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第一百三十七片叶子
张恨水的小说《金粉世家》倒数第二章中有一句话:“世事就是这样,一场戏紧跟了一场戏来,哪里一口气看得完呢?正是:西郊芳草年年绿,多少游人似去年?”这句话是用来感慨金家大家族倒塌之后的局面的。《金粉世家》的小说与电视剧有很大的出入,但离别时金家的仓皇与怅茫却是一致的:当裱糊匠放弃工作的时候,当心照不宣的谎言再也无法维持下去的时候,当气球终于被针戳破的时候,一切也就霎时烟消云散了。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赵老师第二天就向法院递交了诉讼。不是顾鑫告诉顾栩的杀人罪,就是离婚。赵老师似乎在律师的帮助之下清醒过来了,她开始明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用杀人罪的罪名来告顾怀雍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如果顾怀雍反手以此为借口说她有精神疾病,那局面会对她很不利——考虑到她确实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情况下。
于是赵老师转变了思路,用药的事情当离婚的筹码,和着顾怀雍无数出轨的证据,一起打包递到了法院。虽然没法证明药是顾怀雍放到冰箱上的,但顾怀雍把她气倒之后直接离家,这是他自己都承认的。
赵老师说要让顾怀雍倾家荡产。
顾怀雍在疲于应付。原本他还颇为硬气——似乎他手中也有不少赵老师的把柄,一点也不虚,可是在赵老师的律师与他谈过一次话之后,顾怀雍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官司还是在打,还没有打完,但是根据顾栩的估计,赵老师应该能拿到她想要的一切。“他们应该是互有把柄在对方手中,但是显而易见,赵老师的把柄要远小于顾怀雍,”顾栩给路美南分析道,“最关键的是,赵老师不混商场,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哪怕顾怀雍让她身败名裂了她也不在乎,她只想要到足够多的钱给顾鑫,但顾怀雍在乎。”
路美南悚然一惊:“你是说……”
“是的。”顾栩看向渺远的天,那个时候他们正在散步,小区里嬉闹的孩子正在玩耍着,差一点把路过的顾栩撞倒了,“顾怀雍永远不会放弃。”
顾怀雍永远不会放弃,在短暂的颓丧之后,顾怀雍就打起了精神。他还有盘古集团为数最多的股份,他还在想着办法。不光是他,下课的文国勇与入场失败的莫老太爷也没有放弃,有人发现他们碰过好几次面。听说顾怀雍和文国勇都会作为嘉宾出现在莫老太爷给莫子谦办的婚宴上。有知情人士透露,顾怀雍会竭泽而渔地出卖更多他手上盘古集团的利益,以换取莫老太爷的支持,文国勇也是。
“顾怀雍疯了。”这是顾栩在得知这件事后的评论。
他后来还见过顾怀雍一次。
那个时候顾怀雍和赵老师的官司已经开打,顾栩则是被顾鑫喊了回去,把留在家里的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虽然离婚的具体条款顾怀雍和赵老师还没有谈妥,但这个家一定会分崩离析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股东大会之后赵老师就没有回过家,顾怀雍也没有。无论具体条款如何,他们都打算把这栋房子卖出去。据说他们都已经找人过来看房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至于顾鑫和顾栩的东西,必定也是早搬为妙。
路美南原本是想和顾栩一起去搬的,但顾栩拒绝了:“我觉得我还是自己去比较好,因为就算你跟我一起去了,你也应该会被找借口在外面呆很长时间。而且我在想,八成我明天什么也搬不了。”
“咦?为什么?”
“是顾怀雍让顾鑫来通知我回去拿东西的。顾鑫没什么城府,他不知道,顾怀雍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顾栩眯起了眼睛,“他是想找我谈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那天会在老房子里等着我。”
“那你要去吗?”路美南有点担忧地问。
“去。”顾栩毫不犹豫地说,“我和他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公事已经了结了,私事也应该告终了。”
在那个约定好的周六下午,顾栩驱车驰向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去过的顾家老宅。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因为赵老师,那次他和路美南机缘巧合地救下了晕倒的赵老师,路上百草枯萎,一片凋零,只有腊梅还在盛放。现在还是旧时风景,不过一个月,草木还在冬季里沉寂,变迁慢得仿佛不存在,倒是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触景生情。
又不是由盛转衰,不过是地狱之间来回;那又何必强说愁呢?
顾栩轻轻地走上了独栋别墅前的青石梯。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上,顾栩拉开门,门发出了一声吱呀。里面没有开灯,只是将所有的窗帘全部拉开了。窗户也被打开,冷风与暖气的热风交缠在一起,下午逐渐鹅黄的光线洒满了空荡荡的屋内,让房子一下子看起来更大了。
冰箱没了,餐桌没了,玄关处也没有鞋子了。穿梭的佣人们已经被遣散,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超大件还留在屋内,比如那顶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那顶吊灯,曾经照亮了无数鸿儒大家的来往,就是在这盏吊灯之下,顾怀雍谈成了无数的生意,赵老师办成了无数的聚会。他们穿着精致奢华的衣服,端着一杯值普通人几个月公司的红酒谈笑风生。女人们醉生梦死,男人们意气风发。也是在这盏吊灯之下,顾怀雍一杯一杯地喝着浓茶,赵老师一夜一夜地织着那永远织不完的毛衣,橘光洒在茶杯毛衣上,照亮了旧时的梦,衰减了近日的光。
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沿着庞大如同怪物般的客厅往里走,一直走,走到最深处,会看到一扇玻璃门。拉开玻璃门,属于顾家的小花园就在面前。顾怀雍从没有耐心伺候花草,赵老师也没有,花园的存在不过是向其他有钱人看齐、用来装点门面的。因此在园丁也被遣散之后,这里立刻就凋敝了。
顾怀雍坐在玻璃门门槛上放着的藤椅上,背对着顾栩。外面的光是亮的,而他的剪影是暗色的。
“父亲。”顾栩走到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低低地喊道。
“你来了?”
“是的。”
他们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形成了淡淡的回声。
顾怀雍眯起了眼睛,这里靠西,那些逐渐增多的阳光让他有点睁不开眼:“说实话,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并不服气。”他没有回头。
“……”
“抛去赵老师这个变量,你能赢我,说白了就是靠的那百分之十五的员工股。你收买了员工的人心,让那些眼巴子浅、没有任何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当你的狗腿子……我认为这很胜之不武。”
“他们不是眼巴子浅、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顾栩不卑不亢地回道,“他们是最爱这个公司的一群人。他们是这个公司的基石。他们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是好的。”
“是啊,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来说是好的……”顾怀雍嗤笑了一声,却不甚触发了咳嗽,“咳、咳……你的意思是,通过发福利、提高待遇这样的方式吗?是啊,发钱谁不爱呢?”
“难道不应该发吗?”顾栩淡淡道,“父亲,您早就应该明白,您的那一套长此以往下去,一定会将您送到监狱里的。”
“所以呢?”顾怀雍的声音忽然变得狂怒,“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发钱?还不是踩在我的背上才能够发!你总骂我野蛮积累,可是没有我野蛮积累,哪有这个公司的今天?到时候公司倒闭了你们就高兴了?不,不是倒闭了,是根本就开不起来——然后这些人要么没工作,要么流入下一个血汗工厂里!”
“我为了盘古集团,做了这么多的事,我一身的病都是为了拉单子喝出来的;我熬夜、我和那么多人虚与委蛇。我做了那么多我愿意的、不愿意的、不得不的、硬着头皮上的事,这里面就包括收养了你!我什么都毁了!可我不在乎这些,我甚至不在乎我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否能够继承这个公司,我只在乎盘古集团永远伟大!我够意思了!是,我是狠了点——所以呢?你以为资本是这么好积累的吗?你以为厂子里的那些机器、那些设备、那些能够钱生钱的宝贝们,都是凭空来的吗?不积累我拿什么买它们!然后呢?用着破烂的东西继续挣着指甲缝里的钱吗?我告诉你们,没有我,盘古集团什么都没有!”
“好了,现在你们缓过来了,你们有了蛋糕了,那些设备用几十年也不用担心更换,前期投入都被我搞定了,技术积累也被我做完了……你们开始要脸了!你们开始说我不知廉耻残酷剥削了!你们开始挥舞着你们的道德大棒将我当成黄世仁来审判了!天啊,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恩将仇报、寡廉鲜耻的丑事啊!”
“我知道,你是不是要说,那些钱是你自己挣的?是不是要说盘古集团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衰败不堪?是不是要说,你挥霍的不过是你这五年自力更生出来的钱,所以你有资格发,有理由发?我告诉你,五年前那样的局面再差,那也是我一手一手从无到有挣出来的!是我赐给他们的一切!是我赐给你的一切!”
顾怀雍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说到中气不足了才渐渐罢休。他几乎已经是破口大骂了——其实这个人和顾栩一样,都是极重面子的人。他很少说难听的话,更不肯示弱。除了股东大会那次,顾怀雍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愤懑。
顾栩一直没说话,直到顾怀雍发泄够了,才平静地说:“所以,我们要永远都不走出去吗?”
“……”
“我们承了您的恩惠,盘古集团没有您绝没有今天。时至今日,很多机器依然还是沿用的您的时代遗留的库存,很多中高层高管还是您发掘的人才,甚至于我,我也是您发掘的……我没有一日忘过这些,但是所以呢?所以我们要永远这样下去吗?我们要永远都野蛮发展下去吗?我们能永远野蛮发展下去吗?”
“如果我当时没有下台,”顾怀雍厉声道,“我现在已经带领盘古集团转型了!你以为你这些假装救世主的招数高明吗!”
“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是一个高明的人。事实上,我一切的信念都来源于您。您是我永远的老师。”顾栩淡淡道,说这些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和他无关了,“但是没有如果。事实就是,当时的您已经走火入魔,事实就是,您在竞选的那天乃至现在,依然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依然觉得自己只是战略失误。”
“难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您连这样的问题都问出来了,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当年的事?”顾怀雍忽然站了起来,他拿过旁边放着的檀木拐杖,拄着拐杖朝着顾栩走去,“你是不是怪我在你被绑架的时候没有救你?所以你才处处与我作对?”
“那件事是私事,与工作无关。”
顾怀雍一声冷笑,脸上的老年斑随之抽动了起来:“你果然还是在埋怨。否则你为什么不表态?”
“谈不上埋怨,”顾栩定定地望着他,“我早就释怀了。我不表态的原因是,我不能否认我从来没有怨过这件事。我不想对您说谎。”
“我曾经很喜欢你,顾栩。”顾怀雍忽然说,“虽然收养这件事的确是我向那座城市妥协的权宜之计,但收养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
“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和我很像,我说的不是容貌上的近似,而是那种感觉。你的眼神很倔强。就算你已经病成那样了,你看似平静的脸上也从来没有过绝望。于是市长一提我就同意了。你有心脏病又如何?能治就好。”
“那个时候我和赵老师的关系已经不好了,她太……太贪婪了!她总觉得她吃了亏,为了我付出了天大的一切,于是她总是说、总是说……谁愿意总是在愧疚中生活呢?是我逼她的吗?她连我收养个孩子都要念叨——笑话!钱都是我挣的,她说那么多干什么!我早就该和她离婚了,如果不是她在那里怂恿,我怎么会在绑架案的时候昏了头?你知道吗?她说的可是‘哪怕顾鑫被抓了,我也不愿意去救!’她太可怕了,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事情都过去了。”顾栩淡淡道,没有任何情绪。
顾怀雍观察了顾栩好一会儿,他比顾栩矮一点,因此不得不稍微仰起头。这似乎让他很挫败,因此没一会儿,他就偏开了头,不再看顾栩:“你总是这样。你像是没有情绪一样,但你其实心里有着熊熊的火焰……好吧,你确实和我很像。老实说,虽然顾鑫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还是觉得与他有隔膜。他和他妈太像了。而你,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我们是一路人。”
“我曾经是那么的想要让你继承我的衣钵……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培养……是,我的确在绑架案中因为怂恿而放弃了你,可是在那之后,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给了你名字,供你读书,给你最好的教育资源,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养子看过,你在盘古集团工作得好,我也为你高兴……然后我养出了一匹白眼狼,这匹狼在成年之后就杀了我。”
顾栩不言。
顾怀雍恨恨道:“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驳斥我?是不是要说,我在你成年之后就立刻找你追要了成年前的养育经费外加十倍的利息太冷漠?是不是要说我把你在盘古集团各个底层部门来回赶,以至于你甚至亲自下过三个月的矿太残忍?是不是要说我逼你把天一影视送给顾鑫太过分?是吗?可是我毕竟还是治好了你的心脏病!我也不想!”顾怀雍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悲怆,趁着他身后江河日下的夕阳,仿佛一个老旧帝国的最后挽歌,“我不想这样,我是真心想培养你的,我很欣赏你……可是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我总是控制不住地厌恶你呢?我看到你就恶心,听你说话就觉得反胃,我不想让你快乐,我希望你一事无成,顾栩,你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虚伪。我毕竟还是治好了你的心脏病!”
“我也一直想问,”面对着这样的唾骂,顾栩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表情,“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您曾经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实干家,充满激情,将希望带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同情每一个您见到的弱者。您是大家都交口称赞的大好人,每个人都发了疯地崇拜你。”
“而我现在成为了众矢之的……”顾怀雍喃喃道,陷入了旧日的回忆,“而你说的那些,甚至已经不能让我的血液再次沸腾了。那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原本也是狠不下心的……可是我渐渐狠得下心了。一次狠得下心之后,那么什么事情也都容易了……你会发现,所谓的善良根本不值一提,那只能拖累你走向巅峰的轨迹。养子的命?下属的命?全公司的命?都算什么呢?我将建立伟大的帝国,那些都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我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
沉默,漫长的沉默,很久之后,顾怀雍近乎梦呓一般地低语:“或许我当初根本就不该和他做生意……”
顾栩皱了皱眉。
他一直以为,顾怀雍变化的肇源是那场影响深远的绑架案。但从顾怀雍的话语来看,显然他的转变要出现在那次事之前。或者说,绑架案的抉择是结果,而不是一切的起因。
但是顾怀雍不肯往下说了。他像是终于大梦初醒了一样,闭嘴不言。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道:“你是不是要去收拾东西了?”
“我本身也没有什么东西,我准备明天让工人帮我全部装走便可。”顾栩说,“带走一些纪念品就行。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您道个别。”
“这倒也是,”顾怀雍低低地笑了,“没必要再装下去了,这个家已经散了……早该散了……顾栩,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是的,我得回去了。美南还在等着我。”
“美南?是那个女孩?”顾怀雍看向他,“你说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很眷恋。我也听说你向她求婚了——你真的觉得你们能永远这么要好么?”没等顾栩说话,他又开口了,“你肯定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我当年也是这么觉得的,他们说我和赵老师不合适,我偏不信,怎么可能不合适呢?她是这么的完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事情与我无关,那么,既然爱她,那就在一起吧。或许你会后悔,或许你不会,谁知道呢?只是如果是我再来一次,我大概再也不会选择经历任何的婚姻了。婚姻是一切的墓地。”
“婚姻并不是墓地,个人的动摇才是。”顾栩道,“虽然您将我能说的一切回应都提前说了,但我还是要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同样的叶子,我和美南也不是您和赵老师。曾经的我也想过,如果不开启,是不是就绝无可能失去?但直到我遇到了她之后我才明白,如果不开启,我就永远不会快乐了。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笑容,你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么,我祝福你们,永远地祝福你们。”
“谢谢您。”
顾怀雍不再说话了。他又慢慢地坐回到了躺椅上,呆呆地望着已经快要看不见的斜阳。顾栩等了一会儿,便告了声别,准备离开了。顾怀雍也没回话。
顾栩已经走到了玄关,忽然,他听到了顾怀雍的声音:“我最后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虽然隔得很远,但顾怀雍的声音却很大,以至于听得非常清楚,“告诉我,五年前的那场逼宫,和你有没有关系。”
“五年前,我下了台,局面却恰到好处地变成了非你不可……这真的只是巧合吗?你真的只是临危受命吗?你真的一点野心都没有吗?”
“还没来得及。”顾栩道,“我确实想要推翻您,但按照我的构想,最好是再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到我完全吃透了这个公司的一切运行机制为止。”
“哈哈,还没来得及……你果然还是想推翻我。我养育了你,你却想推翻我,哈哈,哈哈……”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沉默了几秒后,顾栩开口了,他也没有回头,就像顾怀雍也没有回头一样,“当初王如一的背叛,和您有没有关系。警方告诉我,王如一生前见过您。但因为他没有从您那拿走过任何东西,所以警方判定,您和王如一的碰面只是巧合。”
顾怀雍笑了:“你果然还是在埋怨我。你就是因为埋怨我毁了你的一切,你才也原样报复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活该吗?”
“没有,父亲,”顾栩叹息道,“为什么到现在您还是不明白呢?无论您私底下对我如何,是好,是不好,是恨,是爱,我们今天会走到这一步,都和这些无关。哪怕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隔阂,哪怕那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哪怕我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被您拯救的那个六岁,然后无限延长,只要您的政策始终不变,我就永远会反对您。”
“你不怕我把这些都说出去?顾栩,我全都录音了。”顾怀雍冷笑道,“等我把他们放出去,你虚伪的形象就毁了。大家就都会知道,你是一个被养父收养、却还阴谋颠覆养父的、毫无廉耻的小人!”
“我不在乎。”顾栩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甚至不在乎您怎么看我。哪怕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我也要反对您。您是不对的,我要纠正您的问题,我要让盘古集团走一条更长远、更共赢、更能捍卫人之为人尊严的路。您不愿意走,那么我来走,我来抗下所有的责任,骂名也好,善名也罢,都不重要。我全都不在乎。”
“就为了那些人?我是真的不明白,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人和你不就是最普通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雇佣关系吗?你付钱,他们干事——这就是完整的关系!管那么多干什么?”
“您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我想,我们的对话也应该结束了。”顾栩淡淡道,“我想表达的已经表达完,您想传达的,我也全都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不会后悔,我永远不会后悔,”顾怀雍怨毒地说,“你不要以为你就这么赢了,你,岑商……没有这么简单。我一定会回来,而你终将一败涂地!”
顾栩直接关上了门。
顾怀雍歇斯底里的咆哮戛然而止,就像是他和顾怀雍延绵了这么多年的关系一样。那是他最后一次见顾怀雍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因为这一更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