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艾俐偲小姐，您的项链就是一件精神道具。最初的研究中，精神道具就是给贵族使用的，因为只有贵族超然的精神力，才能够无视精神道具的污染，毫无负担地使用。”AG6800抬手取下眼镜，以他普通的精神资质，自然不敢长时间佩戴。

多数情况下，执行外出任务时，他们之所以宁愿瞎子摸象般地花费更多的力气找鬼，除了权限不够，更多的是畏惧直面鬼怪的心理恐惧和精神道具的副作用。

AG6800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一位同事因为种种原因，不慎超时佩戴了精神道具，第二天，向来准时的同事迟迟未到岗，等到部长发现不对劲，领着一队人赶到同事家，见到的只是一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好不容易制服住陷入癫狂的同事，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并没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那位同事掏出他藏在上衣内衬的精神道具，决绝地捅破喉咙，血液以不正常的速度流满地板。他的血液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鲜红，更接近于城外怪物的污黑。

队长立马察觉不对，当机立断发出后撤的命令，但一切都太迟了。被污染的人类死亡的终点并非精神消散，而是堕落成鬼怪的眷属。

去时满编十人的小队，最终只剩下AG6800逃回环境监测部门总部，所有人成了鬼怪饱食的食物。但不幸的是，他在那一次危难中失去了双臂，不得不签署人类改造计划，被迫变成卑贱的朋克人。

AG6800收回思绪，下意识将自己双臂的关节轻轻转动，发出轻微的器械声，重新调整每一节的角度。他看着眼前这个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心里的羡慕和嫉妒冲击着他的理智，为什么人生这么不公平呢？

艾俐偲听到AG6800的话，轻轻抚摸着自己脖间的项链，这是大哥艾什在生日宴上随手送给自己的礼物，她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件贵重些的首饰。

“你怎么看出它是精神道具的？”随着对精神道具了解的深入，艾俐偲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大。

“在使用精神道具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不过……这只是针对平民和朋克的规律，对于贵族而言究竟是怎么样，以在下的身份，并没有渠道知晓。”AG6800有些诧异，他从艾俐偲那不似作伪的神色中，隐隐猜出她对于常识缺乏的原因。

艾俐偲是一个才开发精神力不久的贵族！

AG6800一瞬间想了很多，更多的是畏惧，他确信艾俐偲身上定然纠缠着一个可怕的巨大的阴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瞬间爆发。

艾俐偲摘下项链，小心地用丝帕裹起，塞进随身的荷包里。项链一离开肌肤，艾俐偲身边那股似有似无的气流陡然消失，甚至玻璃后的鬼怪们在她的视野中身形都变得更加虚淡。

那项链的作用是增加精神力感知！或者这只是一个副作用？

但不管怎么样，艾俐偲确信，艾什和艾维克……他们都在算计自己！

艾俐偲心里愤恨至极，但面上不显，她看向AG6800，直截了当地命令道：“带我去放置精神道具的地方。”

AG6800非常想拒绝，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掺和进贵族之间的争斗。但面对着此刻态度可以称得上亲切的艾俐偲，他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让他表现的像是匍匐在兽王身边的小兽一样乖顺。

放置精神道具的地方在极深的地下，AG6800解释这是为了防止精神道具散发的气息污染到普通平民。通往地下的电梯有些老旧，关门时总会发出哐哐的声音，运行时的速度也是慢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中途还会有几次剧烈的颠簸。

“我记得城邦每年都会向星城拨款，数额差不多是月城的五倍，怎么各个政府部门还是这么……”艾俐偲想了一阵，也没想到如何用一个委婉些的形容词来概括。

AG6800扶着电梯顶板直垂下来的扶手，提醒道：“艾俐偲小姐，快到了，最后落地的时候也会颠簸，您做好准备扶好……至于那些资金，都被上面分走了，实际到手的只能勉强维持政府修缮钟楼和高城墙……”

“咚——”一声下坠的巨响，震得艾俐偲脑袋发晕。

电梯的门缓慢地打开，门口外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守卫人员，直挺挺地站着，让昏暗地下的气氛变得格外严肃。

AG6800率先走出电梯，掏出证件递给守卫人员，两人相互敬礼。

艾俐偲紧接着走近，她的身份毋庸置疑，守卫忙不迭让开，右手轻顿肩侧，身体前倾。

贮藏精神道具的房间大门已经向艾俐偲敞开，一股阴森腐败的气息猛然钻进她的鼻腔，充满魔力的扭曲诱惑瞬间充斥艾俐偲大脑的精神。

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艾俐偲小姐，需要我陪您进去吗？有些精神道具虽然被封印在容器中，但它们残余的活性还是有一定攻击性的。”AG6800虽然很想远离艾俐偲，但他更怕艾俐偲在部门里受伤，她若是受伤，倒霉的就不只是自己那么简单了。

艾俐偲轻轻地笑了一声，她侧头看向AG6800，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淡蓝的瞳孔颜色变得更深了：“不必，我很快就出来。”

AG6800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脏骤然加快，他有种被鬼怪盯上了的错觉。他不敢再自作主张说些什么，为了表示恭顺垂下了头，目光不经意间瞟到了艾俐偲的影子，瞬间血液上涌，头皮发麻！

那影子张牙舞爪，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等等！他没有使用精神道具，也许这只是他一时紧张看错了呢？AG6800偷偷抬眼打量艾俐偲，发觉即便是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她也是那般耀眼。

没有问题，AG6800松了口气，他暗笑自己过于紧张，想着是不是明天请个假休息休息。他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艾俐偲的影子，此时艾俐偲已经跨过了门槛，半个身子进了房间，影子也骤然往前挪了一大寸。

不！那影子依旧诡异地挥动着触须，这不是幻觉？！

AG6800来不及向着守卫发出警告，他一手掏出精神道具[窥秘眼睛]戴上，一手抽出腰间的枪对准影子射击。

“AG6800你在干什么！放下武器！”守卫们将枪口对准他，对于他向贵族开枪的举动愤怒不已。

走进房间的艾俐偲也停下了步子，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窥秘眼睛让他的视野产生了变化，原本他眼中十分正常的艾俐偲此刻周遭围绕着无数细长的黑色触须，脑袋、四肢和腰间，没有哪一处不被那恶心的触须缠绕控制着。

他看到两根极其细微的触须尖拉扯艾俐偲的嘴角，使得艾俐偲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缠绕着脖子的那根触须则用力挤压，让艾俐偲开口说话，但那声音却夹杂着似有似无的噪点。

该死！究竟……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鬼怪原本隐藏在什么地方？

守卫们同时听到艾俐偲小姐和AG6800的声音。

“杀了他！”

“快使用精神道具！”

守卫们下意识地遵循贵族的命令，按下扳机，顿时，狭窄的门口枪声四起。

AG6800咒骂一声，就地一滚，躲过了大部分子弹，可还是有流弹扎进了他的大腿，血液霎时流出，那股腥甜的味道刺激得触须愈发活跃。

“蠢货！拿出精神道具啊！没发现艾俐偲小姐不对劲吗？”AG6800伏在地上，疼痛使他根本无法站起，他手上的枪已经换成了便捷式的异波清除仪，瞄准艾俐偲头上足球大小的球体，那些触须正是那玩意儿产出的。

守卫们在经过了最初的茫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戴上了自己的精神道具，看到了本看不到的鬼怪。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因此很快就制定了作战方案。

“为什么艾俐偲小姐不使用精神力对付这鬼？”一个守卫在换弹匣时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害怕击伤艾俐偲，因此射击总是束手束脚。

AG6800皱着眉，他倒是知道为什么，艾俐偲应该是还没有掌握精神力的运用，只是开启了灵视，但这事关贵族，他没有那胆子轻易说出。

***

艾俐偲很清楚自己被鬼控制住了，这鬼似乎和此前她遇到的鬼不一样，并不遵循她揣测的所谓规则，即必须要确定人类看到自己了才能发起攻击。

又或许，那规则并没有错，只是它更强，那些低等规则对它无用。

在开门的瞬间，那只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鬼看到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现在被鬼物的触须牢牢地固定住，她还能感知到旁人，但却无法向外界做出任何属于自己意识的指令。

艾俐偲听到守卫的疑问，她心底苦笑一声，那也得她会才行啊！

鬼怪并不畏惧守卫们的子弹，它只是分出一小部分触须应对，其余裹住艾俐偲的触须开始上下蠕动，似乎在搜寻什么。当一只触须尖钻进艾俐偲的随身荷包，触碰到冰冷的项链，鬼怪的每一个部分都齐齐满足地颤栗一下，发出充满喜悦的尖啸。

守卫们和AG6800在尖啸声中，陷入了昏迷，艾俐偲的绝望更加深重，没有守卫的干扰，她或许撑不到增援，就会死在这里。

“我教过你，艾俐偲。”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一道熟悉的嗓音。

“艾维克？”艾俐偲愣住，但很快她又觉得正常，以艾维克的精神力，能做到在她的脑海中种下暗示，也不奇怪。

艾维克留下的暗示更像是固定的程序，不能沟通，不会主动应答，在设定的时间说完设定的话语，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那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你只需要去感受。你的任何情绪都可以调动这能力，艾俐偲，坚定你的意志……”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艾俐偲想到了心理辅导师定期检查时说的话，含含糊糊，永远没有个准确的定论。

鬼怪的触须灵巧地取出蓝宝石项链，急切地送向艾俐偲头顶上的球状物。

艾俐偲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鬼怪渴望的情绪，她尝试着扭动身体，触须的束缚力显而易见小了不少，可惜她还是挣脱不了。

到这时，艾俐偲反而冷静下来。

她想到一件事，艾什送她项链和耳环的时候曾经说过，它们的原材料产自翡翠之海。

哥哥们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谋划，而艾俐偲也有自己的秘密。

她很小的时候就发觉，自己虽然无法开发精神力，但是每次看到翡翠之海时，她都有一种强烈的掌控欲——她能暂时地掌控翡翠之海的所有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巡检官没有在莫斯教授办公室的暗室找到她，莫斯以为那是她运用精神力的缘故，可她根本没有掌握精神力，她只是暂且地利用那掌控翡翠之海的能力，藏进了画中的翡翠之海。

既然连画中翡翠之海的力量她都能利用，那项链呢？

艾俐偲等待鬼物吞下项链，扯着她嘴角的触须早已撤离，但她的笑却仍旧凝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