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房戟与嬴戈昨夜在御书房探讨治旱之计,二人意气相投,谈得十分起兴。

房戟作为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在这一方面理所当然地具备知识优势。但他并未炫耀自己的知识,而是刻意地在嬴戈面前有所保留。

倒不是信不信任嬴戈的问题。只因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地理环境的了解在房戟眼中看来实在太过浅陋,他若是把肚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难免会引起怀疑。

重生还没几天,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当成妖魔鬼怪给抓起来。

纵使如此,房戟提出的计策也足以让嬴戈如获至宝了。房戟与那些张口便是“上天”“鬼神”的王公大臣截然不同,他似乎并不如何敬重上天,也丝毫不畏惧鬼神。这令嬴戈感觉十分新奇,同时又十分迷惑。

王位为庶兄所夺,被迫代庶弟远嫁,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并且不作出任何反抗的人,不是性格过于怯懦,便是恪守礼法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房戟显然不属于前者。嬴戈原本以为他是后者,如今看来,却又不尽然。

以房戟在他面前展露出来的性格,遑论逆来顺受,在宣赵新王登基当日率兵杀入王宫,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才是明显符合房戟路数的做法。

这其中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房戟的真实面目?

内心的疑惑蠢蠢欲动,却被嬴戈强行按捺下去,并未宣之于口。

嬴戈是聪明人。聪明人的特质之一,便是明白什么不该问,什么该问,该在什么时候问。

此时此刻,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房戟初到大秦,即便对自己有所防备,也是人之常情。他所提出的种种治旱之计,已经足见其才略和诚意。

嬴戈向来不缺乏耐心,更不缺乏野心。他看中了哪座城池,就一定要将其纳入大秦的版图。他看中了哪个人,就一定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当二人谈毕,房戟打了个呵欠,已然困倦得不行。

嬴戈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体贴道:“凤寰殿路远,今夜便不要回去了,随寡人在重华殿歇下罢。”

房戟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闻言点点头,心想嬴戈这家伙还是蛮上道的。

他被嬴戈一路牵至寝殿,到了床榻前面,他蹬掉脚上的木屐,倒头便睡。睡梦中隐隐感觉到有人替他除去了衣衫,将他搂入怀中。房戟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那人坚实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睡着的样子显得十分无害,浓密的眼睫安静地低垂,脸颊因为挤压微微鼓起,显出几分莫名的稚气,完全不似清醒时那般锋芒毕露。嬴戈疼爱地吻了吻房戟的发顶,一条手臂环着他的腰,与他一同入睡。

他想,来日方长。

-

“殿下……殿下……”

青辞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此时的房戟尚在睡梦之中,乍遭人唤醒,感受便不那么美好了。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意图再次睡去。

青辞知他困倦,却也无奈,“殿下,前来参拜的妃嫔们已在正殿候了一个时辰了。”

妃嫔?什么妃嫔?

房戟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大脑费力地思索自己哪儿来的妃嫔,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

妈///的,他哪有什么妃嫔,明明是嬴戈的妃嫔。

按照礼制,王后大婚第三日,妃嫔们理当前往王后寝宫行参拜之礼。只是由于房戟昨夜未曾宿在凤寰殿,而是宿在重华殿的缘故,妃嫔们才一大早便聚至重华殿。

毕竟这是早先便定下的规矩,人来都来了,纵使房戟嫌麻烦,也不好直接叫她们回去。

房戟于是强忍困意,起身任由青辞和一众侍女为他梳洗打扮。

这是房戟来到大秦之后第一次接受后宫妃嫔的参拜,外貌上自然是马虎不得。房戟半盍着眼睛,随她们折腾去,只在青辞询问他要不要涂些唇脂的时候立马表示了拒绝。

青辞有些遗憾,“妃嫔们头一次前来拜见,殿下应该艳压群芳,教她们不敢造次才是。”

正为房戟簪发的侍女盈盈开口道:“殿下龙章凤姿,即便不施脂粉,也是无人可比,妃嫔们但凡一睹殿下风姿,自当自惭形秽。”

房戟虽然对与一群女人比美这件事情没有丁点儿兴趣,但会说话的人总是讨喜。他从镜中望了一眼那簪发的侍女,颇有兴趣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落落大方道:“回殿下,婢子名叫知画。”

知画容貌秀美,眉眼间带着一丝媚意,乌黑的倭堕髻上别了一朵鹅黄色的绢花,看上去仿佛一幅赏心悦目的仕女画。

“你是重华殿的宫人?”

知画摇头,俏生生地笑道:“婢子是殿下的陪嫁侍女,有幸跟随殿下,是婢子的福气呢。”

这姑娘机灵,说话行事都甚为体面,又是宣赵人,留在青辞身边应该能给她做个帮手。思及此处,房戟便对她说道:“今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同青辞一样做我的贴身侍女。”

“婢子遵命。”知画福了福身子,“青辞姐姐侍奉殿下多年,婢子不敢自比,今后愿为青辞姐姐驱使,共同侍奉殿下。”

“妹妹言过了。”自家殿下身边能多个可心的人伺候,青辞自然也是高兴的。

-

后宫妃嫔们此时仍在正殿中等候,有些纵使等了许久也未曾显露出半分不豫之色,有些却已然等得不耐烦,开始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起来。

“王后这么久还不露面,是不是存心晾着我们,想一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

“他何须如此。你且看我们身在何处?这儿可是重华殿!你可曾见过大王准许哪位妃嫔宿在重华殿?”

“这倒是不曾……”

“所以说啊,王后今日在重华殿接受后宫众人参拜,就是给咱们最大的下马威。”

齐美人听了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身为男子,竟也混进这后宫中来以色事人,真是恬不知耻。”

齐美人乃是大秦右司徒齐肃的嫡女,家世显贵,因嬴戈并未置夫人的缘故,在房戟到来之前,她便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子,手下追随者不在少数。

戚良人低声劝道:“姐姐可小声些罢,万一教人听去,岂不让王后抓住了姐姐的把柄?”

齐美人满心不屑地哼了一声,“怕什么,我父亲可是大秦的右司徒,即便是王后又能奈我何?”

以她的容貌家世,王后之位本应是她的囊中之物。都怪那该死的通州之盟,逼得自己将原本唾手可得的后位拱手让人。

如今这王后还借重华殿向自己示威,当真是可恶至极。

“王后驾到——”内监尖细的通报声传来,众妃嫔连忙停住了议论,伏地行礼。

“臣妾参见王后殿下,王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房戟落座后,众妃嫔方敢起身,“臣妾谢王后殿下恩典。”

房戟一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满殿的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倒真看见好几个符合他审美的女人。

操,嬴戈这丫也太招人嫉妒了。

而妃嫔们抬头望向房戟,却有不少都双颊飞红。

嬴戈素日勤于政务,极少踏足后宫,许多妃嫔连嬴戈的面都未曾见过。加之她们久居深宫,见到的不是侍卫就是内监,平常哪里有机会能够见到如房戟这般风流倜傥的男子。

“今日怪我起迟,让各位久等了,还请各位见谅。”

妃嫔们疯狂摇头,不妨事不妨事,反正我们有的是空,殿下切莫自责!

齐美人见此前还满腹牢骚的后宫众人一时间竟都消了怨气,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这一群没用的东西,自己清了清嗓子,娇声道:“殿下侍奉大王辛苦,妹妹们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殿下初到大秦,怕是还不清楚大秦的规矩。王后大婚第三日,应在凤寰殿接受后宫妃嫔参拜,殿下如今却将这重华殿当成了自己的凤寰殿,臣妾唯恐此事传扬出去,有损大王威仪。”

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漂亮,却一脸刻薄之相,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房戟挑了挑眉,“你是在教训我了?”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好心告诫殿下,既然身为王后,就应该恪守礼节,为后宫之表率,而非教唆大王贪于享乐,流连后宫,荒废政事,毕竟——”齐美人句句带刺,满心想让这个远道而来的王后领教到自己的厉害,杀一杀他的威风,“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

原本房戟就睡眠不足,起床气大得吓人,能坐在这里已是极力克制的结果了,偏偏这个小妮子还敢在他眼前不知死活地蹦跶。

齐美人语毕,骄矜地昂着头,期待着房戟朝她大动肝火,抑或是灰头土脸地当众认错。无论房戟作何反应,都会有失王后风范。这一场对决,便是她赢了。

没想到房戟盯了她一会儿,不怒反笑,轻描淡写地问她:“嬴戈临幸过你几次?”

只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齐美人陡然变色,一张脸上红红白白,好不精彩。

戚良人见势不好,急忙帮腔,斥责房戟:“殿下怎能直呼大王名讳!”

房戟毫不理会,只盯着齐美人,唇边的浅淡笑意未达眼底,硬生生看得她心头发寒。

她咬住嘴唇,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根本难以启齿。

表面上,她凭借娘家的权势成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人,日日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嬴戈却从未临幸过她一次。

房戟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他心情不好,说话便没了半分客气,嗤笑道:“连点勾引男人的手段都没有,也敢跑到这儿来教我规矩?”

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