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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
没有人知道他杀过多少人,或者是否真的杀过人,不像戈十一和戈十三,偶尔还有目击者,代为绘声绘色通报江湖。有幸得见他身手的,都死了。
戈松香一共有十九名义子,但在逼戈十七杀掉十八十九后,就不再收徒。
戈十七是他锻造得最得意的一把刀,天真而残忍,知恩却无情。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把,所以他将这把刀藏得很深。
第105章番外
华栈,江湖人称“缈踪者”。此人擅易容,又使得一手好剑。据传其剑快若惊鸿,薄如蝉翼,中剑者往往尚未回神,即命丧黄泉,且伤口极浅,血痕轻淡,剑法之精妙已然登峰造极。
然,只是据传。
其一,华栈从不主动结怨,更是甚少shā • rén。
第二,华栈从不混迹江湖,奉行桃源避世。
奈何世事总如此,越是神秘的,越引人好奇,越是避世的,越逃不开纷争。而剑一旦出鞘,再无安稳之可能。
戈十七已经追踪华栈数月有余。雇主重金买他的命,暗花楼没有理由把银子往外推,哪怕这银锭上势必要沾些暗花楼的血。
古往今来,一分钱一分货。
戈十七不确定自己同华栈交起手,谁生谁死,但交手的前提是,他要寻得到华栈。
没人知道缈踪者的栖身之处,甚至,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易容这门几近失传的技艺,在华栈手里,炉火纯青。有说和他那不可思议的剑法一样,都是祖辈传下来的,但也就是姑且一说,姑且一听。
这个人就像江湖上的许许多多传说一样,茶余饭后,市井小巷,偶被提及,浮光掠影。
——缈踪者,踪迹缥缈也。
但还是被戈十七找到了,而且不是暂栖之所,看起来更像是久居之地。
白家山,一座北方林海中毫不起眼的山头。方圆百里除了大片山林,再不见人烟。山脚下仿佛有一些昔日村镇的遗迹,但年代太过久远,久到可能是前朝,甚至更早。
许是气候恶劣,村镇迁徙,许是外族骚扰,弃村逃难,抑或其他更多的可能。但戈十七不关心,他只要知道华栈住在山上,便可。
暮色渐沉,炊烟袅袅。
山上的房屋比戈十七想象得要精致,他本以为就是随意搭的简陋住所,不料竟是有模有样的院落。天色尚明,他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一个年轻人进进出出地忙活。
毫无疑问,那就是华栈,甚至那张脸很可能就是他的真面容。
此时此刻,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神态平静温和,动作有条不紊,一如传闻所言,人淡如风。可戈十七就是知道,对方在高兴。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他与那人有了某种共通,透过那个躯壳,他看见的却是自己的魂魄。
在要杀掉的目标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不是一件好事。
直到夜幕低垂,戈十七潜到院墙旁的大松树上,才终于在恼人的松针里,彻底甩掉对目标的异样感。
——春谨然就是那时候到的。
第106章【番外】戈十七(三)
戈十七可以半年不说一句话,华栈的访客却可以半宿说不停。
戈十七也不知道那人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可讲,大到江湖动荡,小到市井秘闻,间或还要吟上几句诗,作上几副对,猜上一些谜。
华栈却听得兴味盎然。
虽然他的神情仍淡淡的,可眸子里有光,透亮得就像月色下,白家山的雪。
戈十七从无好奇,不喜秘闻,可那访客谈起这些的时候,模样太鲜活了,好几次戈十七都害怕他会说着说着忽然跳起来,要么舞蹈,要么舞剑,总之就是需要动一动才对。
但又没有。
那人就喝酒,喝得脸颊带红,眼泛桃花。
戈十七想,自己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春意了,真是可喜可贺。以后戈十一再投怀送抱未果愤而骂之的时候,他就可以底气十足地回应,我不是木头,我只是对你的“春意”没感觉。
他喜欢看访客的“春意”,看着看着,似乎能感觉到和煦的风,吹开桃花朵朵。
白家山真是太冷了,冷到他舍不得把眼睛从访客热气腾腾的脸上挪开。
哦对,那人的名字是春谨然。
戈十七经常在树上一藏就是一夜,有时为了踩点观察,有时为了伺机下手,今夜是后者。
华栈这样的对象,必须一击致命,否则机会错过就错过了,再不会来。
可直到天光微亮,春谨然微醺告别,戈十七都没有出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过了机会,还是华栈真的一丝破绽都没露。这是一个奇异得近乎迷离的夜,他唯一记住的竟然只有春谨然的声音。
带着点戏谑,带着点风流,带着点调皮,带着点温柔。
华栈把人送下山,后只身返回,经过树下时抬头问:“要打一架吗?”
戈十七摇头:“正面交手,我杀不掉你,何必白费力气。”
华栈莞尔:“那为何不在之前出手,你明明有机会的。”
戈十七愣了下,才道:“我不知他的深浅,万一他要为你报仇,我未必能全身而退。”
华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酣畅淋漓。
戈十七很少被惊到,但眼下,确实被惊到了。他不知道华栈忽然发了什么疯,更重要的是,他以为华栈不会这样让情绪恣意奔放。
早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戈十七就擅自把对方划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范畴。他没办法想象自己乐得像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所以同样的情景放到华栈身上,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这番话应该在他走之前说的,我保证,他能拉着你痛饮三百杯。”乐够了,华栈又恢复了淡淡然,只是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那人最喜欢听夸奖,夸模样夸武功夸文采夸聪慧都行。”
戈十七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居然追问:“夸声音呢?”
华栈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毛,打量他,末了淡淡点头:“不错,新颖别致。”
戈十七是被华栈送下山的。一个杀手,一个朋友,在华栈这里得到了相同的待遇。戈十七怀疑对方是个疯子。当然他不会说,只放在心里想。
但华栈好像看出来了。
山脚分别的时候他说,你能杀而未杀我,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戈十七拒绝,他说,我还会来杀你。
华栈微笑,随时恭候。
戈十七知道,自己不会再来杀华栈了。
这世间每有一个人死去,都会有仍然活着的人为他难过,戈十七看过太多了,但他唯独不想看见那样的春谨然。
那人就该没心没肺地笑着,闹着,无赖着,风雅着。
替这武林里所有麻木空洞尔虞我诈疲于奔命争权夺势的人,包括他自己,过另外一种求而不得的日子——简单纯粹,自在逍遥。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只有戈十七的故事,不会很长,再几章就差不多啦~算是给喜欢十七的小伙伴们一个交代~~比心~~
第107章【番外】戈十七(四)
暗花楼惩戒室里,戈十七已被绑了三天三夜。
义兄弟们会轮流过来审问他,或用水刑,或用针刑,或像恶趣味的戈十一那样,剥光了他,用最细最韧的鞭子抽最怕疼的地方。
这是戈十七第一次见识到戈十一的手段,惊奇甚至大过了痛楚。
不过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铩羽而归。
戈松香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确实就是单纯的失手,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可疑。
暗杀华栈未果,是戈十七自开刃以来,第一次失手。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因为据他讲连华栈的藏身处都没探到,中途就把人跟丢了,于是缈踪者真的成了一缕轻烟,散在了茫茫江湖。
任何人都可能失手,但不应该是戈十七,更不可置信的是他几乎没带回任何有用信息。戈松香不是怀疑,而是几乎可以确认戈十七骗了他,然而这种确认又只是直觉,并且被戈十七多年以来的衷心表现抵抗着,一时让他也有些迷惑。
车轮战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戈松香亲自去惩戒室里,把人带了出来。
碍于掌门之命,义兄弟们终究没有下死手,修养半月,又是一枚生龙活虎的青年。
当然,戈十七本人似乎永远与“鲜活”二字无缘。
这种超出年龄的漠然老成,当刀时,戈松香喜欢,当弟子,未免又无趣起来。所以他更喜欢让戈十七当刀。
三日后,戈十七得到新的任务,目标是金缕山庄少庄主,金辰玉。
戈十七不认识什么金辰玉,或者说这次不管要杀的是谁,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以挽回戈松香的信任。
他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亲人,也不需要任何亲人。
除了义父。
十日后的傍晚,戈十七出现在金缕山庄的院墙上。
熟悉的声音进到耳朵里的时候,戈十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见那张脸。
还是老样子,觥筹交错,面带桃花,若不是对面的人从华栈换成了金辰璧,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白家山。
金辰璧是金缕山庄老庄主的小儿子,没什么出息,但也不惹什么事。他的院子与金辰玉的院子相邻,于是从戈十七的位置,两边皆一目了然。
上次他觉得春谨然自在逍遥,这次他的评价换成轻浮浪荡。
戈十七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阵闷。
他想,或许春谨然还是那个春谨然,变的只是自己。
一同消失的还有犹豫。
上次他因此错过了华栈,这次断不会放过金辰玉。
不过那春谨然与金辰玉看起来也没什么交情,因为好几次,金辰玉都因为隔壁院落的欢声笑语而不满皱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边的春谨然出来上茅房,这边的金辰玉终于就寝。
戈十七眯了下眼睛,悄悄拿出匕首,准备潜入。
不料有人比他还快。
酣睡中的金辰玉根本毫无察觉,被一刀毙命。
戈十七静静围观了全程。
清晨,金缕山庄天翻地覆。
春谨然这唯一的外人被指为凶手,老庄主要杀他偿命。
有那么一刹那,戈十七甚至想跳下墙头把人直接带走。
然而春少侠不用他帮。
先是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庄主相信这其中的疑点,后又抽丝剥茧,竟在正午时分,便揪出凶手。
老庄主怒不可遏,当即将之拿下。
戈十七不关心凶手死活,甚至他很感谢凶手,因为这样一来,金辰玉不仅死了,而且死得名正言顺。雇主多半还会给暗花楼付银子,因为无论从情理还是从事实,他都不用费心去洗脱自己买丨凶shā • rén的嫌疑了,高兴之余,不会介意用钱堵住暗花楼的嘴。
从发现金辰玉死的那一刻起,戈十七就可以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趴在墙头,看着春谨然奔波,推理,找线索。
光天化日。
他的一身夜行衣已经变得无比突兀。
该走了,戈十七想。虽然不知为何,竟有点不舍。
“喂,墙上的——”
下面忽然传来春谨然的声音。
戈十七大惊,第一个念头是逃,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蒙着面,而折腾的一上午的金缕山庄又开始马不停滴忙活少庄主的白事,这僻静的一处再无旁人。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微妙。
“你昨夜就在。”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怨气?
戈十七依然沉默。
一身黑色夜行衣外加黑布蒙面,就算想否认,也实在说不出口。
“金辰玉被杀,你肯定也看见了。”
既然上面都认了,戈十七索性默认到底。
可春谨然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没办法保持沉默:“那我被冤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控诉来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壮得戈十七竟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反省,思考自己究竟有多错。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控诉简直荒唐。
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冒身份被识破的风险,不,任谁家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