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故人的重逢也并不都意味着不欢而散。

在那之后,路美南也和赵老师见了一面。是赵老师主动联系的她，还点名要求“不能让顾栩来”。路美南无可无不可，他们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了上次的那间西餐厅,因为路美南没吃够。

“你还是就知道吃，”赵老师看着狼吞虎咽的路美南,无语了，“你都和顾栩在一起了，你会缺钱吗？怎么还是一副吃大户的小家子气。”

“顾栩现在没钱了。”路美南狼吞虎咽地说,“我就挣点稿费,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这边。有机会吃，还不得多吃点？”

“他现在没钱了也不代表他会永远没钱啊！”

“嗨,这牛排好吃……”

或许是“事不过三”的说法起作用了，与前三次相比，这一次的会面显得尤为平和。虽然唇枪舌战永远不变,但双方都没有带上任何的情绪。他们就像是老朋友一样平静地寒暄,甚至还关心着彼此。路美南一见面就问赵老师身体怎么样心脏有没有好一点，而赵老师也在看路美南美滋滋吃了好一会儿饭之后真诚地建议她应该改变自己，变得大气一点。

“顾栩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后你会跟他一起经历比着贵得多的饭局，你这样,还怎么帮他撑起半边天？到时候他那些合作伙伴都要笑话他的。到时候圈子里的那些太太们也都要说你们是暴发户的。”

“不至于不至于。”路美南将她面前的冰淇淋往她那边推推，“您吃吃。”

“我是在为你好啊，你知道吗？我那时为了顾鑫他爸……”赵老师突然不出声了。

路美南擦擦嘴，说她还想要一份冰淇淋,问赵老师要不要。赵老师没理她，路美南便自顾自地叫来了服务员，又加了一份冰淇淋，外加一杯热腾腾的黑糖姜茶：“哪有在西餐厅喝黑糖姜茶的，这一点都不合礼数……”

“但这能让您心情好点。”路美南将黑糖姜茶递给赵老师，“喝点吧。”

“……”

赵老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啊，我教你什么呢，我懂那么多，也过不好我这一生。”她低低地说。

她看上去又有点恍惚了。顾鑫说她近来经常这样，只要不提顾怀雍就还是个精神的老太太，只要一提顾怀雍就会情况恶化。路美南担心她多想，便转移话题道：“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还欠你一句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路美南愣住了，刚塞到嘴里的牛排掉回了盘子，惹得赵老师厌恶的眼神：“吃东西就好好吃嘛！”

“对不起对不起，”路美南赶快一口吃完，擦了擦嘴放下叉子之后才说话，“我实在是没想到您居然会给我说谢谢。”

“所以呢？在你眼里我是知恩不报的人？”赵老师冷笑。

路美南心想那件事都过去八百年了，您让人不想多都难啊。

“你以为我忘了？我当然知道是谁救了我！但是那段时间我要在顾怀雍面前做样子，我没有办法道谢！”

路美南心想你只要想道谢有一万条方法道谢啊，私下联系我们顾怀雍也不知道啊。

“路美南！给点反应！”赵老师不满道。

“不是，”路美南哭笑不得，心想说谢谢还说得这么横的也就赵老师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觉得您也应该给顾栩说一句谢谢。他也为救您出了不少力。”

“我是不可能给他说谢谢的。”赵老师毫不犹豫地说，“我还是不喜欢他。”

“……”

临走的时候，赵老师用微信发给了路美南一个音频文件，让她回去再听：“这是我在整理关于顾怀雍的一些录音文件的时候发现的。我翻录了下来，就给你吧——祝你和顾栩新婚快乐。我知道你们快订婚了。”

路美南听得一愣一愣地：“您还窃听老总裁啊？”

赵老师没有回话，只是让路美南快走。

路美南从善如流地走了。走到半途的时候手机响了，路美南拿起手机，发现是赵老师的微信：“帮我给顾栩说句谢谢，还有对不起。”

路美南笑了。

后来，路美南听了那份录音。是顾怀雍和顾栩的对话，时间点是顾栩和莫子姗的订婚宴上。那时，她被顾鑫拉了出去，心如死灰，觉得万事皆休。她那时绝没有想到，顾栩不光也喜欢着她，还拒绝了婚约。不光拒绝了婚约，还在和顾怀雍的对话中，说尽了对她的那么绝望而又那么深挚的爱意。那个时候的他看上去是多么的冷漠啊。

还好他们都没有错过。

“我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我不想再后退了，我不想再后悔了，我喜欢她，我太想喜欢她了。哪怕我再厌恶我自己，哪怕我再害怕将来会拖累她，我也还是喜欢她……”

电流的鼓噪让声音有一点失真，路美南耳朵上塞着耳机，笑得直在地毯上打滚。旁边看书的顾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听什么呢，这么好笑？”

路美南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角眉梢自带着一丝媚态，让顾栩的血液燃烧了起来。他抱住她，而她也摘下耳机，回抱住了他，让彼此都翻滚在了地毯上。

……

……

他们还见过一次王菁菁。

那是在王菁菁和莫子谦婚礼的前一天，那时路美南正接完下了班的顾栩，他们一起在盘古集团附近的商圈吃了顿火锅，然后抹着嘴高高兴兴回到了顾栩的房子。顺便说一句，顾栩又续租了，是长期的。他还和房东说好了，等他有钱了就会租专买。他还是喜欢那套房子。

不过从银行卡的情况来看，似乎租专买要等很久了。

在小区的门口，他们看到了王菁菁。

不只是王菁菁，还有莫子谦，他们是一起来的，王菁菁挽着莫子谦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很甜蜜。当他们朝着路美南和顾栩挥手的时候，路美南和顾栩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美南好，顾栩好。”王菁菁笑眯眯地主动打招呼，让想要假装没看到绕过去的路美南和顾栩失败了，只能停下脚步，“你好啊。”

“你们有收到我们的请柬吗？”王菁菁问。

路美南看了半天王菁菁和莫子谦，也看不出任何的问题，倒是莫子谦开口了：“我家老头很想你们能去婚宴，跟我们说了几次了——我们也是受人之托。”

“你现在被放出来了？”顾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莫子谦，“挺好的——只是你还是应该戴个墨镜。”

“对啊，”路美南跟着说，“你们要是被粉丝看到了，粉丝要多伤心啊。”

“没心情管他们了，”莫子谦耸耸肩，他穿着厚厚的连帽潮牌卫衣，倒戴着鸭舌帽，“老实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家产，什么演艺事业，都回头再说吧。我现在很幸福，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很幸福。如果有狗仔能看到，那再好不过了，我会给他们包红包的。”

上次见面的时候，莫子谦已经很瘦了。之前在媒体里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形象都是越来越瘦的。但这一次，他的脸上甚至还长了些肉，整个人看上去也胖了点。

他应该是很幸福的吧——可是那样的爱情，又怎么会是幸福的呢？

路美南实在是想不明白，但看王菁菁满面春风的样子，她也不好说什么。那边，王菁菁已经说话了：“别说这些了。你们会去吗？”

路美南和顾栩相互看了一眼：“不去了，我们有点事。”其实他们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抱歉。”

“没事，我们也不想你们去，老实说你们说不去我们还真松了一口气。”莫子谦高兴地说。

这话虽然难听，倒也是实话。

路美南看向王菁菁的脖颈——那条项链已经不在了。这让她觉得有点奇怪。那条项链是王菁菁的哥哥设计的，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她哥哥给她留下的最后的遗物了，为什么这次不在了呢？

要知道，之前的王菁菁可是走哪儿都戴到哪儿，就算走红毯也会戴，一度还被媒体怀疑她是不是穷到没有珠宝商赞助了呢。

或许是路美南的眼神太困惑，王菁菁摸了摸脖子：“路小姐是想问我项链的事吗？”她笑眯眯地说。

“呃……”莫子谦就在旁边，路美南不知道项链的事他知道多少，斟酌了一下说，“那条项链挺漂亮的。”

“我已经扔了。”

“扔了？！”

“那是顾栩送给我的呀，前男友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王菁菁理所应当地说。

“可是……可是……”

“小姑娘可是什么，”莫子谦胳膊一伸，就将王菁菁整个搂进了怀里，“要还留着，你才应该着急吧？菁菁现在是我的了，永远都是我的。”他挑衅地看了顾栩一眼，然而顾栩却没有反应，这让他看上去有点挫败，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瞬他就又生龙活虎地恢复了，“说正事。你们如果不去的话，就亲自给老头说一声吧。我们去说的话，老头只会怪我们办事不利，到时候又是一堆辱骂下来，实在扛不住。你看上次你让顾鑫来说，老头就不死心。真是老糊涂了，他怎么非要让你来参加婚礼呢？”莫子谦最后一句话是小声嘟囔出来的。

“没问题。”顾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我晚上就会给莫老说清楚。我不会去的。”

“那太好了。不过我现在心情好，也可以附赠提醒你一句。”莫子谦说，“如果你不去，你们家就只有你爸去，到时候文国勇也会去，他们最近走动的厉害。你这次拒绝了他，可能老头就彻底倒向你爸了，到时候别怪我们提醒你啊。”

“放心吧，绝对不怪你。”顾栩说，“那么，祝你们幸福。”

莫子谦很幸福地笑了，而王菁菁微笑着说：“也祝你们永远幸福——别忘了今晚看《让我养你》哦！”她眨眨眼，“今晚大结局呢！”

这是王菁菁在他们印象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了。在那之后，王菁菁和莫子谦转过了身，纯白色的连衣裙摆随风飘曳着，像是一榭小舟向前划去。她真的很美，她这一刻看上去也真的很幸福。

路美南望着他们的背影：“你说她真的扔了那条项链吗？”

“我不知道，美南，不过如果她是为了彻底与过去诀别，那我祝福她。”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怎么办？你父亲他们真的又卷土重来了怎么办？”

“那就是岑商的事了。”

“可是……”

“放心吧，我留下的不只是MO，我留下的是一整个足以制约一切后来者的制度。不会再有当年的顾怀雍那样的怪胎出现了，他们只能在谈判桌前公平竞争，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不就是处在永恒的动态平衡中的吗？没有一劳永逸的胜利，只有不断的拉扯。斗争永远不会停止的，任何人都必须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顾栩很有预见性地说。

他总是很有预见性的，这是历史无数次证明了的事实。但这一次，最有洞见的顾栩第一次失策了。不会再有拉锯战了，不会再有未来了，仅仅是在第二天，属于那老旧帝国的最后余晖、与新兴朝阳的永恒斗争，就被一个人的行为给强行终止了。那个人以生命为祭品，R体灭失了其他三个人，强行为这场绵延了几十年的残酷仇杀画上了句号。莫老太爷当场死亡，顾怀雍变成了植物人，文国勇疯了。

王菁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说不更了，但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上一章冲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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