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一只喜新厌旧的猫。

刚来新家就病了一场，病好了，习惯了新环境，这黑厮享用完早餐，等主人开门离开后，一跃跳上窗户，甩甩尾巴，溜之大吉了。

叶阳下班回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放下压缩生肉和蔬菜，饭做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冲出厨房找猫。

先是厕所的猫窝，再是床底、被窝、厨房冰箱和墙壁的缝隙……最后出门拐个弯，提着猫回家。

夕阳把行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微风拂过面颊，带着路边小吃摊的香味，像刚探出土地的嫩草轻瘙着皮肤，活力四射的少年们踏着滑板追逐打闹，一片人间烟火。

春天已经到了。

“我真是搞不懂了，你这一做了绝育的公猫还能发情。”叶阳关上浴室门，撸起袖子，打开淋浴蓬头，把在垃圾桶和其他野猫厮混的小黑撸了个干净，自己也顺便洗了个澡，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得先给小黑倒猫粮，再回厨房继续做饭。

叶阳现在在一间餐当服务员，国外的服务行业薪水少得可怜，只能靠顾客的小费讨生活，收入不是很稳定，有时候下一场雨，客人少了，这天的生活费就成了问题，饭得少吃点。

叶阳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上网冲浪，他偶尔会接些兼职，帮学弟学妹写写代码，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这一天就平平淡淡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往复循环，时间过去多久了？他记不清楚了。索然无味的日子就像□□，使人堕落。

他只记得，要等到未来第一个圣诞节，接王淮离开。

小黑跳上沙发，不停地叫着。叶阳把它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摸它的背，它还是叫，吵得很。叶阳打算再带它去宠物医院看一下，别是被外面的野猫传染了什么病。

正在预约挂号，罗易斯发微信过来，说明晚在附近的酒店，有个华人舞会，邀请他一同前去。

叶阳参加过大学的同乡会，知道这种场合的交友性质都差不多，无非是孤独的人和爱凑热闹的人聚在一起聊天方夜谭的梦话。他礼貌地推辞，说：“我这都毕业几年了，就不去和学生们抢风头了吧。”

罗易斯哈哈大笑：“有什么关系嘛！很多华人，都去，热闹！免费！”

所以最重要的是免费吗？叶阳哭笑不得：“真不了，谢谢你罗易斯，你一定会是舞会上最迷人的王子。”

罗易斯非常伤脑筋，说：“哦，可是，我的华人朋友已经有舞伴了，我没有别的，华人舞伴了，舞会要求，必须有华人舞伴。”

“干什么？我还得男扮女装？？”叶阳不可思议地问道。

“NO.”罗易斯说，“只要有华人舞伴就可以了，要成双成对！没有太多限制。”

“这……”叶阳犹豫了。他这份工作是罗易斯介绍的，除了偶尔一起喝茶、请他吃过一顿饭之外，叶阳也没做什么来还这个人情。现在罗易斯有事来求人，叶阳实在不好说太难听的话拒绝他。

“亲爱的，礼服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只需要，露个脸，品尝美酒美食，哦！或许你可以猎艳。”

叶阳叹了口气，无力地笑道：“我很期待。”

.

“这套礼服非常适合你。”边荀说道。

王淮皱起眉，嫌弃地看着镜中穿着白色西服的自己，再看看站在身后笑容满面的边荀。然后，扯开领带，丢在地上。

佣人吓得倒吸一口气，这可是边少爷在英国订制、让私人飞机连夜送过来的奢侈品，寸布寸金，你轻轻放不好吗，奢侈品不要面子的啊！

边荀捡起领带，转身在一面墙大的衣架上精挑细选，重新选了条藏青色点点款式的，转身一看，王淮已经把白色西服都脱了，换了平时穿的居家棉衣，和佣人谈起令他回味无穷的早餐。

边荀：“……”

以前的边荀疯疯癫癫的样子留给佣人们的印象太深，王淮就不一样了，他一看就是人畜无害、很好欺负的样子，佣人们都更喜欢他。

王淮说：“三明治我很满意，唯一的不足就是鸡蛋煎太火了，还不如我煎的呢，明天我做给你们看，告诉你们哦，我第一道学会做的菜就是煎蛋！”

佣人说：“小少爷的三餐都是最好的厨师做的，五位营养师共同商讨出的菜谱，就算贵族皇室，也无法相比的。”

“对啊，厨师们不可能会把蛋煎坏的，”

“你说你会煎蛋，这么简单的活儿，谁不会啊？”

王淮不服，“溏心蛋、荷包蛋、茶叶蛋我都会的！”

佣人们逗弄够了，正要礼貌又敷衍地说“那你好厉害啊”，却在发觉边荀不友好的视线后，都噤若寒蝉，乖乖站着当工具人。

边荀放下领带，笑着朝王淮说：“怎么样，你决定好哪一件礼服吗？”

王淮不答反问：“你很有钱吗？”

“……有啊。”边荀疑惑。

“OK.”王淮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借我一万块，我要回家。”

“……你知道的，除了这个，我都会答应你。”

“那你把铁门打开。”

边荀俯身亲吻他的掌心，“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但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叶阳，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对你来说都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只要不去参加什么华人舞会就行，我讨厌腐败奢靡的上流社会，而且我是穷人。”王淮露出伤感的眼神，抽回手。

边荀不知道他是穷是富，反正也没关系，“你会表现得很好。”

“这很重要吗？”

“我想你多交些朋友，或许你认识的人多了……”边荀顿了顿，把“就会忘了叶阳”这句话咽回去，笑道：“你会开心一点。”

王淮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边荀紧张的样子，是不是在说谎。半晌，叹了口气，指着衣架上一套藏青色西服，说：“这套吧。”

.

叶阳从罗易斯的加长版劳斯莱斯下来，撞入眼帘的便是一座七彩辉煌的独立式圆柱形酒店，门口铺着大红地毯，几个旋转门上点缀着鲜花，酒店的名字被灯光照耀着，非常气派。

叶阳没什么机会来这种有钱人的专场，走进去看到金碧辉煌四处金闪闪的前厅、巨大的水滴形状的吊灯和男人们手中的雪茄，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声：豪。

“我穿的这身值多少人民币啊？”叶阳小声说道。

电梯门开了又关上，罗易斯正对着电梯门整理发型，“不值钱，十万好像？我不记得了。”

“……”叶阳又说：“我等一下应该不用跳舞吧，罗易斯，我再说明一下，我不会跳舞，交际舞也不会。”

“你这么帅气，一定有人，邀请你共舞，你可以请你的舞伴，教你。”

叶阳：“？？？”

电梯叮一声响，罗易斯才从他的臭美世界中回过神来，笑道：“到了！GO！”

.

“嗨，荀，帅得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太帅了，兄弟们都以为你只能穿白大褂上演制服诱惑，没想到你连西服也不放过，太让人不服气了。”

“你办这么大一个舞会，不会只是炫耀你的西服吧？哈哈哈，一定有什么惊喜，快从实招来！”

“来，大杯的06年的玛高庄干红葡萄酒，给你满上了，这位是……”

边荀接过实际上只倒了个杯底的珍贵葡萄酒，尝了一口。紫罗兰香味是舌尖的盛宴。他笑了笑，轻轻拉起身后的王淮的袖子，说：“他是我的舞伴。”

王淮在家里会作弄自己，但绝不会在公众场合给自己使绊子，他一直是无理得恰到好处，可爱得性感冷漠。边荀正是笃定这一点，才敢把他带出来。

果然，王淮笑着做完自我介绍，还接过边荀递过来的酒，道了谢，浅尝一口，却不做评价。又把半个身子藏在边荀身后，这是无声地拒绝了与人交谈的意思了。

不时有人过来与边荀敬酒，边荀和狐朋狗友说笑着。突然，舞会徜徉的音乐换了风格，像是高潮来临前的前奏，人们都安静下来，有序地围成个圈，不一会儿，乐曲又变了，成双成对的人走到圈中，跳起舞来。

欧洲贵族交际舞会讲究绅士风度，这群华人也都入乡随俗，只不过贵族的舞会不能出现的同性跳舞、女性没有舞伴的现象，这里竟然都出现了！

不只有穿着西服的英俊男子和穿着洛丽塔裙的美丽少女共舞的现象，还有穿着西服共舞的两位男性、穿着洛丽塔裙共舞的两位女性，简直是群魔乱舞。

虽然不成规矩，但能使人感到浪漫。

王淮从长餐桌上取下一块蛋糕，叉一小口慢悠悠吃着。

好吃！

一块蛋糕被他叉成两口吃完，还不满足地又拿起一块。

边荀看着共舞的男性们，有些羡慕，转身却发现王淮不见了，巡视一圈后才看到他在长餐桌旁边。

边荀招呼侍应生端来一杯柠檬水，走到他身边，笑道：“喜欢的话，回去让厨师给你做。”

王淮叉一口放进嘴里，“嗯！”

边荀欲言又止。

奶油蛋糕再好吃，吃多了还是会腻。边荀看他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便把柠檬水递到他面前。

王淮睁大眼睛看他，似是在询问。边荀只是更温柔地笑起来，没把邀请他共舞的话说出来。王淮接过柠檬水，小口喝着。

边荀等他喝完了，再把空杯子拿给侍应生。说：“想不到你喜欢吃蛋糕，像个小孩。”

“……”

“上次音乐会去不成，这次舞会，听听音乐也不错。”

“…………”

“罗易斯也来了，但我没邀请琼斯，不过我猜那家伙一定混进来了，毕竟他有n位华人情人，现在都不知道换了第几位舞伴了。”

王淮终于被诱导着看向围成圈的人，边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王淮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认真听了一会儿音乐，认出了是什么曲子，脑海里涌出一个作弄他的想法。说：“我没跳过交际舞。”

“我教你。”

“你当这是在演电视剧呢，这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吗？！”

边荀以为他炸毛了，赶紧安慰道：“那你会跳什么？我让他们换你会的曲子。”

王淮说得理所当然：“我会跳广播体操啊。”

又捉弄我，偏偏还奈何不了你。边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被拒绝了。哭笑不得拿起一块蛋糕吃着。

唔……还挺好吃。

王淮吃得有点撑了，打算先走走，消化一下，说：“你去玩吧，不用管我，你应该不缺舞伴吧。”

“我不跟他们跳舞。”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王淮耸肩，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边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去，像折了耳朵的小流浪狗。

王淮不知道是被那句“不跟他们跳舞”的话感动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的恶作剧太过分了——这么欺负边荀，说实话也没有想象中好玩。

“算了，我会跳华尔兹，你再等等吧，这曲子还没结束。”

边荀呆住了，他怀疑是不是会场的音乐太大声，听错了？或者王淮根本没说话，纯粹是他幻听了？

这人竟然没给反应？王淮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实力，意识到自己被看扁了，不服气地说道：“这很不可思议吗？虽然很久了，可我没有忘记舞步，不就是三步舞吗！子卓跳得比他们好看多了！”

“那你……”边荀确定自己没有幻听，这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于是他更大胆、更真诚地伸出右手，礼貌地询问道：“我的先生，您能赏光，与我共舞一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