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皇帝游江南
景夏许久没回来,李珍娘不放心去河边找她。
“救命。”龚敬伸出脑袋来求救。
李珍娘大叫一声:“了不得了!大哥,小夏掉进河里了,你快来!”李珍娘朝黄葛树那边大喊。
闻声赶来的景狄跳下河,一手捞起两孩子。
景贤一看到龚敬,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又是你!”
“我又不是故意的……”龚敬没跑,低下头小声嘀咕。
景夏倒没事,她原本就会游泳,掉进河里后本想爬上来,哪知龚敬慌得很,下河后帮倒忙,不是踩到她的头就是踩到她的手,直把她往河里按,害得她往河中间滑差点被淹死。“爹,娘,我没事。”景夏拉了拉李珍娘的手。
景狄一见龚敬光溜溜的身子,气得想打人,但别人家的孩子不能轻易动手,现在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动手打人,只能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扔到他身上,“把衣裳穿上,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龚敬没接景狄的衣裳,“噗通”一声跳进河里,游到河对岸迅速穿上衣裳,大声说道:“今天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我承认。”说完就跑了。
肇事者跑了,李珍娘只能先带景夏回家换衣裳。“今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景夏大囧,那也是个小孩吧,小声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李珍娘松了口气,“没看到就好。”
景夏身体好,落水后没病没伤的。李珍娘不让景夏跟着出门收稻子,就让她在家待着晒稻子。等到景家的稻子全收回来后,景狄夫妻和景贤兄妹四人下乡帮李家收稻子了,郭弋留在家晒谷子。
大人们忙着收稻子,景夏回家来大多时间都在玩儿。乡下的水田里有泥鳅和黄鳝,景贤和景夏就提着小木桶拿着网捉泥鳅和黄鳝。
兄妹两捉了小半桶泥鳅和黄鳝拿回家,大舅娘马氏正在推磨。“大舅娘,你看我们捉了这么多泥鳅黄鳝,今天中午吃椒盐泥鳅好不好?”
马氏擦了擦脸上的汗,说:“好,你们先把桶提进去,我把这些米磨好了就进来杀泥鳅。”
中午马氏做了凉糕,杀了泥鳅黄鳝做了椒盐泥鳅,黄鳝切成段和泡姜一起炒了。“小贤,去地里叫他们回来吃饭。”马氏看菜烧得差不多了说道。
景贤去了地里,景夏帮忙烧火。景夏偷偷的打量马氏,马氏是个勤劳的女人,性格坚韧,她不是个漂亮的女人,一张盘子脸,皮肤黑黑的,长了好些斑,眼皮一单一双,因此眼睛看起来一大一小,但她眼睛里那股光芒很柔和平静,让景夏想到逆来顺受这个词。马氏双手枯瘦,手背上青筋暴起,长期劳作的双手非常沧桑。她长头发挽成一个髻,插了一根木簪子,身上穿着灰蓝布夏衣,是典型的乡下女人装扮。
马氏做好了泡豇豆炒鲜肉,对景夏说:“小夏,不用烧火了,把碗筷拿出去。”
景夏应了一声,把洗干净的碗筷拿到堂屋的桌子上。今天天气太热,下午要等到阳光弱一些后再出去。吃了饭后,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把蒲扇扇风,坐在一起说话。
“我听说皇帝要到江南去游玩儿,又要征税了,粮食晒干了就得交税,比往年子交得都多。”李荣摇着蒲扇说道。
“皇帝他老人家又想出了啥子玩乐的法子了哟,他一出京城,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每次都要交三倍的税,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有一大半都要上交。还好我们种的田不是地主的,不然今年的收成全都没了。”李栓颇为不满,但这种事他们再不满也没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皇帝的。
“交就交吧,我看皇帝是要把老百姓都折腾死才甘心。”刘氏被压迫了大半辈子,挨过饿,被地主家欺负过,家里大半的粮食都要上交给官府,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上回皇帝要去江南找什么美女,争了五倍的税去疏通运河,修官道,修行宫。到江南去带回一堆年轻的妃子,宫里装不下,又征税修了一座红颜宫。听说宫里面的地板都是玉石做的,连池子里的鹅卵石都是珍珠玛瑙做的,栏杆之类的都是纯金的。想想也觉得气愤,哪怕那些池子里的一颗珍珠,都能让他们这样的人家衣食无忧的过好几十年了。
景狄只讽刺的笑了笑,这个王朝只怕快被折腾垮了吧,不说内宫有奸妃宦官,朝堂有权臣奸臣,边疆还有好几个拥兵自重的胡人节度使,东边和北边有好几个想当皇帝的王爷。只差一根导火线点燃天下的战火了,这年头只要一打仗,过得最苦的还是小老百姓。
“我看上了粮后,趁着粮食还没涨价多买些粮食回家放着吧,万一又来个兵灾旱灾的,到时候也不用挨饿。”景狄说道。
“那也得有钱才能买粮食啊。”李栓说道。
景狄听了不再说话,他还是觉得,回家后多让郭弋教两个孩子武功,以后也好保护自己。
粮食刚晒干,县官就急着收税,除了收朝廷那份,他还收了自己的。景夏坐在自家门前,看着景狄、郭弋和李珍娘把家里新收的稻子往骡子上捆,就觉得肉疼。那么多粮食,都是他们一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虽然她没出多少力。
永安镇的大人们都去县城上税了,镇上比往日冷清。景夏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愤愤不平,身旁的小花突然大叫了几声,飞奔出去狂吠。
景夏这才看到自己头上衣服上全是苍耳,看到龚敬还在朝她扔苍耳,景夏吩咐小花说:“小花,咬他!”小花狗仗人势,汪汪汪的叫得更厉害。
“哎,快让你的狗死开!”龚敬站在景夏家门口的李子树上指着小花对景夏说。
景夏威胁说:“就不让!有本事你下来。”转身进了屋,把景贤叫了出来。
“是不是又想打架?”景贤看到龚敬就来气,撩起袖子双手叉腰挑衅的看着龚敬。
龚敬一直打不过景贤,现在又被逼到树上不敢下来,模样虽然狼狈,但气势上也不输景贤:“今天你帮手多,改天我们到河边打一场。”
“小花,过来。”小花摇着尾巴跑到景贤的脚下,仰头看着景贤,一副讨好的模样,“小花,进屋去。”小花在景贤的手上蹭了几下,甩了甩尾巴进了屋。
“好,我这就下来。”龚敬看到小花走了说道。
不想他脚下的李子树丫断了,龚敬从树上摔了下来,全身都贴在地上,活像一个大王八。
“今天我也不跟你计较,让我下次看到你再欺负我妹妹,我打得你满地找牙。”景贤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苍耳粘到龚敬的头上,“赶紧回家吧,不然我家的狗又出来咬人了。”
龚敬气呼呼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放狠话说:“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家了。
直到晚上景狄他们才回家,景贤正在院子里练拳脚,景夏趴在饭桌旁打盹儿。“我们回来了。”李珍娘放下担子说。
小花第一个迎了出去,景贤出门帮忙把东西搬进来。“今天买了些棉花回来,给你们做一套新棉衣。这是县里的绿豆糕和肉饼,拿去给妹妹吃。”李珍娘从背篓了拿出两个油包来递给景贤。
景贤饿得流口水,还是问道:“娘,你们吃了吗?”
“我们正午的时候在县城的酒馆里吃了些肉,这些都是给你们包回来的,拿去吃吧。”李珍娘知道景贤孝顺,心里特别欣慰。
“嗯。”景贤抱着油纸进了厨房,叫醒景夏给了她一个肉饼。
景狄在郭弋的屋里给他把脉,昏暗的灯光下,屋里的一切都看不清楚。郭弋问道:“我的右手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景狄拿着银针在火上烤,说:“只有四分把握,我不敢轻易给你治手,如果败了,你的右臂必须截肢才能保住性命。我今晚先给你施针,如果有痛感的话,我才能继续帮你治,如果你感觉不到痛,就只能放弃。”
郭弋看着僵直的右臂,很想挥刀砍了它。
“你别丧气,我也希望你能恢复,说不定以后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一家老小都需要你来保护。”景狄在郭弋坏死的右臂上扎了数针,郭弋丝毫感觉不到痛。
知道景狄手里的银针扎进郭弋的关节处,郭弋的身体抖了一下。“痛?”景狄有些欣喜的问道。
郭弋说道:“有点儿。”
“那还有救,这几天你先照我的法子给你的右臂按摩,过几天后我再给你施针。今天新买的虎骨和金钱白花蛇用来泡酒,有舒筋活络的功效,到时候你每天配合着药酒按摩手臂。后天一早我还得去山里看看,现下多存些钱要紧。”景狄收好银针说。
郭弋放下衣袖盖住右臂,问道:“你对当今时政有什么看法?”
景狄笑了笑,“还能有什么看法?上位者们的心思,哪是我这等小老百姓可以猜到的?”谁都想当皇帝,想拥有至高的权利,想看天下苍生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郭弋笑道:“在乡下待了这么些年,你倒真成了农夫了。”
“农夫有什么不好?不用每天钩心斗角,不用见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每天种田种菜,看着一双儿女平安,给乡里乡亲的看看病多好。”景狄回道,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如果知道有灭族的惨祸,他不会为那人做那么多事。
是啊,不用操心那么多,简简单单的活着多好?要是他没走上那条路,他估计也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悠闲日子,但他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