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已选择【B. 遵从自己的内心,寻找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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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并不困难,自你看到自己写的小说的那一刻起,你就明白自己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你想要知道真相,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元渊在最初的惊讶后立即恢复了镇定,甚至当你向他表示自己的决心后,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冷不热,让你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你以为元渊至少会等到电影杀青过后才告诉你一切,却没想到他转眼间就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向片场外走去。你有些懵然,于是元渊转身向你抛来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还不跟上?”他挑了挑眉,“我之所以让你等到电影杀青之后,就是因为想让你吃些苦头,让你能够下定决心。如今的你已经知道你男友的真面目,就不必要再重来一次了。”

元渊在说完这番话后则果断转身离去,而你在片刻的晃神后也随之跟上他的步伐。你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听见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可或许因为元渊脸上的表情实在过于光明磊落,没人阻拦他,于是你们二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离开了片场。

在踏出片场的那一刻,元渊就立即拽住你的胳膊,跑向停泊在一旁的摩托车。

“他们意识到不对劲以后肯定会追上,”元渊啧了一声,熟稔地将安全帽往你的方向一抛,“这个世界再怎么说还是得符合逻辑,我们得快点摆脱他们。”

就在你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车的刹那,你们的身后便传来几阵仓促的脚步声。

“抱紧了。”元渊的声音被安全帽挡在里头,听上去闷闷的,你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腰,于是他猛地一拧油门,车身如同一道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在摩托车向前驶去的瞬间,你突然想起之前元渊将你从姜导演手上救下来的事情,只不过当时你因神志不清无法坐在后座,不得不被他半搂在怀里,而现在的你则靠着他脊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以免被这过快的速度甩下车去。

只是无论是怎样的姿势,你都感到无比安心。不知为何,每次和元渊身体接触时,你都有种道不明白的宽慰感,这种宽慰使你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将全身心的重量靠在他的身上。

——这是你在他人身上无法汲取的信任。

你不清楚这种信任源于何处,毕竟他对你从未表露过好感,剥去元渊这个人物的设定后,更是对你冷嘲热讽。可你却能够从他冷漠抑或是不屑的目光中看出那分难以察觉的真心——他自始自终都在与真正的你沟通,他的一切情绪都是针对你的本质,而不是披着这层皮囊的角色。

他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明白你是谁,也愿意去了解你的人。这怎么不让你感到动容?

你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即便元渊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你依旧对他保持着警惕,你不是傻瓜,知道他这么耐心一定是抱有目的性。世界意识的话也敲响了你的警钟,让你在松懈之下保留一条底线。

只是,无论如何,你都希望元渊在你身上牟取利益之余替你着想哪怕一分也好。

你认为这种天真的念头实在引人发笑,却怎么也无法将其抛之脑后。

*

你以为元渊会带你来到他的公寓,却没想到他竟朝着你的住处驶去。你感到困惑不解,询问他原因,而元渊只是告诉你他家硬件设施不够,不满足条件。

难道他是在说自己的出租公寓太简陋,墙壁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你迟疑地想道,却又立即否决了这个猜测,毕竟你们先前也曾在元渊家谈论过那些有关世界核心的事情。

你索性不再去想这件事,任由元渊发挥。直到你在元渊的指示下用钥匙打开自家大门,他则驾轻就熟地走到了浴室,你才意识到事情似乎与你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你似乎很惊讶?”元渊拧开浴缸的水龙头,水流哗哗地砸在浴缸的瓷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转过身,可那声哼笑却将他嘲讽的态度暴露无遗,你甚至能想象得到他眉毛上扬的弧度,以及眼里闪烁着的光。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得多,”元渊侧头睨了你一眼,浴缸里的水位已接近一半,并随着源源不断的水流越涨越高,“我以为你在看到一浴缸的水会想起什么……比如说你的梦。”

你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元渊,而元渊则笑了,知道你这下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这个场景你并不陌生——眼前的景象恰好与你答应叶子表白当晚做过的梦发生了重叠。梦醒后,你记得梦里发生的其他事情,却唯独漏了这一段记忆,只要试图回想,就头疼欲裂,索性将这段丢失的梦境抛之脑后。

……原来你忘记的正是梦中人躺在盛满温水的浴缸里,用美工刀试图割腕自杀的片段。

元渊淡然地点了点头:“果然它又插了一手。”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这么看来,你应该还没有发现梦与现实的关联。”

你心尖一颤,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测,可元渊却全然没有顾忌你还未能完全理顺逻辑,下一秒便直截了当地将你心中的猜想落实了。

“这个关联其实很简单,”元渊笑了笑,“你做的梦正是你现实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

现在想来,梦境等同于现实这件事其实并非无迹可寻。你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起自己与梦中人的关系,因为你总能轻而易举地代入梦中人的情感,反而无法与这具身体以前的回忆共情。

你也曾怀疑过梦中人是否就是自己,却因你与梦中人截然不同的五官、经历以及性格将这个猜想果断否决了。

只是,当你将这个猜想与元渊之前告诉的事情相互整合后,一切都符合了逻辑。

梦中人的确就是你,你们看似没有任何相似处是因为你的意识剥离了原有的皮囊,披上了小说主角的外貌及性格。而你之所以无法与这具身体以前的回忆共情是因为那些记忆本就不属于你,而是属于原主角的元渊。

你试图去回想自己做过的清醒梦,却怎么也没能将它们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清醒梦的时间线跨度过大,贯穿了你的青少年时期与成年的时光,你根本无法将散沙一般的梦境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列,更别说你梦见的只是你人生中几个令你印象深刻的瞬息,中间遗漏了许多细节。

迄今为止,唯一能够完全重叠的只有你躺在浴缸中割腕的梦境以及你选择自杀的事实。

元渊让你带他到你的公寓,并不是因为他的公寓隔音不好,是因为他的出租公寓里没有浴缸。元渊想要重新复原你梦中的场面,利用他现有的力量,构建一个与现实别无二致的虚拟空间,将你的意识引入其中,而你与你死前相同的场景就是这场催眠的媒介。

这个虚拟空间的时间节点正是你割腕以后,被抢救成功后发生的事情。

你有些无法相信如此超自然的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而元渊则嘲笑你居然在经历了那么多不科学的事情后,适应能力依旧如此低劣。

“难怪当你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它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我的。原来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一直都认为只有非生命体才能合理地拥有超自然的能力,而人类只能平凡无奇,被非生命体掌控,”元渊嗤笑道,“但本质上那个所谓的世界意识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元渊说他现在做的事情和世界意识在李医生的诊所里试图将你催眠的道理是一样的,只要你能够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催眠,并在最后关头及时脱离那个空间,那么你就能够成功返回小说世界,否则你将会永远被关在那个由催眠而产生的虚假世界里。

这个脱离空间的方式也与当时逃脱世界意识设下的催眠有些相似——那就是打破一件具有反射性质的物体。为了方便,他会一开始就在这个空间中设立一个玻璃杯,只要你最后摔碎那个玻璃杯,你就能成功返回这个世界。

“切记,无论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有多么真实,一切都只是催眠,”元渊紧紧地盯住你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但凡你认为那个世界有任何一丁点真实性,你就有无法回来的可能。我想你也不会愿意永远活在一个假冒伪劣的世界中吧。”

你为元渊眼里罕见的肃穆暗暗心惊,告诉他自己不会如此愚蠢,一定不会被眼前的景象骗过去,元渊这才眉眼一弯,绷紧的双肩遽然放松下来。

“很好,记住你的话。”他低声说道,轻轻拍了拍你的脸颊。

你们没有再进行更多的交流,直接进入了流程。这时的你也不再顾忌自己的羞耻心,干脆利落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干净,缓缓踏入了盛满温水的浴缸里。浴室此时早就被层层蒸汽笼罩,水面上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你两颊通红,浑身懒洋洋的,可你的精神却时刻紧绷着,丝毫没有怠慢。

你接过元渊手里的美工刀, 将其在水下轻轻晃了晃,水面荡出几道微不可见的涟漪。

“不需要你真的割腕,只要有那个动作就好,”元渊单膝跪地,手肘搭在浴缸的边缘。“就像这样,”他示意性地在手腕上比了比,“在做完这个动作的刹那,你就会被催眠。我的声音在那个世界里无法被传达,因此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将视线向下一移,落在那把湿漉漉的美工刀上。你深吸一口气,神色庄重,如临大敌地抬起握着美工刀的手,贴着手腕轻轻滑过。

刀锋虽未入肉,可那锋利的触感却依旧让你精神紧绷,目不转睛。正当那刀口滑过三分之二的位置时,你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还未等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你的意识便骤然抽离了你的躯体。

……

*

你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虽然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你亲眼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后,你依旧倍感震撼,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耳畔边是不远处的鸟叫蝉鸣,萦绕在你鼻尖的却是一股厚重的消毒水味。与此同时,你手背上被针管连接着的触感也提醒着你现在的处境。

是的,现在的你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心神微动,想要起身打量身处的环境,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像是被灌了水泥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你的耳畔边突然传来一连串滴答声,不等你完全回过神来,身旁的挂帘便被倏地拉开。只听“患者恢复意识了!快去叫负责医生!”的疾呼,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蓦地接踵而至,三四个身着医护服的医生护士瞬间将你包围。

你蠕动着双唇,想要出声询问自己的状况,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正在负责检查的护士察觉到了你细微的动作,冲你微微一笑:“窦先生,请不用担心,现在您说不出话很正常,毕竟您深度昏迷了一个月。一会儿我们会去联络您的家属,请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你以为前来的是你的主治医生,却没想到来人猛地推开围在你周围替你检查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抓住了你垂在身侧的手。

“先生,病人还未完全恢复,请您先出去……”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的声音虽然有些紧张,却透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意味,与他鲁莽的动作大相径庭,“我只是想看看……给我一分钟就好……”

兴许是他脸上的神情过于执拗,医护人员也早已对病人家属过于激动的模样习以为常,在叮嘱几声后索性就不加理会,埋头干起自己的份内工作。

“豆豆,你听得见吗?”那人放缓声音,紧张地握住你的手,却又不敢握紧,生怕弄疼了你。你没法偏头,因此看不见他的脸,可从他的声音却令你并不陌生——你曾在清醒中梦见过他。

你没有回答,他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沉默地拉着你的手,似乎想将自己掌间的温度传递给你。

“……自从和你分手后,我一直都很后悔,”半晌后,那人终于再次出声了,字里行间流露的信息却触目惊心,“我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离开你,我明明知道你有抑郁症,受不了打击……”

他说到这里,双手握住你的手,将脸埋在你的手背里。在他眼睫触碰你皮肤的刹那,一个湿润的触感如同一片轻羽悄无声息地蹭过你的手背——那是眼泪。

你听着这个声线温和,气质成熟的男人用一种悔不当初的口吻向你忏悔,脑海里封尘的记忆渐渐复苏的同时,心情却意外地平静。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蒋逸然,与你在高中时相识。当时的你通过了当地最有声望的戏剧团招标,而他正是剧团团长的儿子,也是引荐你面试剧团的人物之一。高中时期,你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只知道是他在看完你高中戏剧社的公演后惊为天人,并向自己的父亲举荐你。

直到高中毕业,你才在大学里与他再次重逢。你是同届里最有灵气的表演系学生,而蒋逸然则是他们那届最出类拔萃的导演系学生。你们一起合作,无话不谈,最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情侣。

现在想来,那段往事的确是你人生中唯一美好的时光。

你思及此处,不由有些晃神。你以为自己在回想起之后发生的种种变故,心脏会痛如刀绞,可到头来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一种超脱一切的释然。

你甚至想不起当时的自己为何爱得如此孤注一掷,在与对方产生分歧后竟会如此崩溃,一气之下选择和平分手,表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渴求对方能够伸手挽留。

你试图去回想自己与对方产生分歧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像是缺了一块的拼图,绞尽脑汁也无法拼凑完整。

你唯一知道的是,他似乎是你可悲的人生中唯一对你真情相待、与你能够产生精神共鸣的男人。你爱他胜过一切,却因为一个无法根治的问题而产生了隔阂,最后在一时冲动下选择与对方分手。只不过在分手后,你却依旧没有走出伤痛,甚至一不小心坠入了深渊。但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却有些想不起来。你只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你的控制,令你心生恐惧、下意识选择逃避现实。

你不再去思考这些模糊不清的记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蒋逸然身上。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你依旧频频走神,注意力无法集中。

听着对方深情而痛苦的告白,已经回想起那些往事的你却生不出半点波澜,就好像迟暮之年的老人闲暇之余翻出年轻时曾录下的影像,虽然清楚地明白眼前之人与自己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往事,却无法与当年的自己苟同。

是的,你曾经深深迷恋着他,为他的成熟稳重而着迷、为他在艺术上无法比拟的天赋而心醉。但那些都已经过去式了,如今的你感慨万千,早就失去了当时为爱奋不顾身的热情。

“我会每天过来的,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蒋逸然低头吻你的指尖,“那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解决,你的抑郁症也会慢慢好转,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他接着又柔声细语地向你表达了自己的爱意,最后才因主治医生的姗姗来迟而悻悻离去。

你却反倒松了口气,乐得耳畔边真情流露的告白被一板一眼的病理报告替代。

医生告诉你还有几名访客正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应该是你的亲朋好友,让你不用心急。他还告诉你,你的身体状况简直好得不可思议,寻常昏迷了一个月的病人在骤然清醒后身体机能总是恢复得非常缓慢,可你的恢复速度却非同寻常,让替你检查的医护人员都十分惊讶。

按照这种恢复速度,你不到片刻就能重新获得身体机能,虽然会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而全身僵硬,但简单的动作还是能够做到的。

主治医生在说完这席话后便离开了病房,徒留你一个人在床上静心修养。

你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元渊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你认为他之所以会三番五次强调这里是虚假的世界,是怕你过于沉溺于“现实”,不愿回去。若是还未经历小说世界的你,在听到曾经深爱着的恋人突然回心转意,想必一定欣喜若狂,立即答应下来。

可实际上,在你想起自己与曾经的恋人酸甜苦辣的回忆后,你却并未有什么心情波澜,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或许是因为所有记忆片段还未能拼在一起吧。你心里暗自揣测,安静等候更多熟人的到来。

就在这时,你听见一串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此时的你已经能够做到转头这种简单的动作,于是你便看见一只纤细柔嫩的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你病床一侧的帘子。

揭开帘子的是个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她的长发乖顺地贴在脸颊两侧,眉眼间隐隐透着一股忧愁,五官小巧而圆润,是最讨男人喜欢的类型。

她在与你对视的刹那,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双唇却剧烈地颤抖着,眼眶里瞬间升起一团水雾。你为此感到不知所措,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估计自己的形象,神情激动地抓住了你的手。

她不断向你道着歉,散乱的青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可你却清楚地瞧见了她滑至下巴的眼泪。

在她向你忏悔的过程中,你一直盯着她的脸瞧,对她的印象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名字叫陆鹿,从高中时就与你相识,是程谨自高中就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她知所以会向你道歉是因为她将自己要与程谨结婚的事情告诉了你。可你很明白,在这件事里最不需要道歉的就是她,因为程谨早在她之前将婚礼的事情告诉了你,她之后主动找你只是出自于良心不安罢了。

是的,陆鹿从学生时代就以为你与程谨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各种原因,选择不在一起。明明她才是你们三人中最无辜的那个,却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存在阻碍了你们的感情,直到现在依旧耿耿于怀。

当年在发现你与程谨暧昧的关系后,陆鹿向你表示若是你与程谨情投意合,她会主动离开。而你则告诉她自己对程谨只有恨意,没有爱情,劝她早日离开程谨这个人渣,却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相信你的说辞,甚至在受到程谨的施暴后,依旧选择不离不弃。

在你想起关于陆鹿的回忆时,你的脑海里无可避免地浮现出了程谨的影子,于是关于程谨的记忆也一并变得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次,相较于蒋逸然给你带来的甜蜜与心酸,程谨给你带来的只有恐惧与憎恨。他的存在贯彻了你大半个人生,将你的人格硬生生扭曲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最后又毫不犹豫地将你踢开。

他是你的青梅竹马,在10岁那年无意中发现你对继父见不得人的感情后,便借以要挟,开始乐此不疲地对你进行生理与心理上的折磨。

小时候,他的折磨还局限于抠破你的伤口,拿打火机烧你的头发,让你跪在地上,并对你实施各种身体暴力。然而长大以后,他对你的折磨就开始变得暧昧,在对你施暴之余,开始亵玩你的身体,将你的隐忍视作下贱,将你的抗拒视作欲拒还迎。他把你的尊严狠狠践踏在脚下,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受众人欢迎的好学生。

是他从小到达对你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施暴,使你不知不觉中对这种暴力产生了扭曲的依赖,让你的人生再也无法回到正轨。

而你对暴力的依赖性也正是你与蒋逸然产生隔阂的原因——深爱着你的他不愿意如此恶劣地对待你,甚至斥责你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殊不知你的根早已烂在土里,哪怕枝头上的花开得有多么灿烂,也依旧无法挽回最初的错误。

你以为自己与程谨的往事能够随着你离家就读大学后彻底斩断,却没想到他对你造成的伤害是永恒的,在你的灵魂上烙下难以磨灭的刺青。

在你与蒋逸然因这件事屡屡发生分歧后,你的心态便开始失衡,渐渐患上抑郁症,之后与蒋逸然的分手更是让你的抑郁症陡然加重,愈发无法从自我唾弃中走出来。

你时时刻刻记恨着程谨,记恨他因个人的喜好卑劣地将你扭曲成一个恶心的受虐狂,记恨他在犯下这么多过错之后却依旧被这个世界善待。

——不同与你的推拒,陆鹿选择接受他的暴力。她说她没法离开他,因为她爱他,想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天真愚蠢的陆鹿以为程谨依旧有改过自新的可能性,执拗地选择陪伴在他身边,哪怕遍体鳞伤也毫不退缩。

你任由陆鹿为不属于她的错误道歉,却也没出声阻止,神情厌倦地闭上了双眼。

现在的你已将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整理干净,往事的记忆如同一张张幻灯片般在你的脑海中依次闪现。

你想起最初自己因母亲过于轻视自己而对继父产生的依恋,想起程谨对你的种种暴行,想起陆鹿在高中时好心介绍你参加戏剧社、让你得以用演习宣泄生活中的悲痛,想起高中时期与你关系暧昧、最终却背叛了你的学弟,想起蒋逸然与你交往时的柔情蜜意……

有一瞬间,你被这一连串画面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可没过多久,那种因负荷过重而产生的晕眩感又渐渐销声匿迹,你的心跳声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

你重新睁开眼睛,侧头轻轻捏了捏陆鹿的手心,她蓦然抬起头,双目怔怔地望向你。

“我没有责怪过你,”你的声音因长期没有开口说话而嘶哑难听,“相反,我一直感谢你将演戏带进了我的人生。”

陆鹿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嘴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你不再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在为那些往事而心痛的刹那,你胸口间积攒多时的郁气却渐渐消散了开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再重来,遗留下来的伤疤也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可不知何时,你已能做到全盘接受。

陆鹿临走前告诉你伯父晚些时候会过来看你,可你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心里并不在意。

那些执念仿佛随着你逐渐苏醒的记忆而放下,过去深深折磨着你的爱恨痴狂仿佛如同一场镜花水月,无比真实却早已褪去了原有的浓烈色彩,在纷扰的追忆中散成一簇簇细散的花火,迸发出炫目的光耀,又转眼间融化在浓稠的夜色中。

陆鹿前脚离开病房,另一个样貌整齐的男人便步履匆匆地冲着你的方向走来。他对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你的身份,随即交代任务似的将手里捧着的玫瑰花束往你怀里一塞:“刑哥送你的,说他今天有拍摄工作,没法过来看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你搂着那一大捧娇艳欲滴,花瓣上还沾着新鲜露水的玫瑰,目光落在中间插着的卡片上。

「期待你的康复。——文刑」

你盯着落款的名字看了很久,最后才将眼中的神色一敛。

在你看见这个名字的刹那,关于此人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将你吞没。

他的全名叫业文刑,是你如今名义上的男朋友,却也是导致你选择自杀的罪魁祸首。

在你与蒋逸然分手过后,这名曾经与你有过合作的男模主动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对你大献殷勤。你早就听说他荤素不忌的传闻,再加上你还未能从情伤中彻底走出来,因此哪怕他再怎么温柔体贴、出手阔绰,你都没有松口。

只是一切却在某天发生了转机。业文刑说自己深深为你着迷,不愿看到你沉溺于情伤,生活被其搅乱。他说自己看得出你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与蒋导演这种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完全不同,他能让你得到身体与灵魂上的满足,希望你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当时的你恰好处于抑郁症发作的低谷期,一时自暴自弃便答应了他的邀约,却没想到一次失足千古恨,对方竟未经你的允许下私自录制了视频,并威胁你与他达成协议,否则就将这段视频发给你的继父或你的青梅竹马。

自那以后,你的人生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业文刑的私生活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糜烂不堪,手段也蛮横强硬。因为家境殷实,他结识了许多狐朋狗友,时常邀请他们来家中玩闹。而成为他新宠的你,就成为了他们的乐子,被迫承受着各种寻常人无法容忍的新把戏。

每当你抗拒时,他就将违禁药剂注入你的体内,丝毫没有顾忌你早已强弩之末,没有一刻不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处徘徊。

你用手指将那张卡片往底下一推,于是它瞬间埋没在那一朵朵艳丽的玫瑰花中,再也看不见了。

恨吗?你问。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你恨透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怕极了他将你推向众人时脸上带着的微笑。

可你最恨的还是那个表面强势,内心却不堪一击的自己。

在历经千帆后,你才明白当时的自己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不但是因为上帝并不眷顾你,更是因为你不懂得自救,一味地屈服于现实——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罢了。

你的心忽然静了下来,知晓一切的你再也没有了继续待在此处的兴致。

无论眼前的景象再怎么真实,这终究是一场虚假的催眠罢了。梦醒过后,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你不需要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毕竟你早就没有了将来,也不必再为往事牵动心弦。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你将那一大束沉甸甸的玫瑰花推至床尾,目光向病床左侧的床头柜移去,最后落在那个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上。你想起元渊对你的叮嘱,告诉你切忌将这个世界视作真实,让你在明白真相后,打碎玻璃杯并回到小说世界。

正当你手指抵住杯壁,决定将其推下床头柜时。你忽然留意到水面上的倒映,依稀瞧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正是梦中人的脸。

你对元渊知道你现实中的经历并不惊讶,毕竟他是你笔下的人物,或许与你一直有些微妙的互通。

可一直身处小说世界的他是怎么知道现实中的你究竟长什么样?

就在你迟疑的刹那,一个声音用近乎刺穿你脑膜的力度大声尖叫:“千万不要相信他!这哪里是催眠,这分明就是现实世界!”

你心神一滞,手上的动作也倏然停了下来。

那个声音你并不陌生——那正是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见你并未不听它的劝告,直接动手,悄声松了口气,下一秒却突然破口大骂道:“我都说了他不是好人!你还傻傻地听他胡说八道!你知道若你听信了他的话并摔碎玻璃杯,回到小说世界的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世界意识说到这里,轻嗤一声,阴森森地笑了:“他会像我当时对他做的那样,把你锁在镜子里,永远无法离开——毕竟没有利用价值的创世主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麻烦,在你选择听信他谎言的那一刻你就将所有力量尽数转移给了他。”

世界意识解释真正的你并没有死亡,而是被抢救成功,陷入了昏迷状态。当时的它见你有机可乘,便将你的意识诱骗到了小说世界中,代替原本崩坏了的主角。

因此虽然你的意识一直处在小说世界里,但你真正的躯体一直躺在医院的加护病房中,昏迷不醒。

世界意识告诉你元渊之所以会欺骗你,是因为他自私自利地想要获得整个世界的控制权。而获得这个世界的所有控制权,除了铲除身为世界意识的它,还要铲除身为创世主的你。

只不过它的存在能够被消抹,你的存在却不能——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创世主,你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

元渊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一切办法从你那边获取信赖,从你身上榨取所有力量。当你完全信任他的那一刻,你身上的力量就会尽数转移到他身上,那时你便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而生性多疑的元渊必然不会放你一马,定会让你感受感受他当年身不由己的滋味。

你之前没有完全相信他,是因为你心中的疑问还未完全被解开。现在当你知晓一切后,你便下意识松懈了起来,这时的你自然不会突然醒悟,发现这个世界并非虚假。

世界意识的语速极快,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还好我留了一手,把本体的最后一丁点儿能量以电脑显示屏的方式输出,当你阅读显示屏上的小说时,我的能量就会被你汲取,并悄悄藏在你的潜意识里。”世界意识洋洋得意道,下一秒又恢复了如临大敌,“你这次千万得相信我,这次的选择如果做错了,一切就真的没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这时,你选择——

【A. 相信世界意识,认为这个世界是现实,不打碎玻璃杯】

【B. 相信元渊,认为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打碎玻璃杯】

……

如果在你眼前摆着两个选择,可没有一个是你想要的,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质疑,质疑为何在我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而不是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或是无数个可能性。

我时常在思考,思考为何自己得在有限的选项中进行选择,最后选择的选项却又与自己所期望的完全背离。

为什么呢?我问自己。

为什么我不能选择想选的选项?为何我会在自己最为胆怯的时候,违背本心地向前迈进,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跑?

现在的我才终于明白,我之所以能在一次又一次挫折中坚强地站起来,而不是选择逃避,是因为我的选择至始至终都不是由我来决定的,而是由你们选择的。

当两个仅有的、却与我所想的完全不同的选择浮现在我面前时,我突然就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却被我完全遗忘了的片段。

那时的元渊还被困在镜子中,而我则在潜意识的作祟下在盛典的画作中看到了自己现实中的脸庞,因而看穿了那个世界并非现实世界。

当时的我曾在世界崩塌之际与还是镜子里的元渊交谈过,末尾的那两句话如同警钟般瞬间敲醒了我。

他说:

「你最大的错误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的意淫让我们都厌烦极了——不仅是我,还有在场的各位。」

现在想来,他第一句话是在指责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创世主,随心所欲地谱写着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而第二句话则是在指除了我与他之外,当时还有第三者正目睹着迄今为止的一切。

——而那个第三者正是一直以来替我选择未来的你们。

在来到小说世界的这段时光中,我曾做出许许多多事与愿违的选择,我不清楚你们的意图,不清楚你们的来由,可我明白你们对我没有恶意,始终为我引导着通往真相的道路。

可是对不起,这一次的选择我实在无法违心。

对不起,我想选择命运没有向我展现的第三条路。

这时,我选择——

【C. 相信世界意识,认为这个世界是现实,但依旧碎玻璃杯】

于是我在世界意识的惊叫中,坚定地砸碎了玻璃杯……

*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我正全身赤裸地泡在浴缸里,而元渊则神色凝重地望着我,脸上隐隐夹杂着几分困惑。

“为何你会选择回来?明明你已经知道那个世界就是现实世界……而我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节大结局!今天晚上更新!【ps. 我对现实发生了什么讲得比较少,因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很正常,这完全不影响理解全文!如果有兴趣的话,现实篇的剧情是隔壁文《不配为人》,以豆豆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他的人生,现在还在缓慢更新中_(:3_」∠)_……不过那篇文是真的黑暗,所以请务必酌情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