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一百三十六片叶子

说要辞职,但于襄知道那都是气话——就算未来真的不在盘古集团干了,那也一定是把工作全部理清楚了再说。

他病的这些天,顾鑫没少给资助,到现在他还住在私人医院的小单间,得到明后天才正式搬到普通病房,然后再回家,虽然官方理由是“怕你带病工作被吵到”,而且官方理由也确实被充分贯彻了……但总之别人是尽了心的。这点必须感恩。

非亲非故,还自掏腰包,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够意思了。做人要讲义气的。

于是于襄就老老实实地等着顾鑫化身小朋友,向自己抛出很多的大问号。可是那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坐在床边望着他,这让于襄很不自在:“咋了这是?”

“我今天和我哥说话了。”顾鑫敛下眼眸,躲开了于襄的视线。

由于顾鑫几乎从来没叫过顾栩为哥,以至于于襄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栩:“所以呢?你们不是经常说话吗?”

“那不一样的,”顾鑫好像很惆怅,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些裂缝,“我想把一切都给他说清楚,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我终于成功地在今天赎了我的罪,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可是好像也没有,因为说白了,那是我妈做出的决定,不是我……当然我也花了不少力气……小于,你说负罪感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减轻呢?”

“……啊?”

“是啊,我在说什么呢?我也知道我不该说,我没脸说……可是我真的快喘不过气了。这就像是原罪,像是要跟我一辈子一样。”顾鑫叹了口气,“而我连忏悔的勇气也没有。”

“……虽然我很同情,”于襄拍拍他的肩膀,他现在身体好了不少,虽然因为断腿还是下床困难,但是上半身至少是可以随便活动了,“但是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今天顾鑫找我谈了话,”顾栩窝在地毯上的豆袋小沙发里,将手撑在脑后,以一种对他而言前所未有没形象的舒展姿势半躺着,“谈话本身不重要,但我还是很高兴……你知道吗?他为了我,一直在努力说服着赵老师,最后成功地让赵老师支持我了。啊,真的,我真的太高兴了。”

路美南也很替他高兴,她躺在地毯上,头斜斜地枕着顾栩的肚皮,感受着顾栩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之间无意识地摩挲,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呢?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怀疑过顾鑫不会帮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他是真把你当哥哥的。”

“我也知道,但我没想到那是真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很梦幻,很轻松,就好像是……我最后一丝梦魇被驱散了一样。被证伪了,我那些龌龊的怀疑被证明是子虚乌有了,太好了。你明白吗美南?”

“别着急,”路美南安抚地拍拍他因为激动而有点神经质的手,“你可以慢慢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小于,你父亲名字是叫于爱国,是吧?”

“嗯。”

“很久之前他一直在边境当缉毒警察,中途在摘叶市短暂干过一年民警,是不是?那个时候你也在摘叶市吗?”

“你怎么知道的?”于襄有点惊讶,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个,“他的确在摘叶市干过一年,不过那个时候我正和我妈在渝城生活。”

那个时候他才刚被于叔收养,犯罪分子对他这个漏网之鱼的搜索并没有停止。摘叶市治安不好,也相对更靠近边境,因此他是和关婶回已经直辖了的渝城生活了很多年的,为此关婶和于叔甚至还两地分居了,虽然后来他们团聚了,但于襄还是一直为此感到内疚。

关婶从来不害怕任何危险,她甚至原本就是一名军人。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早早地转业了,毕竟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定干了。

“其实我一看到他我就认出来了。那一批警察我都记得,”顾鑫自嘲地笑了笑,“我虽然记性一直都不怎么样,但可能是涉及了生死的缘故,那一批警察的脸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但即使是这样,”顾鑫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我依然没敢和他相认。”

“这也是我来找你聊的原因。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没事,就算不知道,我可以从头开始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你是救了哥哥的英雄的儿子,所以我可以给你说,我也想给你说。”顾鑫看向于襄,接触到了他眼中担忧的影子,这让他混乱不堪的头脑总算是有了点清醒过来的勇气。

果然,顾鑫想,自己来找于襄是对的。

“我小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场绑架案……”

“你还记得于叔给你说过的那场绑架案吗?大概的经过还有印象吗?”

“当然记得,这怎么可能忘呢,”路美南说,“于叔当时说的很详细,我记得是绑匪首先捉住了回了双流老家的顾鑫,然后带着顾鑫一路往南,到了摘叶之后,威胁顾鑫将刚考完试的你喊了出来,趁你不注意,把你也捉走了。后来你想办法说服绑匪放了顾鑫回去报信,自己留下来和他们周旋。但是你父亲没有选择支付赎金,而是直接报了警,你也差一点因此没命……还好你逃出来了。”路美南每次想起这个事情就很难过。

十一岁,那是应该无法无天满地跑着玩的年龄,天真烂漫,不知世事……可是顾栩就是在十一岁被迫长大了。

顾栩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于叔说的很准确,如果我是警察,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整件事,并结合我所能调查接触到的信息判断,我最后勾勒出的事件轮廓,也不会比这更清晰了。”

“你的意思是,”路美南读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件事还另有玄机?”

“绑架案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和小朋友们玩捉迷藏,本来正躲在角落里乐呢,结果眼前一黑,醒来就在前往南方山区的车上了。”顾鑫的声音很低沉,“那个时候我和我哥关系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他,我觉得他是个抢走了爸爸宠爱的人。爸爸很器重他,不止一次地夸他,说他聪明,说他懂事,让我向他学习,可是妈妈却告诉我,他根本就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他是爸爸从孤儿院捡回来的。”

“我很嫉妒他,我小的时候调皮捣蛋,老被爸爸打,可是他却老被夸……凭什么呢?我才是爸爸的亲儿子,可是爸爸为什么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那个野小子呢?”

“可是爱有不同的方式,”于襄说,“老总裁对你严很可能是爱你啊。有一些人对收养的小孩是会更宠爱,但那种宠爱很可能不是真心的,而是一种客气。”

“但我当时不知道,对于五岁的我来说,顾栩就是抢走爸爸全部注意力的坏人。我妈还告诉我,在我爸爸公司发展的紧要关头,爸爸抽了很多的钱去给顾栩治心脏病,这导致他的事业都为此延滞了一两年。我听到这样的事情,就更愤怒了。我不喜欢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从小就和他吵架,爸爸一不在我就打他,到后来闹得太严重,他就搬出去住校了……但放假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在他面前继续耀武扬威。爸爸工作忙,经常不回家,家里只有我和妈妈,我妈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顾栩从来没有还过手……他会躲开。但他嘴挺毒的,当着我妈的面也毒。”

“说脏话?他不说脏话的,他从来不说。老实说回忆往事,他的那些批评全都是就事论事,但恰恰是就事论事最让当时的我恼羞成怒。在他那边他可能是尽到做哥哥的指责,我妈对我太溺爱了,爸爸不在,他就要当那个白脸,不然我就会无法无天地发展下去。但在我这边,他就是抢了我的东西还不知道寄人篱下要低眉顺眼的、不要脸的、得寸进尺的家伙。到绑架案爆发前夕,我和他已经势如水火。”

“小的时候,顾鑫和我关系不好,我们总是会掐起来。但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怪过他,他只是个孩子,不是吗?孩子什么都不懂,而我的存在也确实耗费了这个家庭的资源,他对我有敌意是应该的。那时候我父亲经常给我说,让我好好学习,给弟弟树立榜样;他给我说,赵老师太溺爱顾鑫了,他经常不在家,我应该尽到哥哥的责任,好好地教导他。我父亲说的有道理,我欠这个家太多了,我有义务爱护顾鑫,达成父亲的心愿。这也算是我报答的方式之一。”顾栩的声音有点绵长,显然他已经掉入了回忆之中,“我其实挺对不住赵老师的。后来我才知道,赵老师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收养我。我的存在,就是我父亲对她无声抗议的标志。将心比心,如果我的生活圈子突然被塞了一个人,我应该也不高兴的……”

“我没怪过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高兴。没有人能在那么小的孩子的恨意面前坦然,说老实话,我还是有点难过……所以我去住校了。我尽量只在周末回家,这样我既可以不用天天在他们面前晃悠惹他们心烦,也能够每周见顾鑫一次,不至于无法达成我父亲的嘱托。”

“升学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我见到了顾鑫。门卫告诉我,我弟弟来找我了。我离开教室,连书包都没来得及背上,走出了校门。我看到他在学校不远处的拐角,他冲我挥手。我朝他走了过去,还没有走完拐角,我就后脑一重,立刻失去了意识。”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栩停顿了一下。

路美南发现了他的异样:“要我给你倒一杯红酒吗?”路美南轻轻地问道。

“不用,”顾栩笑了一下,“没事,没到需要红酒的地步,我还可以继续说。”

“继续吧。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奔往山区的路上,顾鑫一直在哭,不停地哭。我和他被蒙着眼睛塞到了后备箱里,顾鑫一直在给我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你是被胁迫的,你也没办法,他哭着问我怎么办,问我我们会不会死,我告诉他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我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气。他叫我哥哥,哭着抱住我不肯撒手,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哥哥。我一定会保护他的,他是父亲唯一的亲儿子,他又在叫我哥哥,还这么小,他一定要活下去。”

“我哥想了一招,他想办法让劫匪相信,他才是爸爸最爱的儿子,绑我没什么好处。以及,他们需要一个人去送信,及证明自己的诚意。我被放回去了。我带回了哥哥被绑架的消息,以及哥哥被割掉的肉和摘掉的手指甲……那些暴行原本是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可是哥哥想办法揽下来了。他在我面前笑,腿上不停地留着血。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到家就晕倒了。后面的事情……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些了。我爸在我妈的怂恿下,选择了直接放弃。他直接报警。我妈一如既往稳定地表达了她对顾栩的厌恶,而我爸用实际行为证明了你说的全是对的——他真的只是客气客气。”

于襄忧伤地望着他:“你还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顾鑫突然开始了长长久久的抽泣:“他怎么会是客气呢,他明明曾经花了那么多钱救顾栩……他为什么这一次就放弃了呢?他知不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很可能就没命了……后来警察来了,他甚至连垫付一部分现金都不愿意……他什么都不愿意……”顾鑫趴在了于襄的大腿上,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隔着被子,于襄感受到了腿部热源的抽动。那种绝望的抽动。

于襄用手掌缓慢地在顾鑫的背上抚摸着:“这不是你的错,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呢。你是被胁迫的,不是吗?你没有选择。”

“我没有选择?我明明可以想办法预警。他们逼我喊哥哥的时候,只要我再勇敢一点,我是可以吸引大家的注意的。那附近有不少人,可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还是孩子啊,”于襄无奈道,“虽然我是顾栩的粉丝,但我真的要说,在那种刀顶在背上的时刻,你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没有太多选择空间的。”

“那我的心呢?我的心意,也是没有选择的空间的吗?”

“……”

“我看着他走过来,”顾鑫的声音低低地闷在被褥里,“他朝我走过来,眼里很惊喜。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来看他,但当时我的想法却是——快过来吧,快过来和我一起受罪吧。凭什么呢?他都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他明明和我们家不该有一点关系,可是他却得到了爸爸那么多的爱,花费了爸爸那么多的钱。妈妈说了,如果不是他,那些钱都该是我的。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受罪、随时可能死去,而他却要逍遥呢?我不希望他发现我的异样,我挥舞着手,按照劫匪的命令,可我的心里却是期待他快过来的……我没有办法否认这一点。”

“我朝他走过去。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这让我有点惊讶。以前每次父亲带着他来看我的时候,他都很不情愿,能逃就逃。我出了校门,朝着他走近,我那个时候就有假性近视了,因此远远地我也看不清,但是越凑近,我就越……看清了他眼里刻骨的恨意。”

“我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个眼神,可是在那之后的岁月里,我又无数次地想,我是不是看错了呢?毕竟眼睛只是玻璃体,你能看懂什么呢?瞳孔的收缩可以是因为憎恨,也可以是因为恐惧啊。是吗?真的是那样吗?顾鑫真的会那样吗?后来想得久了,我也记不清那个眼神具体的样子了。是恨还是恐惧呢?”

“我对不起他,我永远对不起他。我是个有罪的人。我希望他去死,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为我去死。我们当时关系根本就不好,我带着恨意对待他,他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了险境,给了我完整的爱。当时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说他一定会保护我。他真的保护我了。他到最后甚至都没敢自称是我哥哥,因为我从来不承认他是我哥哥……我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哭了。他被人割了腿上的肉都没哭,可是因为我叫他哥哥他就哭了。他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我当时背对着劫匪,明明可以对他做出快跑的口型,我没有。我让他过来,他过来了……我想和他一起下地狱,可是他将我托举了上来,自己却险些万劫不复了。”

“我回来了。我离开了摘叶市,照常生活着。顾鑫对我的态度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好像又有了区别。他会偷偷维护我,想办法调和我和这个家庭摇摇欲坠的关系。他嘴上说的凶,其实是这个家里最关心我的人。他是爱我的,我能感觉出来,可是我又总忍不住地去想那个眼神,然后始终对他抱有一定的戒心。我没法控制我的心情,真是好笑,我天天教别人要‘问迹不问心’,可我自己都没法做到。我始终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表演呢?这是不是假的呢?那个眼神是真的吗?这样的想法折磨着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我的生命没有任何的善意,只有顾鑫……可是如果那也是假的呢?”

“顾栩知道吗?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否则他怎么会甘愿救我呢?他在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怎么样……可是就是这样,才更让我愧疚。他是个傻子,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被我背叛了。他傻乎乎地保护着我,可是我心里想的却是——快去死吧。”

顾鑫停止了说话。他直起了身,泪流满面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光彩。他愣愣地望着于襄,像是失去了魂灵的行尸。

于襄难过地望着他。

“你是在想怎么安慰我吗?”顾鑫轻轻地说。

“没有,”于襄摇摇头,“我知道你想得到的不是安慰。老实说,你想得到的是一场彻底的辱骂。”

“你还是高看我了,”顾鑫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如果这么有廉耻,为什么我会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心中呢?为什么我从来不给别人说呢?我隐瞒它,就好像如果我埋得够深,那它就不存在了一样。我想要假装我没有这么想过,想要把它当成一件纯粹客观的事件,就像警方报告上写的那样,‘顾鑫因为被胁迫而不得不喊来顾栩’。可是谎言永远是谎言,我埋得再深,我也是一个罪人。我讨厌顾家只知道维持表面的和平,可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们谁都欠顾栩,他谁都不欠。”

“但是你最终赎罪了,不是么?”于襄轻轻地说,“你一直支持着他,到今天这个关键的时候还是在支持他。在你的努力下,你的母亲投出了关键的一票。行动比想法更重要,你的行动表明了你的态度,不是么?”

“他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

“我说,顾栩也是这么说的,”顾鑫叹了口气,“顾栩总是这么说,用来安慰在他面前吞吞吐吐的我。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原本告诉他的是怎样让人绝望的事。其实我的自私从头到尾都没有变——我想要向他忏悔,说白了,不就是想解脱自己的罪孽,获得他的宽恕吗?他一定会宽恕我的,他这样的人,向着绝望都能带着善意的人,怎么可能不宽恕我呢?然后呢?我拿到了宽恕,得到了净化,变成了一个纯白的人,而他将要却背着被我转嫁过去的痛苦,再一次地领略人心的丑恶。是啊……我太自私了。还好我今天没有说出来——没有想到我的懦弱居然还派上了一次好用场。”顾鑫低低地笑了,“我要真想赎罪,就应该用行动赎罪,用我的一辈子去表达我的忏悔。语言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没用。”

“我要回去了。”顾鑫猛地站起来,连告别也没有说,低着头转身就走了。

甚至连公文包都忘带了。

然而于襄也没有提醒他,他只是悲伤地望着那个公文包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它小心地收进了抽屉里,等着第二天联系同事,将包给送到公司里去。

“但现在,那些猜想都被证伪了!”顾栩高兴地捏紧了拳头,“他怎么可能会恨我呢?如果他恨我,他会在今天这么帮我吗?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弟弟呢,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懂什么。他是爱我的,是吧?”

“是啊,”路美南也笑了,她抱住顾栩,怀中的男人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在傻笑,“他很爱你,我们都感受得出来。”

“没有背叛,我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背叛……唉!我怎么能这么想他呢!顾鑫是个好孩子啊!他是个好孩子,好……就算那是真的又怎样呢……”

过了一会儿,顾栩没有声音了。

路美南轻轻地松开了那个拥抱。疲惫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

路美南将他搬到了大床上,给他换好衣服,轻轻揶好了被子。她拉上了窗帘,关上了灯,换下了自己的衣服,躺在了顾栩身边。

顾栩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抱住了她。他总是会在睡梦中下意识抱住她。

路美南定定地望着他。

不需要纠正话语里的逻辑漏洞,今天的帮助并不必然意味着过往的热爱,事物是发展变化的,这才是逻辑,但你不要戳破。

你不要说实话,你不要打破他的狂喜。你要顺着他的话说,和他一起齐心协力地编织着沉醉的谎言。你要和他一起相信,不要质疑,不要多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一起忘记所有的思想。神啊,那如同惊雷一样的悲伤,请永远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路美南回抱住他,闭上眼睛,和他一起没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有点长,算是一个解谜。又一个坑被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