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谢拂离开平城,一路往前,平城和李家沟却因为谢拂留下的一封信和里面的半块玉佩,掀起血雨腥风。

糊里糊涂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平城知县,莫名其妙开始重查自己弟弟醉死一事。

李秀才听到这消息,惶恐了几日,还没想出什么法子来,前段日子还和他饮酒作乐聊女人的知县,就把镣铐戴在了他手上。

李秀才没扛住大刑,很快就招了。

那天,知县弟弟喝醉酒,半路在小巷子里醉死过去。李秀才碰见了,看见他衣着富贵,荷包鼓鼓囊囊,起了贪恋。偷荷包的时候,知县弟弟嘟囔了一句,李秀才怕被他看见,情急之下,把人给捂死了。

他把荷包和钱财全都搜刮走了,后来,李秀才家就用这些钱买田买地,继而发家。

这还不算最恶心人的。后来,知县弟弟失踪,满平城找人,李秀才回忆起来,怀疑自己在破巷子里碰见的醉鬼就是知县弟弟,还去县衙领赏。

知县死了弟弟,虽然悲痛,但李秀才找到自己弟弟的尸首,让弟弟入土为安,也算有恩。一来二去,还和李秀才亲近起来。

这些年,李秀才借知县老爷的势,在平城如鱼得水,没人敢惹。

那半块玉佩就是知县弟弟的遗物,谢拂无意间从床底下的暗砖里摸出来的。举报信里她一提,知县很快就查出来了。

知县老爷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把杀弟弟的凶手当成朋友,就恶心的要死,杀人偿命,很快就给李秀才革除功名,判了个死。

李秀才家一倒,风向立刻就变了,连王大爷都开始后悔,对王珏唏嘘,早知道李秀才要倒,当时该把阿拂追回来啊!谢拂多能干啊,给自己家做丫头,那多划算?

王珏都不想理他阿爷。

李秀才被判死刑,事情很快传到临县,老粉头被胡氏讹了五两银子,一听说李秀才倒霉了,就暗中找了几个地痞,把李狗蛋堵住,打了一顿。

李狗蛋被打折了腿,瘫在床上,骂骂咧咧,胡氏又要操心男人,又要伺候儿子,心力交瘁,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胡氏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人家都说阿拂是难得的金贵命,她起初还不信,硬把她卖了。这才过了多久?家里就出了这么多事!

李秀才倒台,她原先放出去的利子钱也收不回来了。李秀才家的日子也越来越拮据,胡氏十几年没干过农活,现在也不得不扛起锄头,下地干活,从地里刨食吃。

这就算了,她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家里那个“聪明儿子”才是邪祟。

她就是上了邪祟的当,才把那金贵丫头给撵走了,家里这不就倒霉了?

算命的都说过,阿拂是个金贵命,放在谁家旺谁家,她怎么就是不信呢?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云里雾里说了几句,就把她给卖了,这可不就镇不住家里了?

她还从来没想过,李秀才干的好事,就是谢拂揭发的。

这些事,谢拂当然不知道,她在李家那么多年,察觉李秀才曾经做过亏心事,要走的时候,特特把报应给他全家送上门。

这天车队进城,找了家大客栈修整。

谢拂一身粉嫩新衣,跟在周贤玉身边,店家立刻迎上来:“公子小姐,可要试试本店的招牌菜?才出的新菜式!”

左顾嘀咕,这店家瞎眼了,什么小姐?不一样是个丫头?

周贤玉温柔一笑,看向谢拂:“妹妹,你想吃什么?”

周贤玉很喜欢打扮谢拂,把她当成自己的漂亮玩意儿,衣裳首饰换着打扮,这一路光是谢拂换的衣裳,就不知花费多少银两。

这会,周贤玉轻柔问话,别提多贴心了。

谢拂随便点了几道肉菜,什么大肘子大猪蹄,红烧小排骨,每样来一盆。

她在胡氏家里,可不常吃到肉。

周贤玉和谢拂一桌,也没拿回房间。周贤玉原本不乐于坐在大堂,但见谢拂似乎很爱热闹,便迁就她留了下来。

谢拂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食量本来就大,碰到好吃的肉,食量还要往上增长。

周贤玉见她埋头啃一个肘子,不由失笑:“不觉得太柴了吗?这么瘦的肘子,你也爱吃?”

谢拂囫囵道:“公子可真会说笑,我们下人哪有挑三拣四的份儿?公子今日请我吃肘子,明日厌了我,我就得吃稀粥。”

周贤玉摸摸她的头:“是我失言了。你安心吃,这肘子你若喜欢,每天都有一个。”

谢拂哪不安心吃?她奋力和肘子搏斗,至于周二的“温柔”,对谢拂来说,和对瞎子抛媚眼没什么两样。

周贤玉看她吃的香,自己也开了胃口,难得多吃了一碗饭。他伸手接过右盼的帕子,就要亲手给谢拂擦嘴角的油。

柳管事正好经过,看的嘴角一抽。没想到,谢拂干脆利落的避开了,小脸蛋板起来,正色道:

“公子,我是个正经丫鬟。”

周贤玉本来还有点气,觉得她也太过不识抬举,可一看她清澈的眼睛,还有奶凶奶凶的模样,立刻就不气了。

说到底,他就是喜欢好看的,越好看,宽容度就越高。

他喜欢美人,还得新鲜,要是左顾右盼这么跟他闹,他肯定生气。但谢拂是他最近新得的玩意儿,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你还知道正经?谁家的正经丫鬟,和主子平起平坐?”

谢拂道:“这是公子的命令。我是个正经丫鬟,才这么听话。”

柳管事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哑然失笑,放心的去办事了。

周贤玉把帕子给她,宠溺的邪魅一笑:“那公子给你擦擦嘴,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我听公子的话,陪公子用膳,也是为了公子多进一些。可擦嘴就不行了,我们正经丫鬟,都是用心伺候主子,但从来不勾搭主子。”

左顾右盼:……被内涵到了。

周贤玉失笑,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明知道她是装的,也甚是愉悦。

“那我许你勾搭,从今往后,我也只让你一个人勾搭。”

谢拂无语:“……公子,我还小呢。你别老说些不正经的,都带坏我了。”

周贤玉温柔的摸摸她的头:“也是,在小丫头眼里,我还不如一个猪蹄。那等你长大了,再来勾搭我好不好?”

谢拂:“那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周贤玉对谢拂可真是用上了前所未有的耐心,这几天,他送衣服,谢拂也不推辞,给吃的,谢拂就吃,零嘴什么来者不拒,就是他一旦想摸摸小手,捏捏脸蛋,谢拂就立刻板起脸,恨不得炸毛。

周贤玉不止不气,反而还有点逗猫猫的乐趣。

但既然是“驯服”,也该有进展。所以,他得知左顾又想找谢拂的茬,就没拦着,还顺手推了一把。

店主家门口养了一棵极大的植物,约莫有一丈多高,叶片肥厚油亮,纸条虬结,经过绑扎十分具有观赏性。现在正值花期,开满了一树白花,正好落在二楼客房的窗台上。

周贤玉惯做风雅,自然是高价住这间房。

谢拂在花木场帮工,对花卉盆景都甚是了解,但也认不出这是一棵什么,下楼的时候便问了问店家。

店家很是自得,说是从海外商队得来的,整个中原只此一棵,是一棵千金难求的宝树。起初只是一根没有手掌长的枝条,落地生根之后,足足二十余年,长到了这么高。

谢拂:“叫什么名字?”

店家也不知道,当时还是胡乱取了名字,这回自豪满满的告诉她:“招财玉树!”

说完就开始大吹特吹自己这棵树,如何的价值连城,连本地知县都要重金来求一根枝条。自从他摘了这棵树是如何的八方来财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简直把这棵树吹成了神树。

谢拂哑然失笑,还真是商人秉性。

谢拂只是出于习惯,见了奇花异草,或者造型别致的,都要看看,心中估算花卉的价格,倒没别的意思。随意问了问,便先走了,没过一会,就听见楼下嘈嘈杂杂,好像还来了衙役。

谢拂正觉奇怪,左顾就推门进来了。

她三分得意、三分嘲笑、三分讽刺,还有一分隐秘,看了谢拂一眼。

谢拂一看她这狰狞的样,就知道来了,又开始搞事情了!

周贤玉问:“出什么事了?吵吵闹闹?”

左顾道:“店家一件祖传的宝贝被偷了,价值连城的,报了官,官差带人来看看。”

外面已经开始搜了,大堂的客人被留住,上面也一间一间开始搜。

左顾语气轻快,幸灾乐祸:“开始搜房了呢。”

片刻,官差就到了周贤玉的上房。店家也一路陪着,到门口就道:

“这家公子是个极其文雅的读书人,理当不是,差爷,去另一间吧。”

左顾立刻把门打开,笑着把人拦下来:“我家公子让我问问,丢的是什么东西,可要帮着找一找。”

说完,主动敞开大门,把自己的小包裹摊开,让官差把里面的东西看的一清二楚。

左顾自作主张,周贤玉也不拦着,颇有兴味的看她上蹿下跳。谢拂琢磨他那表情,就跟乡下人看到耍猴戏差不多。

既然左顾这么做了,周贤玉就做个好人,吩咐右盼把自己的箱笼也打开一瞧。官差和店家自然乐意,粗略看了一眼,就拱手说,相信公子云云。

这会,就剩下谢拂一个人的包裹没查过了。

左顾恶意满满的道:“小拂妹妹,你也摊开给官爷瞧瞧,别失了公子的颜面。”

谢拂都不用看,不用问,那东西肯定在自己包里。

左顾见她没动,等不及了,把谢拂的包往桌上一放,立时敞开,露出一截鲜嫩多汁的枝桠。

谢拂:……

周贤玉又开始看她,再次露出看猴戏的表情。不过这次的猴,变成了谢拂。

周贤玉不等店家说话,就道:“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我替她向您赔罪。”

店家一听这话,就有点不高兴。

孩子年纪小?年纪小就能肆无忌惮弄别人的东西?

左顾还在煽风点火:“哎呀,这难道就是店家说的传家之宝?这不就是一点树枝嘛!有什么稀奇的?满大街都是,我们家妹妹折了就是折了,能怎么样?大不了给店家赔罪就是了。小拂,你就低头认个错算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店家的三分火气,一下子就烧成了十分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