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新人礼成,宾客入席,沈姒柔跟随家人去了偏厅吃酒。
如此高门显贵齐聚的大场面,沈沛这种急于攀炎附势的人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入座后不久,他便端着酒盏挨个找上官敬酒,殷勤讨好,不知道的还以今儿个是他嫁女儿。
柳氏也忙于和世家夫人拉近关系,沈姒柔在席上不认识什么人,又与姨母表姐相隔十几桌,无人可以说话,便满门心思地扑在了吃上。
酒她是喝不得的,但伯爵府的菜肴着实不错,几位夫人说几句的功夫,她闷声一人吃完了一整碟荷香糯米蒸排骨,全然不知自己不怎么斯文的吃相被上座的某人尽收眼底。
崇王萧明承幽深的眸中有隐隐笑意,借着丫鬟上菜的机会低声问表妹魏雨凝:“你可认识那位着浅紫色衣衫的少女?”
魏雨凝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支着下巴迷茫了好半天,倒是瞥见不远处的顾书意突然想起来了。
“哦,她好像是顾书意的表妹,姓……好像姓沈来着。反正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
魏雨凝出身尊贵,从小陪伴在皇后身边长大,对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很有些瞧不上。
但见萧明承瞧那姑娘的神情有些怪异,忽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嗔道:“崇王兄莫不是瞧上她了?”
萧明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承认也不否认。
魏雨凝心底有了答案,隔着遥远的人群再次打量沈姒柔,神色间难掩一股傲色。
“模样嘛,长得还行,就是身世差了些,不过做个侧妃或是侍妾应当绰绰有余了。”
萧明承眉峰微敛,脸色隐隐有些难看,“雨凝,管好你自己。”
“谁想管你啊,我看我的行简哥哥都来不及……”魏雨凝赌气地撇开脸去,却发现原来那个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哎?行简哥哥呢?”
萧明承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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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足足热闹到深夜,闹过洞房之后宾客们各自散去,酒桌上只剩几位男眷仍在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很不幸,沈沛就是其中一位,他早已喝得烂醉,却还搂着某位同僚的肩膀大谈国事。柳意浓过去劝了几次,被他骂了回来,说妇人扫兴,要她去旁边等着。
大概是碍于沈沛的面子,柳意浓憋得面色发绿也没有发作,当真就坐去一边默默等待。
等就等吧,偏还不准沈姒柔单独回去,说深更半夜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
天知道,沈姒柔已经困得眼皮直打架了,心中暗暗叫苦:你们夫唱妇随能不能别拉我垫背,沈府一道来的那些护卫随从都不是人不成?
正当她坐在角落昏昏欲睡之时,姨母季吟霜领着女儿过来告别。
“上了年纪不比你们小的,折腾不动了,准备回府早些休息。我与柔儿也是许久未见面了,不如让她送我出府吧?”
季吟霜挺直了脊背,微抬下巴,目光睥睨地看着柳意浓,看似是在询问,实在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柳意浓也不傻,明白不能和她硬碰硬,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不仅让沈姒柔送她,还命身边的孙妈妈同她们一起出去,说是沈府的马车上带了些珍惜药材要送给季吟霜,算是代遇哥儿和小九送给姨父姨母的一点心意。
说好听点是心意,说难听点不过就是想派人盯着她们罢了,季吟霜年长她十几岁,这点儿把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看破不说破,挽着沈姒柔地手淡淡地离开了宴席。
从前厅至正门,要途经一座精致漂亮的花园,沈姒柔在前头和姨母表姐说话,孙妈妈就在后头竖起耳朵听。故而三人也说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聊起一些往事和渝州二老的状况。
到了府门口,孙妈妈去找小厮牵马,因着跟来的丫鬟并不知道所谓的珍贵药材放在何处,孙妈妈一边骂着她们蠢笨,一边自己亲自上马车去取,沈姒柔与季吟霜这才正经有了说话的机会。
沈姒柔言简意赅地说了回京之后发生的事,季吟霜听完,有些许的沉默,缓缓道:“我方才留意到柳氏明显提防着我,沈府鱼龙混杂,你那个爹也是不靠谱的,你不可掉以轻心。你哥哥带功回京,想必有些人坐不住了,你要有所准备。”
“另外,能收回铺子是好事,女人最主要的是手里头有钱,生意打理得好,日后嫁人做了当家主母,掌家定不会差。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实在不行还有你姨父和舅舅,他们定会为你出谋划策的。”
“是。”
沈姒柔一一记下,两人才说了没几句,孙妈妈就端着一个檀木匣子急哄哄地赶了回来,生怕她们多说些什么。
季吟霜不冷不热地看了几眼那匣子里的东西,差人收下,便领着女儿坐上马车离开了。
回前厅的路上,孙妈妈拐弯抹角套沈姒柔的话,想打听出她与季吟霜说了些什么,沈姒柔一路上装困,就是不搭理她。
正走到花园,天空突然飘起来粉色的花瓣雨,微风中夹杂了一股沁人的香气。
孙妈妈不禁感叹这伯爵府景致就是不一般,却是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煞风景,高声喊道:“不好了孙妈妈!咱们家的马跑了!”
孙妈妈连忙询问情况,小丫鬟支支吾吾地说是马匹不知被什么给惊着了,挣脱缰绳跑了,车夫已经去追了。
孙妈妈气得伸手拧她的胳膊,“这个时候门口都是准备回府的贵人,万一被咱家马车冲撞了,你们哪个承担得起?老爷夫人要是怪罪下来,仔细你们的皮!”
小丫鬟哭哭啼啼,满脸冤枉,沈姒柔叹了口气,对孙妈妈道:“这丫头年纪小不经事,妈妈何必与她置气?想来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还得找个有能力的过去稳住场面,不如妈妈过去瞧瞧?”
“这……”孙妈妈左右为难,一方面怕沈姒柔会整幺蛾子,一边又怕那帮小的会乱套。
沈姒柔瞧得她的心思,动作自然地将她手里的灯笼接了过来,“嬷嬷不必担心我,没几步就是前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孙妈妈犹豫再三,终是决定出去看看,“那好吧,天黑路滑,姑娘小心了。”
又嘱咐一起跟来的白雉:“好好照顾九姑娘。”
孙妈妈走后,沈姒柔站在原地许久没动,白雉上前去扶她,“姑娘,夜里风凉,咱们进去吧。”
沈姒柔摇了摇头,交代她去园外守着。
白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三步一回头,瞧见沈姒柔提着灯笼朝池塘而去,停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而后就被院中繁密的灌木遮挡了视线,再多的也就看不见了。
月色如水,少女曼妙的身影倒映在池塘的碧水之上,微风拂过,迤逦的裙摆随之飘扬,犹如那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荡漾着人心。
沈姒柔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微微俯身吹灭了手里的灯笼,四周陷入无声的黑暗,她淡淡开口:“小侯爷有什么话不妨下来再说吧。”
回应她的是一阵静默,接着树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抹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精准地落在平整地青石板路上。
沈姒柔又是一阵无奈,幸亏没被旁人发现,不然以他这又是翻/墙又是爬树的做派,不被人当刺客抓起来才怪。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以他的身手,恐怕也没人抓得住他。
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显他五官深邃、目若星辰。温行简拂去粘在身上的树叶,又是整理了下腰间的坠子,这才从暗中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步伐慢而慵懒,说话时眼底噙着顽劣的笑意,音色却是低醇好听。
沈姒柔道:“如今是深秋,若不是有人有意为之何来的花瓣雨?”
说着,她瞧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目光清明,声音却多了几分凉意。
“小侯爷的射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湛,只是不知我家马车怎么得罪小侯爷了,竟被你拿来当靶子玩?”
“……”
温行简有些尴尬,自认自己做的十分隐蔽,没想到却被她一个小丫头发现了,如此一来倒显得他十分幼稚似的。
他顿感无趣,随手将弹弓扔进了一边的池塘,懒洋洋道:“马车倒是没得罪我,只不过那老婆子实在烦人,不把她支走我如何找你说话。”
沈姒柔敛了敛眉,又想起他在礼堂上的一阵挤眉弄眼,究竟是什么事能将他执着地追到这儿?
“小侯爷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当真不知?”
温行简蹙起眉头,沈姒柔摇了摇头,他啧了一声,不满地上前几步,朝她摊开手。
“东西呢?”
“什么东西?”沈姒柔还是茫然。
温行简显然有些不耐烦了,面色板了下来,“衣裳,你答应赔给我的衣裳呢?”
“…………衣,衣裳?”
沈姒柔脑中划过一道白光,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有什么炸开似的,久久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之后,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该怎么告诉温行简,那日回去之后她就把补偿他衣裳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起初是担心晚晚的婚事,后来是重遇秋嬷嬷,再后来是打理铺子……总之,她是半点没想起这茬!
见她神色古怪,温行简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逼近几步,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凌厉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心里。
“你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
沈姒柔噎了噎,很想回答他“好吧你猜对了”,可她不能这样说。若是被温行简知道她完全没有把答应他的事放在心上,怕是会气得当场就撕了她!
她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百转千回,眼眸微微一转,忽的笑了了起来:
“当然不是了,小侯爷吩咐的事情我自是日日放在心上。只不过想着小侯爷身份尊贵,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挑选布料,在京中走了五六家铺子,才勉强找到衬得上小侯爷的。这衣裳想要做的精致难免多耗些时日,小侯爷之前不曾说今日就要,故而我手脚就慢了些,还忘小侯爷见谅。”
说完,她抬起头,眼神真挚、双眸含水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眼,让温行简手背上汗毛莫名竖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每每她流露出这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神情的时候,都是她在撒谎诓他的时候,可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像温顺黏人的小猫一般熨帖他的心情。
更莫名的是……他竟然很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