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齐美人毕竟是右司徒嫡女,从小在府中过的都是众星捧月的日子,入宫以后亦是人人奉承,哪里受过这般羞辱。她被房戟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臊得满面通红,却仍不甘心就此落败,更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于是梗起脖子嘴硬道:“我……我等既身为大王的妃嫔,自当谨守妇道,怎能勾、勾……”

她望着房戟似笑非笑的神情,因羞愤而几乎说不出口,脸蛋红得几欲滴血,“……怎能以勾引男子为己任!殿下贵为王后,不修妃嫔之德,竟只看重这些……污秽之事!如此怎堪为后宫之表率!”

房戟歪了歪头,“你都说了,我是王后,自然不用修妃嫔之德。”

齐美人气得只差吐血,“你!你强词夺理!”

知画正屈膝为房戟奉茶,闻言登时转向齐美人,脆生生斥道:“齐美人好大的胆子,称呼王后殿下竟敢不用敬称!”

齐美人方才是气得昏了头,此刻回过神来,额角不禁添了冷汗,气势也不由自主地虚了几分。

房戟先前与她说话时直呼嬴戈名讳,此举本应成为她手中的把柄,足以让她在嬴戈面前告上一状。可一个不小心,自己却又落了把柄在对方手里。

房戟却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悠悠问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何为妃嫔之德?”

“温良恭顺,谦卑识礼,凡事以大王为重,为大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齐美人说得愈多,面色便愈是苍白,说到最后险些站立不稳。

这一条条妃嫔之德,说出来,正宛如数道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自己的脸上。

齐美人身后,一干妃嫔则开始窃窃私语,偶尔还发出几声窃笑。

那声音落在耳中,就像是在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当众顶撞王后却没讨到半分好处,反而丢尽了颜面。

“温良恭顺,谦卑识礼,还要为王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房戟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语带戏谑:“你一条都没做到嘛。”

自己挖坑往里跳,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傻得有点可爱。

齐美人似是被这寥寥数语压垮了脊梁,颓然跌坐在地。

戚良人在一旁察言观色,已然领教了这王后的厉害,再不敢生出挑衅的心思。可她身为齐美人的左膀右臂,却也不好放任她瘫坐在此,于是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伏地恳请道:“殿下恕罪,齐美人乃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冒犯殿下,臣妾斗胆,求殿下宽恕。我等今后一定恪守妃嫔之德,时刻谛听殿下教诲。”

见这两人服软示好,房戟也无意继续穷追猛打,便微微扬首道:“把她扶起来罢。”

“臣妾谢殿下恩典。”戚良人搀起齐美人,两人如丧家之犬一般忙不迭地退向一旁。

“我对你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只有一条,”房戟环视满殿的妃嫔,只见人人低眉顺眼,凝神谛听,顿觉十分满意,“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尽力为嬴戈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房戟的算盘打得哗哗响。嬴戈的后宫里有这么多女人,哪怕一人生一个,孩子也多得看不过来。这样一来,嬴戈应该就不会总打他的肚子的主意了。

他虽然不介意与嬴戈保持炮///友关系,可让他挺着个大肚子为嬴戈生儿育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臣妾谨遵王后殿下教诲。”

房戟点点头,挥退了她们,茶也没喝,回去继续睡他的回笼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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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戈下朝之后,吴敬昌附在他耳畔,将今早重华殿发生的种种悉数告之。

嬴戈听得唇角微勾。他的王后说话何等厉害,连他都尚且招架不住,何况是一群后宫女子。

刚刚在朝堂上钦定了负责修渠的人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房戟,告诉他这一消息。

“……尽力为大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吴敬昌说完最后一句话,只见嬴戈陡然变色,唇边的些许笑意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的愠怒。

“他是这么说的?”

字字都宛如冰渣子砸到身上,吴敬昌打了个哆嗦,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心里暗暗替房戟捏了一把汗,“是。”

嬴戈听了拔脚便走,迈出几步,忽然停住,回身问吴敬昌:“他现在何处?”

“回大王,殿下此刻仍在重华殿,”吴敬昌脑筋转了转,笑着补充道,“想是等着大王一同用午膳呢。”

嬴戈冷笑一声,疾步朝重华殿走去。

吴敬昌赶紧追在后边,一边追一边摇头。

王后胸中韬略过人,怎么就猜不中大王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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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戈一路冲入寝殿,扳过那床帐中酣睡之人的下巴,厉声道:“房叠玉!”

房戟的回笼觉刚睡了没一会儿,此刻骤然惊醒,忍不住就要骂娘。

待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嬴戈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狭长的墨眸中仿佛孕育着风暴,转瞬便要将他吞噬。

房戟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昨夜睡迟了便困得不行,这货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一天天杀气腾腾的?

“房叠玉,你可真是好样的。”嬴戈气得双目发红,见房戟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不明所以,只恨不得将这人一口口吞下去。

“我怎么了?”房戟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他皱了皱眉,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值得嬴戈如此大动肝火。想来想去,也只有方才的妃嫔参拜一事了。

操,敢情这货是替自个儿的后宫出气来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房戟用力扳开嬴戈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出口便是浓浓的嘲讽:“怎么,我让你的宝贝儿们白白等了一个多时辰,你的什么美人良人也在我这儿受了气,你是心疼了,要替她们报仇?”

“寡人才不管她们等了几个时辰,”嬴戈咬牙切齿道,“你让她们,尽力为寡人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房戟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这个,一时有些愕然,“不对么?”

身为王后,勉励妃嫔们尽心尽力为自家大王开枝散叶,难道不是胸襟宽广的贤后楷模吗?

嬴戈哽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点头道:“对,你说的没错。”

房戟躺在床上,困意依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直到嬴戈伸手解开了腰带,扔在地上。

房戟瞬间炸毛,浑身困倦霎时飞去了九霄云外,蹦起来就往床下蹿,“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没——”

嬴戈反应迅捷,从背后圈住房戟的腰,反身将人狠狠按在床榻之上,一把扯下了亵///裤。管他如何扑腾挣扎,他自如泰山压顶一般巍然不动。

“如你所言,为寡人开枝散叶乃是后妃的份内之事,王后身为后妃之首,理应以身作则,为后宫之表率。”

(生命的大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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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辞、知画与吴敬昌守在外头,耳听帘内争执不断,三人皆是万分担忧。

忽听得房戟一声痛呼,青辞、知画登时头皮发麻,极想进去瞧瞧情况却又不敢僭越,于是相对垂泪,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反观吴敬昌,面上的紧张之色倒是马上舒缓了下来,笑呵呵地安慰二位侍女:“姑娘们莫怕,里头已经没事了。”

“公公这是何意?”青辞哭得梨花带雨,生怕自家殿下触怒了嬴戈,要遭受皮肉之苦。

吴敬昌慈祥的笑容中透出一丝隐约的暧昧:“姑娘们可曾听说过,民间有一句俗话,叫作‘床头吵架床尾和’。大王和殿下乃是新婚夫妻,夫妻之间这一点小小的争执,哪会有解决不了的?”

她们还未领悟吴敬昌话中的涵义,不一会儿便听得帘内传出令人耳热的喘///息呻///吟之声,登时双双羞红了脸。

“二位姑娘,可以放心了罢?”吴敬昌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笑吟吟地对她们说,“姑娘们可去命人准备些饭食,大王和殿下过些时辰,定然是要用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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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大和谐♂)

余韵平息以后,嬴戈温存地抚摸着房戟平坦的小腹,仿佛那里面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房戟被摸得浑身发毛,不着痕迹地拍开了他的手,倦声道:“我饿了,弄点儿吃的来。”

男人每到这时候总是心情颇佳,嬴戈倾身在房戟唇角落下一吻,便翻身下床,命宫人将午膳送进来。

青辞和知画受了吴敬昌提点,早早地便备好了,一经传唤,手中端着餐食的宫人便鱼贯而入。

方才在外面听了那些动静,她们一见房戟、嬴戈二人,不觉面上发烫。原还担心自家殿下受了大王欺负,如今一瞧,只见房戟懒怠地倚在嬴戈怀中,发顶抵着嬴戈的下巴,指使嬴戈替他拿过一块糕点。平日里在众人印象中杀伐决断、威严无比的大王却也丝毫不恼,拈起糕点送至怀中人嘴边,眼中宠溺着实骗不了人。

“找到去丰州的合适人选了么?”房戟嚼着糕点,口中溢满甜香,自己都未察觉地眯了眯眼睛。

嬴戈修长的指尖抹去房戟沾在唇边的糕点碎屑,坦然地送入自己口中,“丞相举荐了雍州李润,寡人封李润为水部郎,让他即日前往丰州主持修渠一事。”

“丞相?”房戟问,“可是迟子墨?”

嬴戈颔首,“正是他。”

“听说迟子墨与其弟迟子苍皆是惊才绝艳之人,”房戟又张嘴吞下一块糕点,边嚼边道,“有机会真想见见他们。”

“寡人会让你见他们的。”嬴戈揉了揉他的发顶,“他兄弟二人在寡人尚为皇子时便追随寡人,乃是寡人的肱股之臣。今日朝中有人反对修渠之法,还是他二人力排众议,支持寡人。”

房戟心下了然。这迟家兄弟二人既有从龙之功,且是嬴戈的左膀右臂,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除了才华能力必不可少之外,自然也要深谙审时度势,不可居功自伟的道理。

古往今来,名臣良将,最怕的不外乎一句“功高震主”。

能在个人的大权和主上的信任之间取得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这兄弟二人显然并非等闲之辈。

“如今丞相已到了婚配之年,寡人有意替他指一门亲事。”嬴戈说道。

“对象是谁?”房戟问。

“是杜太傅的嫡女。此女温婉贤淑,与丞相门当户对。杜太傅已向寡人提过此事,说是有意觅迟丞相为婿。”嬴戈说到此处不禁低笑,房戟感觉到自己背后倚着的胸膛微微震动,“想是他家千金早已对迟卿芳心暗许,杜太傅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竟也要厚着脸皮替女儿求亲,实在是难为他了。”

“那迟丞相愿意么?”此话一出口,房戟便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极为幼稚的问题。

世家之间相互联姻,本就是以婚姻为名的政///治///结///盟。只要双方的利益得到了巩固,那联姻之人愿意与否,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这一点,他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这样的人,婚事何曾由得了自己。”嬴戈对他说道,“你以为寡人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都是寡人喜欢才纳入后宫的么?为了笼络世家大族和朝中重臣,连寡人都只得妥协,迟卿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这后宫表面上看起来一派歌舞升平,本质上却是权力与地位的角力场。

嬴戈轻轻摩挲着房戟的脸颊,所幸,在这刀光剑影、暗箭如林的纷争之地,他们阴差阳错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