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时候没有带小豆子。那是他的女儿，还是留给他吧。我素来脑子缺根弦，是照顾不好这个孩子的。

我亲了亲孩子香喷喷的脸，给她设了一个结界，想了想，又给临渊留了封信说清楚，我并无心睡他，也无意生孩子，只是脑子素来缺根弦，不知怎地做出了这等事情。孩子留给他，我立刻消失，还请他不要同我计较。

我认为这样很是妥当，站在洞里想了想，没什么遗漏的，便转身走了。

当大长老消失的那一刻，我脑子里有些东西渐渐清明起来，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切。在我降生不久，族长和大长老不知下了什么一步千里的局，他们在我的脑海里封印了一段话，只待合适的时刻，告诉我应完成的使命。

他说在大泽荒山有一处神秘处所，除了灵狐族无其他生灵可以到达。在那里可以置身尘世之外，也可以让一只灵狐活的和天地一样长久。只要我这只天地孕育的赤色灵狐一直活着，灵狐族就一直存在着。

当我莽莽撞撞，毫无目的的四处奔跑时，好像有熠狐族在到处寻找什么，我只得东躲西藏，避免和他们撞上，平添许多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四周，便已置身于那秘密的地方，那个可以让我和天地同寿的地方。

这里有一汪清澈的泉水，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无论我想知道那个角落的事情，都能从这里看到。

我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待着，一开始只觉得自己困极了，化为原形蜷成一团睡了起来，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于是我看向那泉水，想着看看外面变化如何了。却不曾想到洞中岁月容易过，外界却已过百年。

大泽荒山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人间已经天翻地覆。没有蓄着辫子的男人，也没有马车和熟悉的房舍，到处高楼林立，车辆飞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词语，当我看向泉水的时候，那些未曾亲身经历的时光在我脑中快速流转，数十年弹指间消失。

我看到了熠狐族青帝四处征战，遭受天谴，化身于无，临渊接管熠狐一族。他出乎意料地停止了他们追求最强的步伐，宣布熠狐族名为狐族，从此匿于大泽荒山中，举族修炼化身人形之术，同时学习人类的生存方式，最终实现和人类一样生活。

经过数百年来的努力，大部分狐族已经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下来，除了不老不死，几乎与人类无异。我看着这一切，觉得数百年前应天劫而生，降生灵狐族的应该是临渊，而不是缺根弦的我。

临渊是狐族带头进入人类世界生活的第一批狐，现在是身价上亿的某国某公司总裁，他的名字也变了，叫做林渊。

对了，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女儿，叫做林若初。

不过我在泉水里，经常看到林渊叫她小豆子。

自从我醒来以后，我就只在这儿做一件事，通过泉水看林渊和小豆子。

我很是纳闷，已经数百年时光，小豆子却还是一副七八岁孩童模样，扎着双马尾，十分娇小可爱。后来想想，许是我这母亲脑子缺根弦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我很想出去看看，很想抱一抱那软软糯糯的孩子，亲一亲她的脸颊，是否如她刚出生时那般香喷喷的。

我一日日地看着他们。看着林渊和小豆子的生活，深感自己当初溜走实在是这缺弦的脑子做的最对的决定。但我又开始一日日地纠结，要不要离开这里，去瞧他们一眼。

我想，我素来脑子缺根弦，我这不是已经瞧见他们了吗？我到底是想看他们一眼，还是想让他们看我一眼？

直到那天，我决定再也不纠结了。因为我看见林渊为小豆子准备生日，因为我看见小豆子睡着以后喊了一声妈妈。

我不知道临渊为何不给这孩子寻个母亲，毕竟以他的身份和外表，找个母狐狸不是什么难事，这父亲也当得忒不负责了些。看在我与他素来有些谈不上的交情，又同他睡了一觉的份上，还是帮他一帮。

于是我决定前往人间，为小豆子庆贺生日。

我化为原形跑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临渊和小豆子住的地方。跳上窗户看着里面的人。我又一次开始纠结了。

我，到底要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屋内的临渊正在为小豆子扎头发，同她说笑，眉眼间尽是温柔，嘴角满是笑意。他怀中小小的人儿乖乖地坐着，笑脸盈盈的。我看着他们，不禁失神。

突然，小豆子扬起头，对临渊说，“爸爸，妈妈来看我了。”

我心头一惊，急忙跳下窗户，躲过了临渊看过来的视线。我还未松口气，快速地奔跑，就听见身后传来呐喊声，“阿语！”

他怎么还记得我啊？可是我还是没有想清楚啊？我用了法力拼命离开，逃到一处窄窄的巷子里，化为人形，停了下来。

我穿着的仍是一身红裙，却不是百年前那一件了，我慢慢地向前走着，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我想，我这番折腾到底为何

前面似乎有异样的气息传过来，我停下脚步，抬眼看去。是西装挺拔的临渊牵着小小的若初——我们的女儿。

我定定地看着他们，仿佛百年前我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一般，那是我未曾见过的场景，是我不甚熟悉的画面，是我想要亲近却不由自主逃避的一切。

我脚步不由得后退，临渊急急向前迈了一步，喊了我的名字。他手中牵着的人儿挣脱了他的束缚，奔跑着扑倒我的怀里。

“妈妈。”怀里的小人儿喊。

我虽脑子不太灵光，却也知晓我虽生她却从未养过她一日，未尽一分为母之责，这孩子竟还肯认我，真的是临渊这狐太厚道了些。

我轻轻地抚摸着小豆子，不要脸地应了一声，怀中的孩子抬起头，露出更加灿烂的笑脸，又叫了一声“妈妈”，我又腆着老脸回应了她，还做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亲，果然还似刚出生那般香喷喷。

小豆子很开心地笑出了声，转过身对着临渊说，“爸爸，是妈妈！”

“嗯，”临渊迈开腿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是妈妈。”

他终于站定在我面前，我却有些不敢抬头看他。于是蹲在身子，轻轻地捏了捏小豆子的脸蛋，亲了亲她的小手，又摸了摸她耳边的碎发。小豆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安安静静地任由我动作，她真的很乖，很可爱。

上方终于传来临渊的声音，不是对我说的，“豆子，我们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好！”孩子扬起天真的笑脸，冲着临渊咧开嘴笑，然后又看着我，萌萌地说，“妈妈，我们回去吃小豆子的生日蛋糕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冲她绽放笑意，“好，我们回家。”

刚说完手就被牵住，随即拉了起来，我惊愕地抬头，就撞进了临渊深邃的眸子，里面又包含着让我想哭的东西，于是，这一次，我眼中滚下一滴泪。

他俯身吻掉泪痕，贴近我的脸说了声“我爱你”，我惊慌地移开一段距离，稳住心头的颤抖，四下乱看，小豆子站在我们面前，用小手堵住眼睛，又狡黠地露出小缝看着我们。

我顿时老脸一红。临渊却丝毫不觉地拉下了小豆子挡在眼睛前手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又牵着我，想要转身往回走。

小豆丁却跑到了我和临渊中间，掰开了我们相握的手，奶声奶气地说，“一边爸爸，一边妈妈。”同时把两只手分别塞到了我和临渊的手心。

我和临渊只得看着她笑了笑，然后握住了小小人儿的手，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