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2
班之前的几分钟,里头烟雾缭绕,靠抽烟提神醒脑的不在少数。
瞿海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本来是躲在这儿睡觉的,结果被他们打搅,还收了一支烟。那些忙着过烟瘾的很少说话,吸烟室里顿时就有了一种神秘气氛。
有人在外面敲敲门,轻轻喊了一声瞿哥。瞿海映倒着退出去的时候,笑说:“逮一个罚两百是不是?”
有人闷声答是,瞿海映说:“我给文明办报信儿去。”
嘿,里面的人就开骂了,敲门那个小伙子探进头来说:“领导已经去大会议室了,你们还抽。”里面那些赶紧灭烟走人,出来还说逮住送信的瞿海映。
走在他们前头瞿海映却并不是去大会议室开会的,端端往四楼去,进办公室大概半个钟头之后,瞿海映开车离开了市政府。
路上收到张达西的电话,瞿海映不打算接,都没多看一眼便扔在副驾座上。遇到红灯,停车下来等的时候想: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我们家书正老师好哪口啊?
#
自来水龙头滴滴答答,接口处坏了一直没来得及修。前一段是好苗苗的事儿耽搁,今天是被昨天晚上的事儿给耽搁了。
趴桌子上不想动,看着那水龙头滴滴答,书正脑子实在静不下来。各种法子用尽,一不留神想得还是瞿海映说的那句“都同意了,就别绷着个脸,难看。”这句话就在书正脑子里乱窜,从昨天夜里回来到现在,让书正吃尽了苦头。
脑子一刻不停想到的问题不少。
一是被张有财给坑了;二是被张有财给骗了;三是被张有财给卖了;四是张有财振振有辞卖自己的时候,自己软弱卑微的从了;五是被瞿海映……不管是轻薄也好,非礼也罢,书正都不想把这些词用到自己身上;六是被张有财给躲了,打了三十多个电话找不到人,一脚踹开了隔壁张有财的房间也没有人影儿;七是就不说瞿海映了,张有财这家伙找不到了,事情岂不是更麻烦?!
一想到这点,书正抓起电话继续打给张有财,一通接一通。书正用的免提,死盯着电话响,正响得热闹的时候有人敲门。书正以为是张有财,飞快爬起来去开门。
#
瞿海映一看书正眉头紧蹙的样子,没等书正对自己说半个字就道:“张达西没人了?”
说完这一句,如愿看到书正惊讶的表情,瞿海映抬脚大大方方进了书正的屋子,还挺有规矩得随手关了门。
光是瞿海映进门那一句话就让书正傻眼了,接下来瞿海映要干什么书正都没心思关心,只想听瞿海映说说张达西怎么了。小狗盼着主人家给骨头似的望着瞿海映。
瞿海映却并不领情,抱着一盆花懒懒散散地打量书正的屋子,直到看见阳台上放着木头做的三层架,摆满了兰花,嘴角翘起笑来,把手上那盆花递道书正胸口上,说:“给,有六个花苞……”瞧见书正不接手,瞿海映指着藏在叶子下边的兰花花苞说,“这儿,看见没?”
书正还是不接手,只是小狗盼骨头的表情没了,气鼓鼓的样子半憋着。
瞿海映单手拿花盆儿手酸,等不到书正接手,把花盆儿放到桌子上,顺便把书正那还在自动播通中的电话给关了。拖过椅子坐下,懒散的迭起腿儿,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书正,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苗苗培训机构的法人是你?”
书正半咬着嘴唇,点点头。当初张有财说书正老师投钱最多,法人理所当然是你,书正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自己在经营上一窍不通,当个法人算是挑个活儿尽一点力。
瞿海映的眼睛微微闭了一点儿,这微小动作显示出来的轻蔑被书正看的清清楚楚。
“坐下。”瞿海映踢出另一张椅子,示意书正坐下,“听,别说话。”
书正不动,还是咬着唇憋着一股气,看着瞿海映。
瞿海映也不跟他纠结,拿出自己的电话,回拨刚才的未接,没响两声,张达西就接了,张口的热络把书正吓着了。
“我的瞿哥瞧你都忙成什么样了?这才有空是不是?”
瞿海映嗯了一声,瞧见书正要伸手捏自家电话,抬脚抵在书正大腿上,对张达西说:“我这儿有事儿,达西你有什么快说。”
书正还要扑过来,瞿海映飞快起身拉他一把,让他跌到自己刚才坐着的那张椅子里,大长腿横放着压住书正,食指放在嘴唇上说嘘。
张达西笑着说:“那行,你是大忙人,我也不废话。咱家好苗苗那资质,换成艺兴培训学校吧。”
书正终于不咬自己的唇了,因为张有财的说法让他惊讶的张开了嘴。简单地说,艺兴可是好苗苗的对手。
“瞿哥你别多心,我们两家合并了,还是一样的。”张达西电话那头笑得可灿烂,“改天请你和书正老师吃饭。”
“行。”瞿海映也不打算多说,应了之后挂电话。看书正不动弹了收回自家大长腿,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到书正对面,弯下腰寻着书正的目光说:“事成,他在艺兴那儿拿钱,一部分还好苗苗的债,剩下的归他,有良心给你几万,没良心还找你哭诉他卖了好苗苗也是情非得已,他对不起你,害你赔钱……完了还要劝你好好跟着瞿海映,到时候哪儿会在乎这点儿钱……”
瞿海映说到这儿就笑了,颇似讽刺地笑问书正:“一定会原谅他的对不对?”
书正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是瞿海映这样子着实让人讨厌,不想搭理他;另一方面,瞿海映说得对,张有财要真是那样来自己面前哭诉,原谅他这件事基本没跑,毕竟好些年的朋友。
“书正老师你啊……”瞿海映伸手摸书正下巴尖,被书正撇开头,手悬空在哪儿瞿海映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心善又好骗……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
书正偏头听着瞿海映说这话,想想还真是无从反驳,只咬住嘴唇发闷。
没一会儿,耳根子上一阵暖气,那瞿海映凑上来低声说:“我不嫌你打死不说话又长得一般,安心吧!”
红了耳根子的书正一偏头,狠狠捶在瞿海映的额头上,结果自己比瞿海映叫得大声。
#
水龙头拆开、装上,来回三次,还是要漏水。书正把扳手、胶带往水池子里一放,站在那儿自己生自己的气。
瞿海映说:“张达西那事儿你要怎么着,说个话,反正我都依你。”
书正心里乱的很,干脆跑阳台上修水龙头,哪晓得心乱了,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瞿海映中午没睡好,趁着空挡正好补个午觉。也不管书正同意不同意,大刺刺躺上人家的床去,虽说只是短短十来分钟,睡得却很是香甜。醒来看见书正折腾水龙头,揉揉眼睛走过去瞅瞅。一看就忍不住动手,书正老师弄得都是什么东西?浪费了这么多白胶带。
瞿海映自顾自弄水龙头,书正站一边,微微埋头看着瞿海映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绪散漫。
等到瞿海映小心拧上水龙头,试试发现滴水不漏了,书正说:“我会问他要钱。”
瞿海映开关水龙头多试几回,听书正说了这么一句,点点头,嘴上笑说:“要不回来记得找我帮你。”
书正瞪瞿海映一眼,回房间去。瞿海映收拾起工具,跟着他进去,说:“晚饭吃粥,我带你去一家潮州人开的店。”
书正站定,回过身来看着瞿海映。
瞿海映笑眯眯看着书正。
书正噔噔两步跑过去拉开自己家门,看看瞿海映又看看外面,意思明确。
瞿海映看着站在门边的书正,笑着坐下,道:“书正老师,张达西的钱要等资质到手才能从艺兴拿,要我出面张达西才有资质,要你同意跟我,我才出面。你要是不喜欢吃粥,我们可以吃别的,要不然去吃淮扬菜?哦,还有个事儿,要是办不成,张达西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你是法人,那些债还要你来还。”
书正鼓着眼睛望瞿海映,瞿海映点点头表情真挚的很,表示我没有乱讲。
书正就卡壳了。
瞿海映慢悠悠拿起自己的东西走过来捏书正的手腕,牵着人出门之后,抬脚把门勾过来关上。一边下楼一边说:“去吃淮扬菜好了,应该离你这儿近。”
#
店经理和瞿海映寒暄的时候,书正把自己的身家算了算,到底够不够填好苗苗那个坑。瞿海映刚拿菜单点菜,书正就算清楚了,完全不够,把自己卖了都不够……想到这一点,书正瞅了一眼身边的瞿海映,默默自嘲地想:“把自己卖了应该够……”
瞿海映见他终于有反应了,把菜单递到面前,点了几个菜名,说:“我就点了这些,你还有没有想吃的?”
书正摇摇头。
瞿海映把菜单递回去,服务员就退出这雅间了。
撑着下巴看书正,瞿海映细细笑了。雅间里就他们二人,笑声再细,书正也是能够听见的,不觉抬眼看他。
“还没纠结完啊?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瞿海映拎起紫砂壶给书正倒水,书正不置可否,瞿海映就说了,“我出面,资质照给,张达西来跟你摊牌的时候,你狮子大开口,多要点钱回来好不好?”
书正伸手端那杯茶水,瞿海映比他手快,先端走了,笑看着书正道:“说定了。”
书正收回手,瞿海映把茶送到他嘴边,“喝了茶就算数了。”
书正看一眼瞿海映,起身走,被瞿海映拉住摁回来,“逞强不行的啊,书正老师。”把那杯茶又送到书正嘴边,瞿海映接着说:“你看看,伺候你茶都到嘴边了,说句难听的是我包养你还是你包养我呢?你们剧团特有名那个陈煜,听说包他的那富婆一不高兴大耳光抽,你看我对你多好?”
书正哭笑不得,看着瞿海映就是不张嘴。
瞿海映也不等他喝这茶了,一口喝光,故作严肃道:“逞强一时爽,还债泪成行,书正老师,要慎重。”
书正一听清楚这句顺口溜,不争气,笑了。
瞿海映见书正笑了,立刻说:“你喜欢男的,路子窄,条件又一般,就我这样好的,根本不用考虑,直接答应就好了。荣华富贵恩爱甜蜜,要什么我都给。”
书正听他一说,就不笑了,现在总结出来一件事儿——瞿海映是有多看不上他书正啊?
“不是我说你,张达西对你不仁不义,你还纠结这么久,吃这么大亏都还没反应,我说你那句话真对,你啊活到现在不容易。”瞿海映说着把茶杯放到书正的手心里,“喝,不烫了。”
书正看看手上的茶,看看瞿海映,又看看茶,抬起头来,嘴张了一半,瞿海映抢先说道:“知道你口渴,喝了不算你答应。”
一杯茶喝了一小口,书正看着它,想了想抬起头来,“就那样。”
“嗯。张达西那事儿你别管了,他打电话你也别接。”瞿海映正说着,上菜了,他便招呼着把他认为好吃的放到书正面前,布菜热心,“中午没吃饭是吧?多吃点儿,这么瘦。”
书正看着自己碗里快要堆起来的菜,觉得虽然买主挺嫌弃自己,但是终究好像把自己卖得不错。
☆、第三回
书正一把年纪了从没谈过恋爱。有的人说他是条件高,一般人看不上;有的人说他是痴子,跌进才子佳人里无法自拔;有的人说他就算找着女朋友了,一天说不出三句话,怎么留得住?女孩要靠哄的。
别人说得热热闹闹,书正一概不在乎,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原因两个:一是性取向歪了,二是情商低。很简单的事情,让大家越描越复杂。
张有财比书正晚进剧团几年,能说会道活泼外向,打一进来就看不上剧团,天天叫着要辞职不干,很多年也没成真。一天到晚外面折腾些什么,书正也不太清楚。宿舍在隔壁,总有照应。张有财带着男人回来过夜,属性一明白书正对他多有些好感,一来二去就变成朋友。
张有财跟书正念叨这世道最重要的是要有钱,你看看咱们团里谁谁谁嫁了个好老公,爱来不来,你看看那谁谁谁去年做了什么生意今年就买车买房,你看看那陈煜,妈的,唱戏没你好,人家傍上一富婆,有钱有关系,奖是他拿,戏是他演,你书正就在一边发霉去吧!张有财还说了,书正老师啊,一个人单着也不是事儿,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尽管说要求。
书正摇摇头,该来总会来,不来也有缘由。
张有财说书正这是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表现,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喜欢男的不对头,抱定洁身自好孤独终老的念头了。书正说不过他,也不解释,结果张有财一有空就教育书正要解放思想放飞自由……
一年前张有财终于下定决心做生意,拉下了书正。书正想着剧团一天不如一天,也该干干未雨绸缪的事儿。张有财说得天花乱坠,书正全听了进去,一股脑投了二十五万。弄成今天的这个局面,书正完全没有想到。
又送到路口,瞿海映说:“我送你进去,巷子怪长,你一个人走待会儿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