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房戟无奈地想,我就不该说话。
嬴戈若有所思地望着房戟,眸中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半晌,他终于开口对嬴澈道:“既然王后为你说情,看在王后的面子上,寡人准许你将那刺客带回侯府。不过,鉴于那刺客在天牢中尚未招供其是由何人指使,又是为何而来,寡人会指派五名大内高手扮成你侯府的下人,时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绝后患。如此处置,你可愿意?”
饶是光风霁月如嬴澈,此刻也难掩欣喜若狂,英俊的面孔上神采飞扬,只恨不能立即背生双翼飞去天牢将心心念念的那人接回府上:“臣弟谢王兄王嫂恩准!王兄思虑周全,臣弟定会处处谨慎,绝不辜负王兄与王嫂的信任!”
“倘若从那刺客口中得知了与北漠有关的消息,”嬴戈凛然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嬴澈闻言,即刻收敛了面上的喜色,拱手回道:“臣弟明白。”
眼见嬴澈挺拔如松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御书房门外,房戟不禁轻笑道:“你这个六弟倒是挺有意思。”
吴敬昌将方才嬴戈掷到地上的那卷奏表捡起来,擦拭一番后放回案头。嬴戈展开奏表,哼笑一声,“他为此事求了寡人不知多少次,今日多亏有你在,总归让他得偿所愿了。”
“那下次再见面时,可要让他多给我弹几首曲子当作酬谢。”房戟得意道。
“他的琴技炉火纯青,多弹几首曲子又有何难。你有恩于他,哪怕你开口向他索琴,他也会欣然相送。”嬴戈先是摇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勾唇道,“寡人记得少年时曾与他一道在京中游玩,恰逢一大户人家失火,火势甚旺,路人皆唯恐避之不及,他驻足听了一会儿,竟冲入火场,却不想最后——”
“最后怎么了?”房戟不禁好奇道。
“——救出了一张琴。”
房戟:“……”
文艺青年的想法,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懂。
“所幸他不过是烧断了几缕头发,身上无伤无损。尽管如此,寡人还是受了母后好一顿责备。”嬴戈的语气有些无奈,目光中却透出几分怀念。
房戟闻言,一个没忍住,乐了。一想起嬴戈这货竟然也有惨兮兮挨骂的时候,实在令他感到无比舒爽。况且这样的嬴戈也比往常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仿佛终于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走了下来,甚至肯与他人分享年少时做过的糗事。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房戟顺手抄起一卷奏表借以掩饰上翘的嘴角,后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又将奏表放回了原处。
嬴戈看出了他的顾虑,便将自己阅毕的奏表递给他,对他说道:“今后你可以任意进出御书房,寡人案头的奏表你尽可阅览,如有不明之处但须直言,不必有所顾忌。”
房戟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不怕我以权谋私?”
“新婚之夜,你答应辅佐寡人,与寡人一道逐鹿天下,问鼎中原。所以,寡人信你。”嬴戈沉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寡人的王后,在寡人这里,你百无禁忌。”
这一番话令房戟的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
曾几何时,他也给予过程隼全心全意的信任,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毫不迟疑的背叛。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傻子。”
嬴戈还以为自己无意间令房戟忆起了过去在宣赵时的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却见这人忽然抖擞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奏章。
嬴戈的手在房戟背后空悬了一会儿,无奈地放了下来。
中原五国在书写上所使用的文字迥乎不同,但这根本难不住房戟。作为宣赵的嫡出皇子,他自幼熟习中原各国的语言和文字,阅读大秦朝臣们的奏章没有丝毫障碍。
嬴戈身为国君,需要对大臣们呈上来的奏表进行批阅回复,而房戟则免了这一项任务,只是通过这些奏表来了解大秦目前的朝堂局势。两人看得专注,中途在吴敬昌的几番提醒下草草用罢午膳,便复又回到御书房埋头政务。
直到外头天色渐暗,重华殿的宫人们已将晚膳准备妥当,吴敬昌前来通报时,只见嬴戈与房戟对面而坐,一人执笔朱批,一人秉卷细审,斜阳金红色的余晖温柔地涂抹在他们身上,宛如一幅恬静而优美的画卷,连窗外一向啁啾的飞鸟都悄无声息地掠过,不舍得惊动。
吴敬昌听见身后的小内监悄声感叹:“大王和殿下可真是一对璧人呀。”
他回头猛瞪了一眼,吓得那出声的小内监鹌鹑似的缩起了脖子,再不敢言语。
这孩子名叫徐顺,是他的同乡,人生得清秀机灵,性子活泛又没有坏心,故而被他带在身边栽培。只有一点不好,就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皮子。
在这后宫里,多话之人的下场他见得多了,徐顺实在是难教他省心。
吴敬昌的心思活动了起来。大王不喜聒噪的宫人,若继续将徐顺放在自己身边,难免有一日会触怒龙颜,到时候不仅徐顺小命不保,自己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后宫妃嫔之中虽也有软弱好拿捏的,却不得恩宠,伺候这样的主子一辈子也混不出名堂,派徐顺过去便是埋没了。
君王的恩宠,即为后宫之人的立身之本。
而后宫最有权势也最有可能青睐徐顺的人,可不就近在眼前么?
房戟看完全部的奏表之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奴才参见大王、殿下,”吴敬昌上前几步,毕恭毕敬道,“晚膳已准备妥当了,大王和殿下若是要用,奴才现在就吩咐他们传膳。”
嬴戈搁下朱笔,用眼神询问房戟的意思。
房戟实话实说道:“我不饿。”
他在观看奏表的过程中,习惯性地针对奏表中涉及到的每一件大小事务进行分析,并构思可行的解决方案。目前的他仍处于思维高度兴奋的状态,丝毫感受不到饿意,反而更想同嬴戈探讨一番。
嬴戈便对吴敬昌道:“半个时辰之后再传。”
“是。”吴敬昌躬着身子,领着徐顺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房戟喝了一口茶水,仍然没有压下心头的澎湃之感。今日除了大臣们所奏的内容,他还仔细地阅读了嬴戈写在奏章上的批复。笔势雄健,要言不烦,字字都仿佛烙印在竹简之上,显现出执笔者非凡的胆略,缜密的思维以及过人的耐心。因而在看完这些批复之后,他对嬴戈又增添了几分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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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戈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执笔书写而有些僵硬的手腕,见对面的人望着自己双眼放光,虽不知其缘故,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原本就生得丰神俊朗的一个人,忽然这么一笑,柔软的目光从舒展的长睫下蔓延开来,宛若玉山倾颓一般令人心颤。
房戟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而后莫名有些慌乱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于是注意到了嬴戈的手腕。
“写了这么久,右手是不是很酸?”
“习以为常,倒也无妨。”嬴戈摇摇头,却停止了活动右腕的动作。
“要不……我给你揉揉?”房戟试探地问。
上次嬴戈替他揉腰,揉得很是舒坦,故而使他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自己替嬴戈揉一揉手腕,也可算是投桃报李了。
嬴戈眉梢微挑,答应得极为干脆:“好啊,那寡人便多谢王后体恤了。”
中间隔着一张漆案,总归是不方便,房戟于是起身坐回了嬴戈身畔,“手给我。”
嬴戈听话地抬起右手,让房戟握住。指尖触上他掌心坚硬的剑茧,房戟抿了抿唇,另一只手开始力道适中地按摩他的指节、虎口和手腕。
按摩手腕时,房戟尝试着灌注了一丝内力,一如嬴戈上次为他揉腰时所做的那般。调动内力的感觉对他而言十分奇妙,毕竟这是他上辈子从未体会过的事情。原主根骨绝佳,又勤于习武,内力充沛丰盈。感受着绵延不断的力量在经脉中流动,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嬴戈望着房戟专注的表情,时不时眨动的睫毛,还有低头时脖颈优美的弧线,右腕上的暖意顺着手臂一直流淌进了心底。
他倾身过去,在房戟的脸颊落下一个吻。
房戟方才揉得认真,险些吓了一跳,睁大了桃花眼疑惑地看向他。
“很舒服。”嬴戈的嗓音微哑,听起来分外性///感,“今夜你还要回去凤寰殿么?”
房戟没来由地觉得脑袋有些发涨,“回……吧。”
“留下来,好不好?”嬴戈反握住他的手,贴到唇边蹭了蹭,听见他扑哧笑出了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邀宠的妃子?”
出乎房戟意料的是,嬴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微潋长眸,轻启薄唇:“既然如此,王后今夜可愿宠幸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