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南十字街]

[爆炸后的火海]

[受惊的贵族小姐]

[骚乱的平民]

……

仿真鼠那双机械眼睛将所见的景象忠实摄入,快速传输。

很快,它接受到新的命令。

艾俐偲将怀表收起,脱离后怕和迷惑的情绪。她看着眼前胡乱奔跑的人群,为了自身的安全,决心快些离开这里。

但她刚挪动一寸,仿真鼠却拦住了她。

老鼠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前肢在地面上疯狂抓挠,凌乱的痕迹拼凑出一条骇人的信息。

“狙击手埋伏。”

艾俐偲瞳孔一缩,连忙上前踢开仿真鼠,用鞋底碾平抓痕。

姗姗来迟的朋克护卫队在这时从街巷四面八方地汇聚,艾俐偲故作镇定地向着他们走过去。

领头人捂着耳朵,新鲜血液从他的手缝间流下,滴在他银色的肩章上。

他看着完好无缺的艾俐偲,松了一口气:“艾俐偲小姐,护卫队会先将您护送至星幕会议。”

艾俐偲摇头拒绝:“不急,我等你们先找到弄出这场爆炸的家伙。”

淡蓝色的瞳孔显出几不可察一轮绯月,转瞬即逝,艾俐偲虽未看到,但她解除封印的精神力却能感知到这条街上新生的亡灵。

死亡当然不是结束,艾俐偲扶正羽帽,看向咖啡馆,她正愁自己的精神力没得练手的试验品。

“这……”领头人露出为难地表情,“会很危险的,艾俐偲小姐,您的安全更重要。”

话音刚落,另一支正在搜寻的护卫队忽然发出阵阵惊呼。

“我们发现了费曼长官的尸体!”领头人的怒骂,在简洁的报告下断然终止。

艾俐偲不管领头人,微微提起大裙摆走向堆放着尸体的街边,丝帕轻捂口鼻,以免烧焦难闻的气味入体。

“你们说的费曼,是哪个?”艾俐偲一眼扫过去,每一个焦黑的尸体上空,都有强烈的精神波动,她的灵视闭环还未失效,因此并不能极其准确地捕捉到亡灵。

相貌怪异的朋克人拘谨地向她行礼,指向叠在最上面的一具尸体:“我们在这具尸体上发现了费曼长官的证件。”

朋克士兵打开证件页,双手捧举过头顶,递在艾俐偲的眼下。

艾俐偲看到证件页的边角印着黑曼蛇纹,心里忍不住冷笑,果然是克维斯。

“好了,我们走吧。”艾俐偲的双眼定定地盯住费曼的尸体,直到精神波纹消失。

没有等到发难的领头人,如释重负,胡乱擦掉额上的冷汗,赔笑道:“艾俐偲小姐,我们从另一条路去钟楼,您放心,明天我们一定给您交代。”

艾俐偲不置可否地笑笑。

***

“目标已经进入射程区域。”

毫无感情的机械声在房间内响起。

紫发女人连忙往嘴巴里塞一把软糖,双手摸上枪,从狙击镜中看向目标。

“啧,真漂亮!”紫发女人嘟囔一句。

当目标在星幕会议的主座坐下的瞬间,上膛的子弹射出。

紧接着,血液飞溅。

紫发女人自得于枪法,收起枪,笑得得意。她咽下软糖,甜味依旧在口腔扩散,转身对仿真人道:“搞定,撤撤撤!”

但仿真人没有回应,僵坐在电脑面前。

紫发女人心下一跳,不祥的预感涌现,却不愿相信,她缓缓地、缓缓地走到仿真人身边,自得的笑容已经变得比哭还难看。

“死机了吗?”紫发女人向来稳当的手开始发颤,摸上仿真人的紧急开关,手指却迟迟按不下去。

被数据波形占满的电脑屏幕,不知在何时改变,赤红刺眼的文字闪烁缩放。

“你喜欢蔷薇花香吗?”

紫发女人扭头看向窗外,满是血迹的会议厅被打扫得一干二净,本该有一具死尸瘫坐的主座被一位更美丽更高贵的女子占据。

她好像有所觉,侧头准确地看向紫发女人所在的房间,轻轻颔首,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紫发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满屋子充斥着清香的蔷薇花香。

她想起传言,流淌着安娜丝塔家族血脉的贵族,最喜欢用含毒的蔷薇花香将人推向死亡。

她不想死!

紫发女人推开房间逃离,迎面一声巨大的枪响。

意识逐渐溃散,她听到仿真人搭档重新启动的声音。

“重启中……检测房间新气体:蔷薇花香,浓度83,无毒性……检测子弹运行轨迹……检测……”

“检测到生命体征虚弱,判定救援,……”紫发女人看到仿真人离开座椅,走向自己,“加载医疗板块……主板损毁,加载失败……尝试加载应急设备,加载失败……”

“发现嫌犯,已开枪击倒!发现仿真人,请求指示!”

***

艾俐偲坐在星幕会议的主座上,毫不在意不久前椅子的每一处都侵染了血液。

腥味仍旧在她的鼻间萦绕。

她垂眸望着下座的官员们,有原生人类,有受改造的朋克人,也有零星几个代表贵族的仿真人。

“我好像迟到了很久,希望大家不要介意。”艾俐偲绝口不提那个替她死掉的可怜人,她更关心的是自己,“时间不早了,赶紧开始吧。”

众人快速交换几个眼神,桌底下打几个手势,咳嗽几声。

这些做的都不隐蔽,但艾俐偲可以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

“艾俐偲小姐,请您打开桌前文件,是关于您定向工作的一些规定,您可以看一看,如果有什么要求,请告知我们。”

行政官格雷站起来,向着艾俐偲鞠了一躬,他的礼仪非常完美,几乎挑不出一丝毛病,如果不是经过长期训练,是绝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艾俐偲翻开文件,她的眼前闪过深红的光芒,双眼刺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鲜血的刺激,灵视闭环很快就要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努力压制住眼底翻涌的力量,再度睁开时,世界恍然变了一副模样。

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与人影重叠的鬼物,诡异而扭曲,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压。

艾俐偲淡蓝色的瞳孔紧缩,她听到那些鬼怪的交谈。

“她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她看得见!”

“不,她没有尖叫,她看不见。”

“好可惜,她看见了我们就可以……”

“吃了她!”

那只大喊着吃了她的鬼,离开座位,飘向艾俐偲,在她的正面停下,令人反胃的腥臭味不容拒绝地钻进艾俐偲的鼻子。

艾俐偲的心脏跳动加剧,她想到了西斯的话和那些信息——不可视,不可触,不可信。

只要装作没看见,只要装作没看见……艾俐偲疯狂地脑海中重复这个念头。

“你好像看见我了?”那鬼张开嘴,露出尖锐细密的牙齿,齿间还塞着红肉。

鬼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她伸手,阴冷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撑不住……

“艾俐偲小姐,您如果没有意见的话,请签字吧。”格雷依旧礼数到位,脸上挂着平民该有的谦卑的笑。

但在艾俐偲眼中,一只浑身泛着绿光的鬼在他的脑袋上蹦蹦跳跳,荒诞恐怖。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向着桌面伸手拿钢笔,右手穿过了身前那只鬼的身体,柔软的布料下已经泛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没有意见,我签字。”

那鬼缩回了自己的手,惋惜地长叹一口气:“她真的看不见,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来个贵族。”

其他鬼非常友好地拍拍它地肩,安慰道:“现在的贵族一代不如一代了,混来混去,血脉都混杂了,有好多都看不见我们了,真是伤脑筋。”

……

艾俐偲靠在椅背上,一边听着格雷的汇报,一边注意着那些鬼怪。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那些鬼怪都没什么理智可言,但现在看来,倒有些逻辑行为。

又或者,这些有着简单智慧的鬼是相对高级的鬼物。

艾俐偲不确定地思索着,她对精神力相关的这一切毫无经验。

“……13区的摄影记录工作,每天两昼时,其余的时间,艾俐偲小姐待在1区就行了,无论在哪儿,我们都会安排相关人员保护您。对了,您随行侍女的住所,我们也安排在1区。”格雷推了推眼镜,他头上蹦迪的鬼又多了一个,红红绿绿的光交织在一起,格外刺眼。

“都可以。”艾俐偲根本无心在意,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星幕会议在艾俐偲无所谓、都可以的回应下,快速落下帷幕。

双扇门一打开,艾俐偲第一个站起来走出去。

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贵族们都不愿离开日城,除了生活质量的降低,还有这些鬼物无时无刻的骚扰。

是个人都不会想来。

要死!要死!

艾俐偲伸出会议厅大门的脚一顿,恨不得能退回去。

点着烛火的昏暗长廊里。

数百只人脸拥挤在一起,每一只巨大的眼睛都悚然地盯着艾俐偲,窸窸窣窣的呢喃低语中将她团团围住。

“安娜丝塔的味道……”

“她肯定看得见!”

“她看得见!”

它们在她的耳边徘徊,每一道声音回荡碰撞的时候,都会引起艾俐偲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很清楚,她要是敢后退一步,不要说长廊上的鬼,光是会议厅里的那些鬼怪都能立马把她吃个精光。

她敢肯定如果是哥哥艾维克在,一定有方法和手段对付这些东西,但是……她才刚刚接触精神力不久,连灵视怎么关闭都不会!

只要回到安排的住所,她就能让侍女弥雅和可妮出门去联系西斯,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慢慢问个清楚。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

眼下的危机,她到底要怎么才能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