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夏昭南连衣服都没换，一头倒在床上?。

一宿未睡的后遗症侵蚀着她?大脑，绷紧的神经也在梦里一同作祟,即使睡着,夏昭南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几个杂乱无章的噩梦后,她?倏然惊醒,拿出手机，发现自己才睡了不到一小时。

脑袋依然昏沉，却怎么都睡不着。

困意就像突然被?吓走的喷嚏,一旦打断，重来很难，夏昭南头重脚轻地去浴室,洗完澡,人清醒过来。

看完这?天的工作通告，上?午有四小时休息时间,夏昭南给余虹打了个电话,约她?中午在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见面。

赴约前，车子驶向湾子庙,在老太太送去的医院门口停下。

夏昭南按照姜溯发她?的地址，去住院部。

长廊安静，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夏昭南轻手轻脚地停在病房门口，不敢敲门，只能隔着半开的一条窄缝，找到老太太的身影。

“妈，吃点苹果吧。”顾雅丽背对门口坐着,苹果削完皮，又细心地切成小块，插上?牙签，这?才端老太太面前。

“我?不吃。”老太太倚着床头，往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微微凌乱，“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小溯的事儿一天不解决，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压得我?啊，明天都能入土。”

“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顾雅丽耐心劝道，“医生都说了，您身体好?得很，啥事儿都没有，能活到九十?九。”

“哼！还九十?九，能不能活到明年还是个未知数！”老太太又开始嚷嚷着胸口疼，顾雅丽连忙按铃，夏昭南慌乱退后，转身躲到旁边的安全通道。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间或响起，“......老太太，您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放宽心，没什?么事儿......”

夏昭南微微松口气，手机忽震。

是姜溯发来的。

夏昭南眼?睛一黯，看到刚才并未在病房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四处看了一圈，似是在找她?，她?紧紧攥着手机，调静音，不知道该怎么见姜溯。

奶奶因为他们的事被?气得住院，她?身上?又缠着一堆亟待解决的麻烦，怎么能在这?种人物地点都不合适的地方再去和?同样焦头烂额的他见面。

夏昭南最终什?么都没回，把手机放回包里，正要?走，楼梯间的门从外?面拉开。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从身后抱着她?，在她?脖颈上?用力咬了一口，语气沉沉：“你?这?是要?和?我?分?手？”

夏昭南低“嘶”一声，还没回答，被?他抵到墙上?，凶猛的吻铺天盖地压下，炽烈又急促，像要?用这?种方式证明彼此的所属权。

夏昭南欲摇头否认，反被?姜溯误以为她?在抗拒他，男人单手牢牢扣着她?后脑，长驱直入，第?一次放弃技巧不得章法的吻犹如只剩原始本能的野兽，莽撞地侵略着她?唇齿，在纠缠迷乱的鼻息间刻下只能属于他的印记。

夏昭南一直拿着包的手松开了，任由它掉在地上?，双臂环上?姜溯的腰，扬起脸，将?自己送得更近。

这?个举动无疑无声地宣告着她?答案，姜溯眸光瞬凝，用力地把姑娘摁进怀中，紧接放缓节奏，舌尖轻慢地攻略城池，重又恢复到之前温柔。

一门之隔的走廊。

探病的家属们脚步忽远忽近，嘈杂声掩于墙壁，九月的燕北尚带着秋老虎的暑气，闷热地挤进俩人几无罅隙的胸腔，无声无息地点燃他们克制的烈火。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私下里见过面，再见面却是以这?种极其不堪的方式，有多想念，愧对家人的内疚就有多强烈。

别无他法，无能为力，于是唯有把所有燃烧的感情凝于恨不能与对方融为一体的吻，不愿放手，不舍离开。

许久，姜溯抚摸着姑娘被?吻得红肿的唇：“怕吗？”

夏昭南摇头。

不怕，只要?他不放手，哪怕前路深渊，掉下去摔到粉身碎骨，她?也绝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懦弱地离开他。

“好?。”姜溯轻柔吻她?，“那以后别不回我?消息。”

夏昭南第?一次见她?哥有患得患失的时候，想笑，眼?圈却先泛了红：“没有不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现在这?样，我?们应该少见面。”

“不用。”姜溯吻上?她?眼?睛，将?她?即将?破防的眼?泪无声消解，“都知道了，没必要?再藏着掖着。”

夏昭南苦笑。

是知道了，可如今远比地下恋时艰难的局面，要?她?怎么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段宛如偷来的感情。

“别想那么多。”姜溯掰过她?脸，看穿她?所有心思的眼?与她?直视，“说过了，不分?手，哪怕所有人都反对。”

夏昭南看到他眼?底孤注一掷的认真，心里一涩，哽咽着点头，把头埋入他怀抱。

......

夏昭南抵达咖啡馆时，余虹还没到。

她?不慌不忙地喝着一杯黑咖啡，长发垂落，白玉似的巴掌脸掩在平光镜后，听到动静，轻缓抬眸，冲对面落座的女人友好?一笑：“擅作主张帮您点了一杯冰美式，如果您不喜欢，可以再点。”

余虹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端起浅尝，发现是自己常喝的口味，微微一滞，直视夏昭南：“Cathy，你?大中午约我?出来，还不让我?告诉你?妈，总不至于就是要?请我?喝杯咖啡？”

“叫我?南南就行。”夏昭南好?整以暇地倚着靠垫，“虹姐，我?想知道秦音这?么多年都没找我?，为什?么前几年突然想起我?了？”

来之前，余虹猜测过夏昭南找她?的原因，昨晚上?秦音大闹夏家的事她?也算一个不在场的当事人，之前跟踪夏昭南的狗仔也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所以接到夏昭南的电话她?一点都不意外?——小姑娘嘛，心里必然有火，没办法对秦音撒，只能撒到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上?。

因此，当夏昭南开门见山地问出一个完全不在她?预料之内的问题，余虹明显怔住，“这?、这?有什?么问题吗？以前是工作忙，没时间，后来有时间了，自然会想找你?啊。”

“我?查了秦音2000年到2010年期间的所有通告，说实话，一点都不忙。”夏昭南姿态放松，娓娓道来的语气更是温和?而不给人压迫，一双眼?却仿佛看到了她?心底，“而且我?查到她?前些?年一直在搞投资，股票基金都没少玩，但水平好?像不怎么样，似乎在赔钱？”

余虹一顿：“南南，你?妈有专门的投资负责人，这?些?事不归我?管，我?不清楚。”

“那她?其他方面的事应该没人比您更了解，您现在是她?的执行经纪，以前是她?助理，从踏进这?个圈子就跟着她?，别人或许觉得您在她?团队的地位并不算最高，但我?知道，她?最相?信的人是您。”

余虹表情终于正色起来，心神复杂地看眼?夏昭南，不得不承认，这?个与秦音性格大相?径庭、看上?去对名?利丝毫不感兴趣的小姑娘，其实根本不是秦音常骂的傻白甜，她?什?么都懂，只是懒得说。

“南南，你?想从我?这?知道什?么？”她?缓缓开口，“你?也说了，我?是秦音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不可能出卖她?。”

“没让您出卖。”夏昭南轻轻往前倾身，一动不动的眸光定格在余虹脸上?，“我?只想知道，她?那么多年都没找我?，怎么突然就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您跟她?时间最长，应该知道感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要?不然您在她?身边任劳任怨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只是一个执行经纪？虹姐，以您的资历和?人脉，本来可以不用顾忌她?所谓的信任，发展更好?的。”

余虹在这?个圈子摸打滚爬十?数年，见过许多艺人，功成名?就却依然利益至上?生性多疑的秦音之流，卑躬屈膝试图靠拍马屁上?位的小明星，这?些?颜值比脑袋更有看点的艺人们，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或许极其擅长，对人心的揣测却远远逊色于面前这?个不过二十?三出头的女生——所有人都小觑她?了，这?个脾气温和?看似不懂人情世故的新人，其实是谈判的高手。

也许，是该变变天了。

夏昭南和?秦音见上?面，已经是两天后。

“有进步，会沉得住气了。”秦音端着一盏燕窝，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这?才看她?。

“不沉得住气，怎么能像你?一样，一击即中。”夏昭南仿佛没听出秦音言语里难得的夸奖，施施然坐她?面前，在她?拧眉看向自己时，贴心提醒，“您先喝，喝完我?们再聊，不然我?怕一会儿你?喝不下去。”

秦音冷笑着放下：“能让我?喝不下去的人还没出生。”

她?眯眸打量着夏昭南，气场一如既往的强大，“让我?猜猜你?来找我?聊什?么，不分?手，这?辈子非他不嫁，不想当女团，想继续维持你?清高的舞蹈人设——Cathy，如果你?要?聊的还是这?些?，我?会对你?很失望。”

“那还真的是让您失望了。”夏昭南不慌不忙地喝口水，“您已经剧透了今天的部分?聊天内容，顺便纠正您一下，我?不是来征求意见，是来通知您。”

秦音：“通知？呵，你?哪儿来的底气？”

“有没有底气你?马上?就知道，在这?之前，我?们先聊聊我?合约的事。”夏昭南递给她?一份重拟的合同，“我?之前拿到手的片酬都是你?九我?一，从今天开始，我?会收回你?手上?我?所有的合约，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您安插在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我?会留着继续用，不过因为没有您从中抽成，他们的待遇会比之前好?很多，想必这?会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至于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和?您报信——”

她?一耸肩，笑得无害，“您要?是能开更高的砝码，我?也很乐意你?把他们带走。”

秦音捏紧手指，第?一次发现她?这?个不堪重用的女儿竟然懂得笼络人心，嗤笑：“先给我?看看你?的底气，再给我?看你?的本事。”

“别急，马上?就到。”夏昭南把合同推她?面前，“您先签个字，剩下的我?们慢慢谈。”

“空手套白狼这?一招对我?没用。”秦音从容不迫地叩着桌子，“Cathy，还是先让我?看看你?这?两天都准备了什?么，觉得联系上?我?助理就能抓到我?把柄了？Cathy，别太天真。”

“你?都知道了啊......”夏昭南表情微微失望，“还以为能瞒过你?呢。”

“不过能知道从我?身边人下手，还不算太笨。”秦音笑容绽放，气定神闲地往后一靠，俨然胜利者的姿态，“小虹跟了我?多少年，你?才认识她?多长时间，妄图一两句话就从她?嘴里撬走我?的事，天真，你?找她?的那天她?就告诉我?了，我?的宝贝女儿，你?倒是不知道你?还想挖我?墙角啊？急什?么，我?的人早晚都是你?的人，有我?在前面给你?铺路，你?乖乖听话，以后什?么样的人脉挖不过来？好?了，我?困了，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把这?份合同拿走，回去和?你?那个什?么哥断了关系，从此你?当你?的明星，他当他的警察，互不打扰，别让他耽误你?前程。”

说完，扬扬手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