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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觉得瞿海映只要跟自己说话,说两句一定有一句是讽刺挖苦自己的,一开始还觉得刺耳,转念想着他是出钱包养长得不好条件又一般的自己的“恩人”,便叫自己不去计较。

小巷子七弯八拐又四通八达,路面更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平整的水泥地面,有时候是石块垒砌,有时候干脆就是煤炭渣铺就。

书正有心,难走的地方就顿一顿。

瞿海映有心,书正的意思他明白,嘴巴却是讨人厌,“磨蹭什么呀,风吹着凉快是不是?走快点走快点……啊!”

书正双手扶着被翘起砖头绊了一下的瞿海映,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瞿海映自讨了个没趣,倒是牵住了书正的手,乐了。

书正要收回来,瞿海映不放,两个在路中间拉扯了一回,书正输了,被瞿海映牵着走。

走到破败的小区门口,瞿海映终于撒了手,“进去吧!”

书正想着再怎么不乐意他也算是他送自己,站定了想等他走了再进去。

瞿海映看他不动,双手插到风衣兜里含笑说:“等着我说让我到楼上坐坐呐?”

书正扭头就走。

瞿海映看着人家的背影进了楼道,才慢悠悠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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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没再找张有财。

瞿海映打电话告诉书正资质的事情弄好了,“张达西说就不打算谢我了,因为已经把他们家书正老师介绍给我了哈哈哈这家伙怎么问都不问问你就这么随便说啊……”瞿海映说了半天没听见书正回话,便说:“书正老师,人还在么?”

书正嗯了一声儿,抬花洒给他那些宝贝花儿浇花,听着瞿海映说张达西张达西心里略躁,他问了这句话之后,没来由的说:“张有财,真名是张有财。”

噗哈哈哈……

听那声音,瞿海映笑疯了。

书正觉得一时半会儿瞿海映可能喘不过来,便挂了电话,放下花洒,逐盆调理花。最后那盆是瞿海映送的,心里烦,一直没有细看。这时候仔细端详,看过花苞之后,书正觉得侍弄得这样好的一盆兰花绝对不是瞿海映的手笔。

电话又响,书正接起来,瞿海映已经笑够了,“以后不许挂我电话,要挂也给我说一声。书正老师,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书正看看那盆兰花,又想到资质的事情,沉思一下说:“到我家吃。”

“你不会是想趁着这顿饭毒死我吧?”

书正直接挂了电话。

结果瞿海映晚上有应酬,没能过来,书正买的水饺只吃了一小半,剩下的全都去了冰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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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财把好苗苗欠的钱统统还了,先把其余三个老师的工钱结了,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他和书正俩人。

书正坐在小凳子上整理东西,约得时间是两点,张有财两点半到的。其他人害怕他不来,书正不怕。这时候什么都弄完了,也是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

“书正老师,气色不错嘛!”张有财扔一瓶果汁给书正,说着蹲了下来,“瞿哥人不错吧?”

书正没说话,把学生送给他的小卡片放进纸箱子里。

“哎呀呀,你看我多义气,给你介绍一个这么靠谱的。”张有财凑上来低声说:“他们说瞿哥床上很猛的,试过了爽不爽?”

书正把手上一摞本子放进纸箱子里,顿了一下没表示。

“好啦好啦,知道你害羞,你爽了就好。我给你商量个事儿……”

书正拧开那瓶果汁,喝一口想总算到正事儿了。

张有财声情并茂,创业之艰辛不易,被他渲染到闻者落泪的地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神情也是动人,最后他说:“我实在也是撑不下去了,书正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把好苗苗卖给艺兴了,今天拿来还债的钱就是那一笔……”

书正想起瞿海映说的有良心、没良心之分了,看架势张有财要当没良心的那个。

“……是我拖你下水做生意的,你那笔钱虽然是赔了,我一定会还你。就算你如今找了棵大树傍着,我也不能乱了规矩。书正老师,这个你拿着。”张有财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从书正处借款二十五万元,签了名字摁了手印,“书正老师你宽我些时间,一定还你,不管十年二十年。借条你拿着,你必须拿着。”

书正一下子愣了,捏着借条心里一下子唏嘘起来,毕竟朋友一场,张有财没有瞿海映说的那样无良。

接下来张有财说自己准备彻底辞职,去杭州发展,那边有几个朋友,再折腾一次,就不信我张达西要穷一辈子。机票是晚上八点的,就不能和书正吃饭了。

书正的秉性,还能说出什么来,送走张有财,最后望了一眼好苗苗艺术培训机构的招牌,去了公交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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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也不想做饭,想起前几天买的水饺还在冰箱里,书正决定晚饭就是它了。慢悠悠走上楼,刚跨完最后一梯,听见瞿海映说:“五分钟前看着你进大门,现在才上来,你是怕踩死小蚂蚁还是怎么的?打电话也不接。”

书正抬眼看他,外套挂在手臂上,人靠着自己家门,满脸的不耐烦。

听他说电话赶紧抬手摸摸兜里电话,没找到,一脸茫然,恐怕在想自己的电话是不是丢了。

瞿海映服了书正,“电话在家里,我外面打,里面在响,你根本就没带。”几步走过来,伸手在书正的包里掏钥匙,打开门外套一丢,直接躺床上去。

书正想他一定是等了很久,过意不去,拿杯子给他倒水,端到身边。

站了起码一分钟,瞿海映才打眼看他,“要了多少钱回来啊?”说着伸手拿过杯子,咕嘟嘟一口气喝干。

书正觉得这件事儿跟瞿海映说得不一样,瞿海映应该被噎一回,从包里摸出欠条,很是郑重的交给瞿海映。

瞿海映顿时惊喜了,有新发展啊,捞过欠条却看都没看说:“之前叫我来你这儿吃饭,改今天吧,弄点儿好吃的不难为你吧?”

书正拉开冰箱拿出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水饺,一身轻快得朝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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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正端着水饺过来的时候,瞿海映脸上盖着欠条已经睡着了。

书正把他的水饺盖上免得凉了,自己端起另一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起来。吃第一口的时候书正想起陈煜傍了个富婆之后,立马从宿舍搬走,再回剧团的时候开的都是百来万的车了。自己也找了个人包养自己,说得响当当的富贵荣华要什么给什么,结果还跑到自己这破宿舍来睡觉、吃饭……不会是遇到冒牌货了吧?

书正觉得要真是那可就惨了,初吻都给他碰没了,折本了。

一想到这个觉得挺好笑,真是人各有命啊……

“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瞿海映也不是道什么时候醒了,抹下欠条看着书正继续讽刺人家,“我以为做什么山珍海味给我呢,结果闻到一股猪肉白菜饺子味儿,书正老师待客之道真是有风度的很啊……”

书正夹起一个水饺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吞下去之后,淡淡道:“是芹菜牛肉馅。”

瞿海映从床上爬起来,两步快来到桌边,端起自己那碗,一脸嫌弃吃了一个,却意外觉得口感不错,坐下来认真吃。

书正看看他又看看飘落在床边上的欠条,放下筷子,躬身去捡欠条。

瞿海映头都没回说:“别捡,捡回来给你揉了。”

书正不理他,还是把欠条捡了起来,叠好要放进抽屉的时候,瞿海映已经在身边了,抽走欠条,扔在桌子上,手指头戳着欠条笑说:“你是不是特别感动,张有财比我说的有情有义多了,给你一张欠条……”

书正撇头看着笑嘻嘻的瞿海映,郑重的点点头。

瞿海映一下子笑得裂开了嘴,勾勾手指头让书正看欠条,“宝贝儿哎,你看看你家张有财落得款。”

书正探头看,张有财在落款处龙飞凤舞签得张达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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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生气的,可书正又觉得不能让瞿海映看笑话。乒乒乓乓洗了碗,站在花架子前发闷。

瞿海映在书正的房间里四处捣鼓,跟玩探险游戏的小孩儿没区别。一会儿拎起一本书翻看,一会儿捏着书正的小玩意儿把玩。翻到一本相册,瞿海映兴趣大增,也不问问人家书正同意么,抱着坐到床上翻看。

走马观花地翻看,都是书正进剧团之后的照片,无非是出去表演、游玩的合照什么的,单人照都挺少。满心以为可以看到一点儿青葱岁月书正老师的瞿海映有点儿失望。

翻到一张和张有财的合照,瞿海映用看笑话的口吻说:“书正老师,张有财的照片你还要不要?我可以帮你撕掉它。”

发闷的书正一个激灵,脸色大变,冲进来要拿回相册。

瞿海映看他脸色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宝,赶紧飞快往后翻,连翻两页之后,一张扮相灵秀的小旦单人照进入眼帘。

说时迟那时快,瞿海映二指夹着往外扯的同时书正扑了上来,两个人的重量加上冲击,身下的老式木头单人床不堪重负,哐当一声塌了。

☆、第四回

房间里起码一分钟没有声音。

瞿海映手脚并用抱住扑上来的书正,一手高举着那张小旦照片,对着灯光细细地看,穿着水田衫,持着拂尘……

这扮相瞿海映想了想,笑道:“书正老师扮陈妙常不错嘛,好比江上芙蓉独自开……”

书正听他语中笑意有些生气,想抬头却被他箍在怀中,头抬不得,身子也动不了,挣扎几下之后,瞿海映把人抱得更紧了,“别动,又要塌了!”说这话他自己都想笑的紧,结果还真把书正给吓住了。

床是往里面倾斜的,塌得是靠墙的那边。俩往里边滑,越靠越近。

书正绷着脸不晓得做什么办法,瞿海映抱着他看着照片哈哈哈,书正再被刺激就不管了,抬手要把照片抓回来,这一动,又是一声哐当,外面一条床腿也塌了。

两个条件反射抱紧叫了一声儿啊,尘埃还没落定之前,楼底下有人骂:“搞啥搞,吃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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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底下歪脖子树下有一堆青砖,书正老师我陪你去弄几块上来垫床怎么样?”瞿海映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看书正收拾塌了的床铺。瞿海映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就去观察床腿,嘲笑书正坚持不懈养白蚁终于有所成就,气得书正咬了唇。

书正不搭理他,把床单被褥裹起来放另外的椅子上,看了瞿海映一眼,书正噔噔噔三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间门,指着黑黢黢的走廊,半天憋了两个字,“出去。”

瞿海映动都不动,嬉皮笑脸说:“把照片给我,我就出去,除非你抬我,不然半分不挪。”说罢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瞿海映还拍了拍椅子。

书正唱小生的,天晓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小旦的扮相,还拍照留念了。刚才看床腿的时候被书正把照片抢了回去,瞿海映十分惦念。

书正鼓着眼睛气呼呼走回来,抓着瞿海映的领口要拖人。

瞿海映的堆头岂是他书正一只手就可以拖动的,使了老大的力气,瞿海映纹丝不动,正准备使双手的时候,瞿海映这贼厮捞起身旁椅子上的床单,把书正从头给蒙住了,一把抱腰给扛起来,“我这就出去,书正老师你别费力气了啊!”

书正双脚离地着了慌,喊一声儿“瞿海映”,带着七分怒气三分怕。

瞿海映一听把人放下来,埋头抵住书正的额头,然后笑着答应他,“哎。”

书正站地上心里有了底,可瞿海映不再说话也不再有动作。纵然书正睁大了眼睛,眼前也只是茫茫一片。

瞿海映看着被床单蒙着头的书正,看见他面上的床单微微动,想着他一定是气呼呼半憋着的样子,嘴角浮起一抹笑。

微微弯腰,吻住床单后面的唇,小小辗转一下之后便松开了,瞿海映抱住人,用一种饱含着挑逗的语调轻声说:“不睡这儿了吧?”

书正却像是被这一句给叫回了魂,忙不迭扯下蒙在头上的被单,耳根子红着埋下头。

瞿海映梳理一下书正的头发,拿了一应东西,过来领人走。依然捏着书正的手腕子,他人在前大步走,逼着书正在后面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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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大门上挂着一盏白炽灯,等到瞿海映拖着书正走到跟前时,闪几下灭了。从远远的楼道口所来的灯光,让书正和瞿海映的影子一下子变得特别长。

瞿海映前脚跨出了大门,书正反手拉住了大铁门。

生锈的栏杆很是硌手,书正不敢放手。

瞿海映拉他不走,回头来看着书正。

书正拼命抽回自己的手,一抽回去,就背到身后。

瞿海映嘴角噙着一抹笑,等着书正做下一个动作,说下一句话。

书正看着瞿海映的肩头,僵硬的转身,连走好几步之后才回过头来偷偷看一眼,又埋头往回走。

瞿海映看着书正比平时快许多的步伐,几乎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