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密约
意识慢慢恢复,仿佛全身的血液又开始重新流动循环起来。
感受到了身下坚硬的地面,双手触摸的地方还残存着丝丝电流,让季思弦多了一分真实感。
还是回来了呀。
睁开眼,入目是湛蓝的天空。撑着身体坐起来,周围仍然是围了那么一批人,怀着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季思弦一一扫过去,眼神平淡而又温和,直到目光定格在那玄衣人的身上。
“我回来了。”季思弦微笑着说。
云出岫面如美玉,气质如冰,闻言没有任何表示,转身而去。
不用其他人提示,也不理会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季思弦跟了上去。
紧紧地跟随着云出岫,笑着搭话,不给他甩开自己的机会。
“等我很久了吗?”季思弦仰头问道。云出岫很高,即使是季思弦这样的大高个也得仰起头看他。从他身侧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完美的侧脸线条,流畅地隐入颈下层层交叠的衣衫里。
见她这么一直打量着自己,云出岫微微皱了皱眉,停下身道:“不算太久。”
“其实久点也好,”季思弦也停下来,与他并肩而立。他们现在在蓬莱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蓬莱多山,座座山峰拔地而起被选为各个长老所用,教授各自所学。而山下较为平坦之处,则是公共学习各峰物资交流之所。山峰多高,毕竟没有哪个长老选山峰时会选一座矮峰,中断隐入层层白云之间,让露出来的峰顶如在云端。此时日头正烈,阳光透过片片白云撒落下来,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光路,再落到青草茵茵的地面。
“毕竟后面我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云出岫微微一笑,这一笑可真是如春风化雪,季思弦便觉得满园生辉。
“不愧是你。”云出岫继续向前走着。
季思弦急忙赶上去,问道:“那你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云出岫却道:“何不猜猜呢?”
“人心难测,”季思弦思索着说道,“其实您到底想做什么,直到今天见到我之前都还没有决断吧?见到我之后,我想,我的作用已经被您定下了。”
“怎么说?”
“毕竟强者只愿与强者为伍,如果我也是一个强者,那自然皆大欢喜。可我不是,那么,我就只是一个引出对手的靶子。”
云出岫转过头,略带诧异的目光望着她,“在你心里,本尊竟是这样的么?”
“怎么?”季思弦微笑,“难道你还想要与我合作吗?”
“本尊不懂你说的。”云出岫转过头,不远处就是沐阳峰了。
“还要我把话挑明吗?”季思弦也转过头,身为蓬莱最高峰,沐阳峰在白云之间若隐若现,更加虚无缥缈。“你想和圣女合作,合力歼灭我父亲。但我父亲又是什么人?能这么轻易被你们所灭吗?所以,我的出现就至关重要。”季思弦看着云出岫,“若我没有猜错,你们这些年来怕是连他的尾巴都抓不到吧。”
云出岫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但是最令我奇怪的是,圣女想要杀他也就算了,但是你,身为五圣之一,九州五圣都是他设计出来的,你有什么理由反他?”季思弦稍稍沉思,“莫非是遇到了不可调和之矛盾,而且又迫在眉睫?”
云出岫终于转身面对着她,神色似笑非笑,只是问道:“你又如何得知这些的呢?本尊和圣女的约定,可是连一众师弟师妹都没告诉的呢。莫非……”他凑过来,声音低沉着说道:“你果真是隐藏实力了?”
季思弦在心里苦笑,死过好几次换回来的信息,结果在你这里就成隐藏实力了。正准备告诉他自己死亡轮回的秘密,话还未出口,却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人掐着一样,无法呼吸,大脑也一片空白,只短短几息时间,季思弦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晕了多久,再醒来时,脑子还晕晕乎乎的。揉着满头乱发起了床,便见窗外白墙黛瓦,绿柳成荫,这里好像是杏林峰。
在窗边坐下,季思弦百思不得其解,真没想到自己又被送进医院了!明明跟华年说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为什么跟云出岫说却晕倒了呢?
难道是因为云出岫是天圣而华年是地尊?
当初创世时,她还是一个孩童,很多想法都是父亲引导着她实现的。所以对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来说,父亲才是他们真正的创造者,而自己就相当于一个发电机,给他们充了电,让他们能用了。
包括九州五圣,年幼的季思弦哪里晓得那么复杂的设定,全都是父亲一笔一划勾勒的。现在想来,当时的父亲还真是熟练啊。
但是九州四尊不一样,四尊是完完全全由季思弦自己想出来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好歹是季思弦自己的势力?
也不能这样想,按这样的逻辑,这个世界绝大部分的势力岂不是都属于父亲?那他怎么还偷偷摸摸地出场,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
可自己也没有……
那这样说来,如果创世之神的力量还在自己身上,那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印住了,不然自己为什么会没有金手指????
在父亲身上也是同理……不对!那一晚,他展现出的力量绝对非人类了!难道他有创世神之力,但不是全部?所以才想要找到自己,拿到全部的力量?
别说笑了,神力又不是糖果,怎么还可以分来分去的呢!要么就是他取代自己成为完全的造物主获得神之力,要么神之力应该还是在自己身上,神力又不会通过吸星大法而转移。
难道说,他有自己的力量来源?
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天空,这里的天空真是绝美,天空蓝得神秘,云朵白得梦幻。
恍惚之间突然想起,那人好像跟自己说过,这白云之上,有一座天空之城。
当时年幼的自己好奇问,这城里是什么?
父亲却鲜见地以一种沉痛的表情回答道:“这城里,是父亲活着的全部意义。”
此时的白云缓缓而行,云层之间丝毫没有什么“天空之城”的影子。
还有一个问题是,既然他已经有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来纠缠她?是嫌自己的力量不够用吗?可是自己真的是、个、弱、鸡、啊!
又或者,如果刚刚自己的力量被封印这个推断没错,而他却知道解封之法?
问题好像越来越多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走出常怀镇啊!
收回思绪,蓦然发现身边还坐了个人!
暗自好笑季思弦这一脸差点吓死的模样,君真俞不咸不淡地来一句:“别怕,我是人。”
季思弦收回惊吓的心,不屑道:“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人。”毕竟和你也相识这么多天了,虽然你现在不认得我了。
“怎么样,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君真俞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季思弦扭了扭脖子,“我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我也不是很清楚。”君真俞诚实说道,“你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不然我也不会被拉过来了。然而凭我之能,也看不出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真的吗?”季思弦凑过去紧紧地盯住他,他不是可以看出自己是重生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说了呢?然而话出口却变成“你既然不是这里的人怎么还喝这里的茶水?”
君真俞:……!!!!差点呛住了好吗!
看着君真俞这一脸憋着气却又咳不出来的表情,季思弦深觉自己身心舒畅,刚刚的起床烦闷之感都消失了呢!
“好了,”平定气息之后,君真俞还是照顾道:“不管怎么样,你先安心在这里休息着,观察几日。掌门特意关照过的,不用委屈自己。”
“等等!我……睡了几日?”
君真俞一脸无奈:“你还真当自己只是睡过去了呀!那日我被传唤过来时,你一点气息也无,掌门当时在床边守了你一天一夜呢!我们什么办法都试了,后来掌门让我们静观其变,我们就等着,果然你又睡了两天醒过来了。”
“啊!好感动!”季思弦口不对心地说着,没想到她居然是死过去了,但没有轮回,说明不是真死,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吧!假死了整整三天,居然没吓着他们。
“那,”想起刚刚君真俞所说的云出岫的反应,“难道掌门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了?”
君真俞一脸你问错人了的表情,手指了指她身后。季思弦转身,便见一个高大俊朗腰悬葫芦的男子走了过来,“你是……”那个谁谁谁,忘名字了orz
“在下单有道,姑娘一切可好?”单有道抱拳施礼。
“我很好,我应该没事了吧?”季思弦试探道。
“这……”一阵沉默,这姑娘此番状况最大的原因应该就是那日阵法出了差错,虽然掌门什么也没说,但是君真俞有此猜测,还说这姑娘确确实实地死了,却靠着自身之能活了过来,想到此处又看了她一眼。看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自己更不能怠慢了!
“姑娘最好现在鄙峰调整数日,以观后续。”单有道自觉十分诚恳。
季思弦闻言立马苦了脸,“这里好无聊,能不能让我先出去,我有事求见你们掌门。”
“什么事情?有道可以代为转达。”
“不用了!”季思弦一口回绝,这些触及到这个世界最深层秘密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们知道呢!于是便开始各种软磨硬泡,发觉自己的脸皮好像也更厚了。
无法,单有道便带着她去沐阳峰,临行前瞥见君真俞那落在单有道身上凉飕飕的视线,单有道无奈扶额,“要不你也跟我们一同去?”
“用不着,”君真俞扭过头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不了掌门的沐阳峰。”
路上,季思弦好奇地问:“为什么君真俞进不了沐阳峰啊?”
“我也不知,”单有道拉着季思弦坐在了自己变大的葫芦上,“此事只有掌门知晓,怕是跟君真俞的来历有关系。”
“哦?”季思弦来了兴趣,“君真俞什么来历?”
单有道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姑娘打听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季思弦小声道。
“此事牵扯到我蓬莱重大之秘,姑娘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了。”
季思弦于是点点头。
到了峰顶,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布置,季思弦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却不料被一圈阵法的光芒弹了回来。
“这是掌门的阵法,掌门怕是在议事,我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真坑,明明上次来还没有的!哦,上次来他没有事啊,那没事了。
等了不一会儿,单有道便说道:“掌门唤我们进去了,走吧。”
季思弦便跟着他进入了这接天殿。
果然,殿内除了一袭白衣冷若霜华的云出岫,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进殿,单有道便施礼道:“掌门,季姑娘要见您。”
云出岫缓缓抿了一口茶,“这事就先到这里吧,允竺,有道,你们先下去,本尊单独跟季姑娘谈谈。”
很快,大殿里就只剩下季思弦和云出岫两个人。
“季姑娘这一出倒是让本尊差点乱了阵脚。”云出岫放下茶盏微微笑道。
怎么感觉你这笑这么渗人呢!季思弦道:“让您费心了。”
“好在你平安无事,不然可都是本尊的不是了。”
“我听单峰主说你守了我一天一夜呢!”季思弦似笑非笑道。
“本尊前一只鸟儿死时,本尊用所有相关之人的命来活祭呢。”云出岫也似笑非笑地回应。
“大变态!大恶魔!大疯子!”内殿传来声声怒吼,声音怪异至极。
“这是?”季思弦不解。
“这是本尊现在在养的一只鸟儿,每次饿着它时都要骂上两句。”云出岫无奈笑道。
没想到您还是一位爱鸟人士呢!
“咳咳,”季思弦咳上两声以示正经,“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正事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关于您和圣女合作的事。”
云出岫淡淡的眼神看过来,也没惊讶,便说起了那段造物主预言的往事。
虽然已经知道了,季思弦仍是静静地听着,末了,她问道:“您就这么相信圣女可以杀掉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当年他断断续续创造出了那么多‘女儿’,但就只有两个少女是最完美的,圣女便是其中之一。而如今,圣女也背叛了他,能够脱离他的掌控,本尊相信,她是有把握杀了他的。”
季思弦隐隐觉得云出岫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便拣了最重要的问道:“那另一个少女呢?”
云出岫微微一笑,“另一个少女的下落,连你父亲都不清楚在哪里,本尊又从何得知?怕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另一个少女身处何处的,只有圣女自己了。”
“她的失踪和圣女有关?”季思弦问道。
“这一切,还是等着你亲自问她吧。”
“您还是不能说服我,”季思弦沉思道,“您以什么立场去支持圣女?您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人吗?身为五圣之一,我不信您能将自己的职责弃之不顾。”
“本尊就是因为牢记职责,才会支持圣女消灭他这个世人祸害。”
虽然觉得他用“世人祸害”这个词有些夸大,但季思弦还是问道:“那就更说不通了,就是因为您心里的正义感却要堵上这么多人的生命安危,您知道若是失败了这东海包括大陆的东方沿海会有什么结局吗?”
“哈哈哈”云出岫第一次这么大幅度地笑,“你跟我谈正义?”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云出岫眼里闪过一抹鄙夷,“本尊自有道理。”
“您不跟我说明白,是因为您其实也不相信圣女吧?”季思弦微微笑着,“明明没有绝对胜利的把握,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帮助圣女,是不是说明我那天所言的‘不可调和之矛盾’真的已经迫在眉睫了?而您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您还有对付我父亲的底牌?”
云出岫仍然是笑着,但眼底一片幽深,周身都散发着冷冽气息。他笑道:“照你这么说,本尊还跟圣女合作什么,直接抓了你引出你父亲杀了他便是。”
季思弦略一思索,便道:“又或者,你这个底牌只能保证他奈何不了你。”
云出岫收起笑容,重新捧起自己那一盏早已凉透的茶,淡淡道:“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