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余从厕所回来时,电影约莫已经过半。

周程逸大概是看得不耐烦了，半趴在桌上，按亮手机屏幕看时间。

微弱的光照着他?侧脸,和多?媒体屏幕里的光交错，他?的脸在光影中半明半暗。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她脑子?里闪过那个荒谬的念头之后,有一瞬间,她眼前居然闪过了他?的脸。

许余微低头看着他?，有些困惑不解,视线划过他?嘴唇的弧度时,一个激灵,移开。

感觉温度慢慢爬上脸颊，她偏开视线,打死也不敢再看他?了。

这时，周程逸察觉她回来，熄屏起身让她进去。

许余一直低着头,都没跟他?打招呼，进去坐下后,自顾自抬眼看向屏幕。

周程逸好像是看了她一眼,顿了顿,也?没坐下,转头自顾自往后门出去了。

过了半分钟，许余回头,往空荡荡的后门看了一眼，她总觉得这两天他?话很少，是跟家里闹矛盾了？

顿了顿,脑子?里又闪过一个想法：还是……跟田雨萌闹矛盾了？

说实话，许余没觉得周程逸跟田雨萌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关系，因为如果两人真谈恋爱，不说要像董旭杨歌那样腻歪，肯定也?想有时间单独相处。

可这两个人别说单独相处了，在众人面前连话都不讲一句。

她托着下巴，拧眉。

但?是，要是周程逸不喜欢田雨萌，为什么会?在篮球课上针对何明丰？

后来几次篮球课，何明丰一见?周程逸就臭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俩实在不对付。

这些都是许余看在眼里的，也?不得不相信王晓菁口中描述的，两个人之间因为田雨萌而?产生的过节。

思索半天，无果，也?没心情再看什么励志电影了。

许余拿出手机翻了翻日历。

12月31是周一。

正好元旦放假，能去墓地看看她老爸。

她趴在桌子?上，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周程逸再回来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

眼看还有半小时才结束自习，大家都不想开灯看书，多?媒体屏幕被切成绿色草原的屏保，音响里声音很小地放着英文歌。

大屏幕就是教室里最亮的光源。

很多?人都在看手机、聊天，许余却没有。

她趴在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卫衣帽子拖在校服外面，她的脸压住的纸页上，被画得很花。

他?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闲得无聊的时候会?乱画乱写?，基本上都是些很无厘头的东西，他?突然有点好奇她有没有在他不在的时候在草稿本上丑化他?。

周程逸微微屏住呼吸，凑近。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卡通日历，顶头是大大的“十二月”。

日历上空空的，只有末尾处写?了个31。

墨迹很深。

旁边，是极细的圆珠笔勾勒的，小小的“myfather\'sday”。

起初他?还疑惑，那天并不是父亲节，她写这串字母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

想了半天，他?觉得这也?只能解释为因为她跳脱的联想而随手瞎写上去的。

四周闹哄哄的，只这一隅很静，没人注意他们。

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使他又凑近了些，呼吸突然变得很慢，视线慢慢上移，看她被上牙微微磕住的下唇，然后是鼻尖，再到鼻梁上那颗痣。

在看清她微拧住的眉头时，他?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

12月31日，她爸的忌日。

……

董旭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许余睡着了，而?周程逸没遮没掩，大喇喇盯着人看。

是近得让人以为他?下一秒就会亲上去的距离。

董旭乐得不行，悄声走近了，直接对着周程逸后脑勺按下去。

这一下，半点没客气。

许余本来处于模模糊糊快醒过来的边缘，颧骨突然磕上什么东西，还毛茸茸的，一睁眼，看见?周程逸整个身子都往她这边偏。

仔细分析了一下，许余菜反应过来，大概是周程逸的脑袋磕到了她颧骨……

而?董旭站在一边，正一个劲儿憋笑，旁边几个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周程逸扯了扯凳子，慢吞吞坐回去，他?抬眼看她，“疼不疼？”

许余揉了揉脸，还迷糊着，不答反问：“你怎么了？”

声音里带了鼻音，显得她整个人跟平时都不太一样了。

董旭乐得不行，跟许余说：“刚刚他?脸就凑在你脸前面，半天也不动弹，我寻思着他?这人有时候有点怂，这不，好心帮了一把。”

周程逸气笑了。

董旭什么都抖出来了，这他?妈让他怎么解释？

干脆表白？

问题是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有那天跟她一起吃饭的人……也没问清楚到底是谁，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他?偏头，闭上眼，有点着急，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他?妈到底该怎么解释……

顿了顿，就在周程逸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许余突然开口了。

“什么啊……”她往自己的脸上摸了几把，有点怕，“你不是要趁我睡觉，往我脸上画乌龟吧？！”

董旭：“……”

周程逸看着她，松了一口气，慢吞吞笑了，“聪明。”

许余急忙抬眼看董旭，“你快给我看看，画上了没？”

董旭：“……”

“画上了，满脸都是。”

王晓菁也?被这动静闹得频频转头。

刚刚董旭那么一说，哪怕是她也?明白过来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周程逸偷看许余被抓包，多?么有意思的剧情，王晓菁很是好奇许余的反应，全身的细胞都兴奋着，正等着看好戏呢，谁知道……

许余脑子?里哪还有别的事儿，听着董旭这半真半假的语气，着急得想起身去厕所照镜子?，被王晓菁拉住，“狗旭他骗你的，老实待着吧。”

她见董旭也笑了，放下心来，这才去看罪魁祸首周程逸：“要不是董旭把我弄醒，你就把我的脸给画了。”

周程逸：“？

董旭清了清嗓子?，揽住他?脖子?，帮腔：“对，你打算怎么补偿许小余？”

周程逸任由他揽着，抬眼看他?。

用看傻逼的眼神。

许余摇了摇头，“不用补偿我，应该补偿你才是啊。”

周程逸：？？？

“对！”董旭已经忍不住笑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要补偿是吧，行……”周程逸一挑眉，“以后你逃课去网吧，我肯定拦着，一定督促你好好学习。”

董旭：“……”

……

六天时间转眼就过。

许余酝酿了好久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她妈提老爸忌日的事情。

到周日晚上，许昭明和陈璇坐在沙发上，陈璇喂过奶，正在吃红糖鸡蛋，张姨到点要回家，明天好像还请了假。两人说了几句之后，陈璇便招呼许余抱孩子?。

许昭明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看许余小心翼翼把孩子从张姨怀里抱过来，移开视线。

许余找到舒适的坐姿之后，低头跟弟弟较劲，他?要吃手，她不让，基本就在重复着弟弟把小手塞进嘴巴又被许余拽出来的动作。

不知道拽了多?少次之后，许昭明突然开口了。

头一句就是：“对了，反正张姨也请假，正好妈之前提了一嘴，让去她那儿吃。”

许昭明知道陈璇疲于应付许老太太，语气比起平时，软和了不少。

陈璇手上顿了顿，“行，那明天早起，给老太太买点礼物。”

许余从许昭明说完那句话起就盯着弟弟还没长出来的眉毛看，也?懒得再管他吃不吃手了。

鼻尖突然很酸很酸，她拼命让自己意识游离，什么也?不去想。

后来实在忍不住，觉得再待下去就要哭，突然想到放假前，她不小心把周程逸的化学书给揣回来了。

许余说要给周程逸还书，把孩子递给妈妈，捏着那本书就往外走。

一出门眼泪就一直掉，本来以为妈妈多?少会?顾忌她，就算带着孩子不方便去墓地，也?好歹会?说几句安慰人的话。

谁知道什么狗屁都没有，她还要去给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买礼物。

等走得远了，她声音渐渐收不住，哭了了两声又怕太鬼哭狼嚎吓到人，哽咽着、憋着，往户外体育设施那儿跑。

良久，许余站在太空漫步机上轻轻抽噎着。

看着手里那本书，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刚刚她整理书包，发现她把周程逸的书带回来时，她就告诉他?了，想拿去还他?。

周程逸又说天太晚了，他?也?用不上那书，明天再来找她拿算了。

书被她拿出来了，要不然直接还他?得了。

就这么又缓了半小时，差不多?八点半了，她早把眼睛周围用纸巾都擦干，估摸着这会?儿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了，这才慢吞吞晃悠到周程逸家那栋楼下。

刚想掏手机发微信叫人，她借着路灯灯光，突然看见?在他的小阳台上，一点火焰跃动，忽明忽暗。

阳台上。

少年站在左侧，靠近推拉门的地方，正咬着烟低头点着，一阵风刮过，他?抬手拢住。

周程逸对许余的到来一无所知，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马骏正纠结一道?数学题，他?讲了几遍了，马骏还是觉得不对。

大晚上的，两个人争来争去……说是争，其实马骏的十来条消息里，大概只会夹杂着周程逸的一两条，内容还都很欠揍。

他?慢吞吞打字：【不说了，听我的，没错。】

动了动脖子?，他?抬眼，猝不及防看见?路灯下细细瘦瘦一个影子?。

她拿着本书，在看他?。

不防被呛了一下，他?伸手把烟从嘴里拿下来，转身扔进垃圾桶。

许余知道周程逸看见?她了，等了一小会儿，他?还没下来，她发微信过去：【快点，我快冻成雪人了。】

消息刚出去，他?家后门被人推开，他?顺着院子走过来，也?不去开院子门，而?是隔着篱笆，看着她笑。

“怎么我每次干坏事儿，都能被你撞见?？”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许小余的家庭背景确实有虐点，我也知道会很赶客，但是这个人物第一次在我的文里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单独拎出来当女主写也不错，所以后面也没改设定。

我觉得总体好像还是蛮轻松的，希望你们能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