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八卦作为后宫人民的主要精神食粮,传播的速度向来媲美光速。“王后殿下亲自将温少使抱回晚晴轩”毋庸置疑地雄踞后宫新闻的头版头条,有如插翅一般传遍了各宫各院。
嬴戈下朝后,看见吴敬昌讪讪地立在不远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家王后大概又搞了什么事情。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无论房戟说出何等惊世骇俗之语,做出何等出人意表之事,他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了。
嬴戈目前的心态称得上是十分乐观。
“大王,今日宫内盛传,温少使在御花园伤到了腿脚,恰逢王后殿下经过,殿下于是出手相助,亲自将温少使……送回了晚晴轩。”吴敬昌斟酌着言辞,故意略过了重点。
可惜这种把戏根本糊弄不了嬴戈,他眉峰一挑,“怎么送回去的?”
吴敬昌偷偷瞄着嬴戈的脸色,见他不太像是要发怒的样子,遂大着胆子道:“奴才听人说……是抱回去的。”
看吧,无论自家王后做出何等出人意表之事,他都已经能够……
嬴戈猛然掀翻了面前的漆案,接受什么接受,这让他怎么接受!!
吴敬昌惊得一跳,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大王息怒啊!”
嬴戈气得面色铁青,竭力在脑中回忆温少使其人,却连她长成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房戟曾经提过“想要个后宫”,尽管即刻便被他强行“镇压”了下去,每每想起来,却始终令他如鲠在喉。
凭房戟的才貌与地位,甚至不消勾一勾手指,自会有数不尽的狂蜂浪蝶纷拥而至。
更何况这人原本就存了招蜂引蝶的心思!
睥睨天下的大秦之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求而不得的无力感。
沙场之上,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是面对房戟,他却屡战屡败丢盔卸甲。
他可以用权势来换取房戟的忠诚不二,却不能用同样的办法来搏得房戟的一片倾心。
可自己又是何时何地为他所倾倒的呢?嬴戈不禁回想道。
大概就在第一眼罢。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蹙起两道剑眉,“寡人是不是生得不够好看?”
吴敬昌原本大气也不敢出地跪着,生怕嬴戈大动肝火,冷不丁听他问了这么一句话,吓得打了个激灵,“大王这是哪里的话,放眼大秦,谁不知大王乃是天人之姿,无人能比。若是连大王都称不上好看,那这天下便没有好看之人了。”
吴敬昌说的倒是真心话。可怜他绞尽脑汁,也猜不透自家大王究竟想到了何处去,怎生出这般古怪的念头。
嬴戈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那为何王后还要到别处去沾花惹草?”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哇。这句话吴敬昌只敢在肚子里暗暗腹诽,可不敢说出来,他还想保住自个儿的脑袋呢,“依奴才之见,王后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殿下心里,还是有大王的。”
“寡人要的不仅于此,”嬴戈烦躁道,“寡人要他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系在寡人身上。”
吴敬昌小心翼翼地回道:“大王可知,情之一字,最是急不得。大王想啊,殿下在母国受过那么多委屈,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更是难以向人敞开心扉。再者,据奴才观察,殿下为人爽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大王若总是态度强硬,不仅难以讨得殿下欢心,恐怕还会……适得其反呀。”
吴敬昌的前一番话令嬴戈念起了房戟在宣赵的种种不幸遭遇,感到十分心疼。可后面的一番话,却似小箭一般“嗖嗖嗖”戳中了他的痛处。
每次自己被房戟激怒,不是即刻大发雷霆,便是将人压到身///下一通“教训”。时日久了,房戟又怎会喜欢自己呢。
嬴戈冷静下来,对于如何处理今日房戟与温少使一事也有了主意。
既然自家王后吃软不吃硬,那他便投其所好。
有的放矢,锲而不舍,还怕攻不开他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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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戟来到御书房,见门外站着一个人,背影酷肖嬴戈,身上穿的却是大臣的朝服,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好奇。
“王后殿下金安。”御书房外的宫人们见王后驾临,纷纷恭敬道。
那人闻言回过身,容貌竟与嬴戈有八分相似。他拱手行了一礼,微笑着说:“臣弟嬴澈,参见王嫂。”
“王嫂”这个称呼听得房戟嘴角忍不住抽搐,即便他“嫁”到大秦已经有些时日,却依旧适应不了嬴戈的“妻子”的身份。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收下了嬴澈的问候。
而嬴澈之所以没有引起房戟的反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那便是此人身上的君子气度,一言一行都令人如沐春风。再想想自家那个动辄杀气腾腾的蛇精病,房戟在心内默默吐槽,一母所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与此同时,嬴澈亦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戟。
大婚当日,嬴澈位列群臣之中,自看到房戟的第一眼始,一个念头便一直萦绕心间——
此人有王者之风。
如今直面其人,嬴澈内心的感觉愈发强烈。
宣赵失人,必酿祸果。大秦得人,福祸难料。
不过,素来不近美色的王兄既然对这位远道而来的王后如此宠爱,想必亦有降服此人的自信。
有他在,或许能让王兄松口,应允自己所求之事。
嬴戈还没来,房戟站在御书房外等得无聊,便欲与嬴澈闲聊几句,借以消磨时间:“你是嬴戈的六弟?”
他说话时并不曾刻意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语气和神态都十分随意,甚至透着几分恣肆狂妄的江湖气,眉梢眼角风流散去,放眼一望却尽是矜贵。
嬴澈轻轻挑眉,惊讶于他直呼当朝国君名讳的胆量。目光扫过房戟身后的两名侍女,只见她们神色不变,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于是他聪明地没有多言,只颔首称是。
“我在宣赵时,便听闻大秦六皇子善抚琴,琴声有如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房戟唇角微扬,“不知我可否有幸欣赏?”
“王嫂过誉了,澈区区琴技,名不副实,”嬴澈拱手道,“只可惜今日琴不在身畔,来日若王嫂有兴,澈必当为王嫂一奏。”
“好,那便说定了。”房戟顿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你……叫我‘房戟’便是。”
“这如何使得,”嬴澈哑然失笑,“王兄若是知道,定要治臣弟不敬之罪的。”
房戟哥俩好似的搭上嬴澈的肩膀,“我呢不在乎这些虚礼,以后只要嬴戈不在,就别叫我‘王嫂’,记住了?”
嬴澈还未回答,便听见自家王兄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你二人,在做什么?”
两人宛若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然分开,房戟干笑几声,“我们……一见如故,哈哈哈,随便聊了两句。”
嬴澈则立即跪地请罪,“王兄恕罪,方才是臣弟僭越了。”
房戟观察着嬴戈的表情,见他面色冷峻,心道不妙,便也跟着垂下了视线。
嬴戈心中其实一清二楚,自己这个六弟平日最是温良恭谨,断不会失之礼数,怎奈自家王后如此不拘小节。他本要动怒,可一想起吴敬昌方才所说的一番话,胸中升腾而起的怒气便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再一看房戟委屈巴巴地低着头,与平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相比显出几分格外的乖巧,怒气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能如何呢,宠着便是。
嬴戈一语不发地朝房戟伸出手,房戟立马会意,抬起一只爪子搭在嬴戈手上。嬴戈的唇角极其不易察觉地向上勾了勾,开口对嬴澈道:“起来罢。”
“谢王兄。”嬴澈暗自松了一口气,刚一起身便被两人交握的双手给闪瞎了眼。
嬴戈牵着房戟走进御书房,对他说道:“坐在寡人身旁。”
房戟没什么意见,对他来说坐哪儿都一样。
可等他坐下之后,嬴戈倒是有意见了。
嬴戈不满意地盯着房戟与自己之间那宽阔得足以坐下另一个人的距离,“近一点。”
对面的嬴澈又一次被闪瞎。
房戟一口气哽在喉咙,心说老子不和蛇精病计较,朝嬴戈那边挪了挪。
人挪到了自己一伸手便能搂入怀中的地方,嬴戈终于满意了,抬眼望向嬴澈,“你今日来,又是为了关在天牢里的那个刺客?”
“正是。”嬴澈答道,“恳请王兄将此人赐予臣弟。”
他的语气平缓却坚定,似乎此人对他而言无比重要。
“此人意欲取你性命,赐给你,教寡人如何能放心,”嬴戈说道,“何况此人有北漠血统,极有可能是北漠派来的探子,怎能说放就放?”
“倘若王兄将他赐给臣弟,臣弟定然对其严加看管,决不会泄露任何机密要务,”嬴澈说到此处,顿了一下,随即轻声道,“即便死在他的手里,臣弟亦是心甘情愿。”
“胡闹!”嬴戈气得顺手抄起一卷奏章掷向嬴澈。竹简劈头盖脸地砸下,嬴澈却不闪不避,直直地望向嬴戈,果断抛出了杀手锏:“一见倾心的感觉,旁人不懂,王兄难道还不明白么?”
一针见血。
嬴戈被这小子猛然戳中了软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房戟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却也大概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无非是嬴澈看上一个北漠小刺客,小刺客因为行刺被关进了天牢,于是嬴澈几次三番来找嬴戈要人,可嬴戈担心这个傻弟弟性命不保,愣是不松口。
不过,对想杀自己的刺客一见钟情……房戟咂咂嘴,嬴澈看起来是个翩翩君子,其实蛇精病的程度跟自己的亲哥很有的一拼嘛。
嬴戈捏了一下房戟的手心,将他的思绪从不知什么地方拽了回来,“换作是你,会如何处置此事?”
房戟感觉到嬴澈恳切的目光灼灼地投向自己,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些于心不忍,遂说道:“嬴澈既然想要,便将那刺客赐给他,以后就关在府里,生个儿女成群,还怕她再起异心不成?”
此话一出,只见嬴戈神情晦暗,嬴澈面露难色。
嬴戈注视了他半晌,方道:“那刺客乃是男子。”
房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