和公孙剑一左一右忙扶住他。
皇上把头转向安公公道:“安公公,朕听说这大殿里已经集齐了六部大印,你去在这诏书上盖好印章,交给段将军吧。”
安公公声音哽咽道:“皇上……”
皇上有气无力道:“快去吧,朕要……看到你把这封让位诏书,完整的交到段将军手里,才能放心的离开。”
安公公听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前方的案桌旁,从侍卫手中接过刚才收缴的六部大印,挨个在诏书上盖上了印章,然后双手向段景毅递了过去。
段景毅依旧紧锁双眉,并未伸手去接。
这时就听皇上言辞诚恳道:“段将军莫要推辞,朕是真心的。”
或许他刚开始还有些勉强,但经过和静阳王的一番争辩,他已将自己完全说服。
段景毅终于伸手接过了那道让位诏书。
皇上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头慢慢垂了下去。
安公公忙上前试了试他的呼吸,突然跪倒在地,声音悲戚道:“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这时正好太医赶到,但已无力回天。
……
一个时辰后,皇宫某个供段景毅临时休息的房间里,段景毅和公孙剑相对而坐。
段景毅端起面前的茶壶亲自给公孙剑倒了一杯茶水,片刻后问道:“皇上走的时候公孙兄一直相伴左右。依公孙兄看,皇上走的可安详?”
公孙剑点头:“皇上把身后事交代的一清二楚,此生应该无憾了。”
段景毅微微点头,片刻后又疑惑道:“据段某所知,公孙兄一直在远离京城的地方过着隐居生活,从不过问皇家之事,又是如何进得宫来,并和皇帝相熟的?”
公孙剑早料到他会问这些问题,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段兄若有兴趣,我可以从头开始慢慢讲来。”
段景毅伸手道:“公孙兄请,景毅洗耳恭听。”
公孙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道:“上次和段兄分别后,我便挑着一担药材来了京城。守城官兵拦住了我,我报上了一位老主顾的名字,官兵便痛快的放我进去了。”
段景毅眯起眼:“公孙兄的那位老主顾是程无介?”
他这样猜测是有根据的,他已接到探报,说程无介几日前被人杀死在了家中,当时他就怀疑是公孙剑所为。
公孙剑笑道:“段兄明察秋毫,果然无事能瞒得过你。我进城后,直接去了程无介家,将他杀死在了他的茶坊里。
从茶坊出来后,我路过静阳王府,看到王府门前摆了一张桌子,管家钟来福亲自坐镇,说是要招聘家丁,于是我便报了名。后来又被钟来福选中成了逼宫士兵中的一员,就这样我很顺利的进了宫。
钟来福的手下包围寿康宫后,宫里一片混乱。我趁乱溜进了太后的卧房,并躲在了屏风后。天助我也,后来太后果然进了卧房。
她在卧房躺了一刻钟,便喊着口渴。两个宫人很快从外面端了一个水壶进来,并给她倒了一杯递了上去。但老奸巨猾的她并未喝半口,而是命那两位宫人将壶里的水全喝掉。
后来那两个宫人都吐血倒地,她自己则安然无恙。
原来这壶水已被静阳王下了毒,那老巫婆早有此怀疑,但依旧逼宫人喝了毒水。她果然还和以前一般狠毒。
再后来,我便杀了她。这种人死有余辜。”
这一点段景毅也想到了,他对太后的死一直心存疑虑。不过当他看到公孙剑随皇上走进大殿时,便很快猜到了几分。
为父报仇一直是公孙剑的心愿,他费尽心力进得宫来,定是为了太后,只是不解他为何要接近皇上。
“之后我又去了福宁宫,因为我穿的是静阳王军队的军服,他们都把我看了自己人,无人上前拦我。
我进入福宁宫后,先是躲进了一间放置字画和墨宝的杂物房里。后来一个太监进来取东西,我便将他绑了,换上了他的衣服,冒充他端着墨宝去了皇上的书房。
那时静阳王正在逼皇上写让位诏书,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上和静阳王身上,无人注意到我,正是那时我知道了静阳王的意图。
我气不过这个老贼的阴险狠毒,于是又回到那间杂物房写了一封信,劝说皇上将皇位让与段兄。没想到皇上竟真采纳了我的建议,于是便有了后来我陪皇上去大殿的事。
正巧段兄及时带兵赶来,拿下了静阳王及其余党,否则我们也出不了福宁宫,更到不了大殿。
一切都是天注定。即使我不劝说皇上,这皇位也定是段兄的。我只是一时兴起做了一件画蛇添足的事情而已,还请段兄原谅我的鲁莽。”
段景毅听闻沉默半晌,公孙剑这番话也许让外人听了会觉很有道理,但在他看来却是漏洞百出。
公孙剑在新村和蛮人斗智斗勇十几年,始终立于不败之地。这等聪明谨慎之人怎会因一时对静阳王气不过,便会冲动的去给皇上写信?
而且对皇上而言,他是一个危险的闯入者,皇上对他防备还来不及,又怎会轻信于他?
他看了一眼公孙剑,见其已打住,似乎无意再继续说下去,也便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皇上真得死了?”他突然问道。
退一步讲,假设刚才公孙剑说得都是真话,若想让皇上动心,他定是开出了足以让皇上动心的条件。
比如帮他解毒,救他性命。
公孙剑得到过慧明师太的真传,想来医术定是了得,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公孙剑听闻叹了一口气道:“他已经死了,作为废帝,他是不该存活于世的。”
段景毅很快从他口中听出了弦外之音,直言不讳道:“若公孙兄愿意,还可以将他再救活,对不对?”
公孙剑没想到他竟这般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把废帝救活,这对新帝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后患。若段景毅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杀了他这个始作俑者都有可能。
段景毅见他面色难看,很快猜到了他的心思,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公孙兄多虑了,若我真想让皇上死,便不会再过问这些事,直接将他埋了便是。”
公孙剑仔细一思量,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面带歉意道:“是我错怪段兄了。”
段景毅道:“咱们言归正传,公孙兄想把皇上带去何处?新村吗?”
公孙剑点头:“正是,我那里正缺一个种药材的劳工,皇上说他愿意填补这个空缺。”
段景毅突然笑道:“公孙兄在说笑吧,你让皇上去给你做劳工?皇上养尊处优,能吃得了这种苦?”
公孙剑却一脸认真道:“事在人为,只要有决心,便没有吃不了的苦,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段景毅想了想道:“人各有志,既然皇上做了这种选择,景毅也不勉强,公孙兄打算何时动身?景毅会为你们打开方便之门。”
公孙剑拱手道:“今晚,我替初五谢谢段兄。”
“初五?”段景毅疑惑道。
公孙剑道:“这是我为他新取的名字,他很喜欢。欧阳瑞已不在人世,初五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药农。”
段景毅听闻起身拱手道:“今晚子时我会放你们出去,公孙兄和初五多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