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终至!且听风吟景无衣
紫衣女子红伞轻旋,“下次再会,且听风吟景无衣。”说罢身形渐淡,隐于风中。
抱着离陌的季思弦一边担心离陌的伤势,一边疑惑解救他们的来者,“景无衣?这又是什么人?”
“就是我哥哥啊。”怀里的离陌挣扎着探起头来,季思弦只觉周身一阵清风吹拂,接着前方一棵巨树上缓缓跃下一道天青色身影。
“哥哥,”离陌的声音在颤抖,“你怎么也在?”
来者一袭天青色长袍,腰束青色腰封,更显身形挺拔修长。腰间系着一枚玉佩,仿若画中点睛一笔,发间一根玉簪,更添风雅至极。
怪不得朝荟蔚会喜欢他,季思弦心里想,这样的男人,凭颜值也能迷倒一片女孩子了(当然不包括她啊!)
“我为什么不能来?”他于季思弦身前站立,明明比季思弦高出那么多,却并没有压迫感。然而,无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气质,都给季思弦一种冷冽之感,像是山间的风。“不要忘了,这里,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回忆之地。”
离陌埋胸不说话。季思弦假装偏头看风景,却偷偷用余光瞥他们两兄弟。
我只是一个吃瓜群众。季思弦在心里默默说。
“当初的那些人,还能回到当初吗?”离陌不动姿势,闷闷地说:“灵岩山断了,情分也断了,除了这块被划分给狸族的树林,什么都不再了。回忆?除了回忆还能有什么?还有谁愿意去回忆这段回忆?”
景湛将目光放向远方的群树,“今天没寻到你,就猜到你可能来这里。”答非所问。
“只有我,”离陌缩起脑袋,用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没错,只有我,脱离了时间与现实,还傻傻地活在过去。”
“离陌……”景湛看向离陌,语气带着莫名的哀伤。
季思弦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一直以为离陌和他哥哥关系会很好,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么个画面……
“你伤到了,离陌。”景湛忽然转开话题,“回去让我看看。”说着向季思弦走近,季思弦大惊,心想你要干什么!却只见景湛伸手,怀里的离陌就跳了出去。
当着我的面,你躺到了别人的怀里????
季思弦欲哭无泪。
“可以,但我还要甜甜的果干。”离陌舒服地躺在了景湛的怀里。
“只要你不跟哥哥赌气,想要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给你。”景湛低沉着声音,有一种浅浅的温柔。
“我只要果干!”离陌的声音很小,但却坚定。
“喂,季思弦,别愣着,我们走吧。”离陌伸出小爪子招呼季思弦。
季思弦心想我这个透明主角终于上线了,眼前的景湛对她点了点头便在前方带路。
好吧她和这个景湛貌似没什么对手戏……
旁白:请看看你拿的是什么剧本好吗!
季思弦莫不是走的悲惨主角路线……
旁白:完全正确!
季思弦心内正纠结自己的戏份,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原来已是出了这片树林。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前方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飞快地朝她奔过来,是华年!
“你去哪儿了?”她满脸焦急,“你知不知道外面会有危险?”
季思弦一脸委屈,“你难道感应不到我吗?”
“我……”华年突然顿住,她叹了一口气,“以后别再做让我担心的事了,好吗?”
不知为何,季思弦心里一股莫名的悲伤,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被家人找到时的归属感。“嗯,”季思弦点点头,“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但华年都听得到。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迷路的孩子扑到家人的怀里大哭,家人紧紧抱住了孩子。
家人紧紧抱住了孩子,亦如此时华年紧紧牵住了季思弦。
她的手好凉,季思弦心想,她回忆起了那个夜晚的梦境,那冰凉的手和炙热的泪。
“这次真是感谢季姑娘对舍弟的照顾。”抱着离陌的景湛刚想向季思弦走近,就被华年挡在了前面。
季思弦在她后面偷笑。
景湛愣了愣,微微笑道:“看来这么多日的相处,圣女大人还是没有对我放下防备。”
“我们之间,还是相互合作比较好。我帮你查探情况,你帮我医治思弦。”华年语气淡淡,丝毫没有刚才的起伏。
“合作愉快。”景湛说,“景某先行告辞,晚间再来寻季姑娘。”说罢抱着离陌离开了。
对于景湛说他晚上来找自己季思弦到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比较感动华年居然还记着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事。
“其实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的,”季思弦碰碰华年的手臂,“我觉得我这个没什么重要的。”
“很重要!”华年直视着季思弦,她双眸微红,好似哭过。
季思弦默默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嗯,你说重要就重要。”
华年忽然又结结巴巴地补充道:“还有……还有这也是个了解狸族圣主的机会。”
“嗯!”季思弦看着华年灿然笑道。
“还有一件事,”季思弦伸手放下了华年的斗篷,华年惊奇地看向季思弦,季思弦凑到她耳边说:“刚刚景湛过来的时候你干什么挡在我前面啊?”
只见眼前的华年抬起纤纤玉手便给季思弦一个大栗子,“待会儿回去再跟你说这事,反正不要多想!”说完又戴起斗篷在前走了,季思弦拔腿跟上去。
又是熟悉的住处。
推开门又是熟悉的味道。
季思弦现在充分理解了网络的妙处。
关上门,华年就直奔主题,“今晚景湛来找你,你放心让他医治,我会在门外守着你。”
“你不进来陪我吗?”
“嗯……三族天赋的至高运用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景湛说医治你的伤势时不能有第三人在场,最好还是信他的。”
“对了,”季思弦忽然想到,“你刚刚在那边要跟我说什么啊,为什么突然挡在我前面啊?”
华年摘下斗篷坐在了床边,烛火映在她蓝色的水晶额饰上,生出别样的光辉。“其实那只是本能反应,我不是不相信景湛的人品,只是担心……”
季思弦催道:“担心什么啊?”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喂!
“只是担心……一个死去之人的自控能力。”华年叹了口气。
“这样啊,”季思弦说,“什么?!”季思弦突然反应过来,“死去????”
“你小声点,”华年一把捂住季思弦的嘴,季思弦只能“嗯嗯嗯”了
“小声点!”华年看着季思弦严肃地说。
“嗯嗯嗯!”季思弦使劲点头。
华年松开了捂住季思弦的手,季思弦小声说:“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死去’?”
“‘死去’当然就是‘死了’的意思,”华年解释。
“景湛已经死了?”季思弦再次确认。
“没错,他死了,连心都没有了。”华年确认。
“心都没有了?”季思弦喃喃,“那我们白天看到的是什么,鬼吗?可是他有影子啊!”
“没错,他的确有影子,但那不过是用法术所构造的泡沫而已。”华年继续解释,“但他确实死了,就算强行复活,没了心,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顿了顿,“但他不仅活得与常人无异,旁人还难发现。这是因为他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别人的心脏。”
“别人的心脏?”
“不仅如此,之所以别人看不出他已死的事实和身上被施的术法是因为那人的修为之高已经是别人无法参破的境界。而我却能发现,如果以我作测量单位,那个施法之人至少得与我同级或者在我之上。”
“那那个人岂不是很厉害了!”季思弦头疼,这个人最好不是副本boss,不然她可不想去招惹。
“该来的,迟早回来。若相遇,不是盟友,难免一战。”华年语气坚定。
季思弦在心里膜拜,大佬就是大佬啊!
“他来了,”华年忽然说,“我去迎接。”
华年打开门,季思弦便觉一阵清风吹进屋内,烛火摇晃,映照出门口来人的半分修长剪影。
“有劳圣主了,华年在外等候。”
那道剪影身形微躬,致了一礼,季思弦便见景湛手持一根白色玉笛踏进屋内。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比白日更亲近了些。只是当他坐在桌旁时那种冷冽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烛火只照亮了他的半边如玉容颜,另一半却隐在黑暗中。明明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季思弦却并没有任何非非之想。相反,在烛火的映照下,他明亮的眼眸里,盛着如水般的温柔。即使那冷冽的感觉仍在,看着这双眼睛,季思弦觉得,这个人骨子里一定很温柔吧。
“华年是圣女大人的名字吗?”他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没、没错,”季思弦看了看窗外,华年的身影并没有动,“是我取的名字,我们都觉得可以。”
他倒没直接回答,只是抚摸着自己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笛,“曾经有个人承诺给我这笛也取个名,只是一直还没兑现。”
季思弦凑了过去,“这笛子是你的武器吗?”她又想起了朝荟蔚的竖琴啊是箜篌。
“是,也不是,”景湛的侧脸在烛光里看得十分美好,“可以说,在狸族,只要有了属于自己的乐器,那这乐器就成为了自己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不仅是战斗、医治还是承情,它都是我们最好的伙伴。”
“妖界都知道我们狸族善于以音控情,狸族圣主也应更甚,可我自己却……”他忽然顿住,看向季思弦,“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思弦被问住了,“我怎么知道,我才认识你不到一天不对半天都不到!”我倒是打听了你很多但你不一定想听。
“圣女大人就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原来就是想从我这里套华年的话,季思弦心里暗暗失落,“没有!”
景湛并没有任何的失落之情,“那你跟圣女大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我们就是好朋友啊。”季思弦不明所以,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这样啊,我倒是觉得圣女大人对你的态度不一般,”景湛淡淡地笑着,“以为……算了,”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们开始吧。”
“怎么开始?”季思弦懵。
景湛似乎被季思弦的样子逗乐了,“你这样子,到时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啊?”季思弦无语。
“躺下就好,不用做其他的。”
季思弦乖乖躺下,望着漆黑的屋顶,笛声响起,清脆悠扬。
网络的确是好东西啊,季思弦听着乐声想,不知道在这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虽然这里没有网络,但是每一天都会有新鲜的事发生,她也挺期待的。而且这里有华年,有离陌,有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这里真好啊。季思弦想着,泪水却不知不觉滑落了下来。
笛声渐渐走低,仿若哀鸣。
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呢?季思弦懒得想,但有些画面就是不受控制地闯进脑海里。摔碎的瓷碗,撕裂的试卷……不要想了!冰冷的手术台,长长的针管……不要想了!蜷缩着身体的妈妈,暴怒的爸爸……不要想了!
笛声渐趋平缓,季思弦的泪水染湿了枕巾。
她已经睡着了……
景湛低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玉笛……
烛火噼啪,燃烧至尽头,灭了。
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若有情……若无情……”一声苦笑。
“你还欠它一个名字,你还记得吗?你肯定不记得了,你连我都不记得了。明明只是转世,怎么性情变成如此……”
一阵良久的沉默。
“我景湛,活着莫不是一个笑话?”
推开门,月色如洗,门旁蹲着一人,在门被推开的瞬间站了起来。
“多谢。”华年擦了擦脸,月色下,她的眼睛红肿着,该是哭了很久吧。
“无碍,还是多留下几日以防万一,狐族幻术变化多端,我要再观察几日。”
踏着月色,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无法流泪了呢?
无法流泪,无法与自己的曲子产生共鸣。身为狸族圣主,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以前如此,当下亦然。
真是笑话啊!他笑着,月色下,一道修长身影,怀拥自己的玉笛,离开了。
只是无人注意,在路边的阴影里,亦是满面泪痕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