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调皮摔断腿

张榜的官差厉声喝道:“这是朝廷的命令,必须缴税。不交的就等着被送到边疆修长城吧,看你是愿意缴税还是愿意去修长城。”

那人吓得不敢说话了,谁不知道修长城是个苦差事,十个去的人,有九个人都回不来。听说修长城不止白天要干活儿,晚上也得修,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吃的还是稀粥和咸菜,那些监工的官差一个赛一个的凶,动不动就挥鞭子打人。老一辈的人都说长城下埋着数不尽的死人,不是累死的就是被打死的,谁愿意去?

后来才听说北方遭了大雪灾,好多人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的。朝廷就向南方征税,用去接济北方的老百姓。往日都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和女人才征税,现在标准降低,连十岁的娃娃都要交税了,可见北方那场雪灾有多严重。

景狄从陶罐里倒出一罐铜钱来,当着官差的面一枚一枚的数。这年头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枚铜钱,景狄数了四千个铜钱,四两碎银子给官差,最后还把剩下的一粒碎银子孝敬给了官差大哥:“官差大哥辛苦了,我家的钱都在这里了。这些是交税的钱,这些钱是孝敬您的,您来一趟镇里不容易,就送给您打酒喝了,您可别嫌少啊。”

官差掂量了手里的银子,不满意景狄就孝敬这么点儿,往药房里扫了一圈:“好歹你也是个大夫,平日里看个病也得几百个铜板吧。”

景狄小心赔不是,说:“官差大哥,您也看到了,永安镇的穷人多,谁家生了病送来看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好多收钱是不是?还有那些家里穷得叮当响的人来看病,连药钱都给不起,我还得倒贴汤药费。要说值钱的,还只剩这根上百年的天麻了,我还想送到县里的药房买了,今天就孝敬给您了。”景狄从药柜的抽屉里拿出层层包裹的天麻,一脸肉疼的交给官差,一边说这天麻有什么功效,一边说上了年数的天麻有多值钱,又一边说自己多舍不得。

看到景狄那副割肉的样子,官差很满意,收了钱和天麻说:“这天麻本大爷就收下了,我说景大夫,做人可不能太心善了,人都得为自己谋划是不是,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多存些钱吧。”

“是是,我一定多存钱。”景狄懦懦的说道。

等官差走了后景狄才松了口气,真是不容易啊。景夏躲在门后,景狄那一番动作和讨好的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她记得景狄是个很有骨气的人,怎么会这么怕那些当官的?

二两银子够一个农家过上一年,每家都必须交那么多银子,交了税后简直脱了他们一层皮,好多人家把家里的存粮买了才交上税,没粮食的日子里都吃野菜和红薯度日。

交了税后,镇上的人再也没闲心说闲话,都去关心自家地里的粮食了。后来听说皇帝不顾众臣的劝阻,执意要去巡幸江南。去年没去成的原因是全国内普降大雪,官道不通,北方的往南的河都结了冰,路上还有盗贼土匪出没,非常猖狂凶残。今年春末,皇帝的大船从京城的运河出发,进入黄河后再走通济渠南下进入扬州,然后到浙江等地走一遭。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是个昏君,常年沉迷美色,宫里的美人塞都塞不下了。还有,当今藩王拥兵自重,还有西北东北的一些节度使,俨然就是边境的皇帝,皇帝还在京城内歌舞升平的,朝廷中丞相又是个大奸臣,一手把持朝政不说,还弄死了好几个皇子。

内宫中,太子被废幽禁在城郊的行宫中,皇后也只是摆设,后宫都是李贵妃当家做主的。都说李贵妃是妲己再世,年纪不小了还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样,整天把皇帝迷得团团转。反正这天下是乱的,什么天灾都轮着上了一回了,老百姓起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朝廷派兵镇压了数次,努力维持着盛世太平的样子。不管京城那边怎样,反正永安镇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计较着自家的地能产多少粮食,肉铺子里的猪肉多少钱一斤。

外乡人到永安镇来的说书人和唱皮影戏的艺人把各地的消息带到这个偏远的小镇来,也让这里的百姓了解了永平县外的情形。那些人都说,别羡慕蜀州外的江南地区,现在那边不平静,这次皇帝南巡,不知多劳民伤财。皇帝好美色,各地官员都准备进献美人博取皇帝的欢心,好多有女儿的人家都急急忙忙的准备嫁女儿,要么携家带口的逃命。

蜀州虽然四处环山,北边有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向东只有长江这条水路,向南几乎都是高山,向西是青藏高原,但这也使得蜀州这地方大旱的时候干不到、下雪的时候没严重雪灾的原因,地方闭塞了有地方闭塞的好处。那些人说他们走南闯北的去的地方多了,近几年太平的地方也只有蜀州这里了。

说书人和唱皮影戏的艺人在镇上待了一个多月后才离开,临走前镇里的乡亲们送了好多东西给他们。

景夏拿着水壶给院子里的花儿浇水,听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讲的事,想想她能投生到这个地方也算荣幸,家里有地有也有些钱,能平平安安的过了也是好事,反正她这辈子也不指望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

上辈子她也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也没指望有什么大出息。小时候总是雄心勃勃的想做科学家为国家做贡献,后来发现这个梦想不现实。后来说考大学要上清华北大,最后的分数线只超东部某省重点大学分数线十几分,才发现当年自己想多了。再后来说要找一份牛逼的工作,要有车有房,但毕业后一下子从云端坠入谷底,工作难找,生活消费高,更别说有车有房。梦想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破灭的,上辈子是个普通人,这辈子还是做个普通人比较好,她家现在的情况比好些人家实在好得太多了。

今年风调雨顺,地里的庄稼长得极好,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比过年还开心。景狄和郭弋进山采药,景贤上学,景夏和李珍娘看着地里的庄稼。

晚上,吴氏哭着上门开了,说龚敬调皮,爬树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右手又脱臼了,这会儿又发烧了,想请景狄过去看看。

李珍娘放下锄头,为难道:“我家大哥和表弟进山采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你去请别的大夫,别耽搁了龚敬的伤势。”

吴氏哭着不依:“我就知道是我说了你的坏话,你就记在心里想报复。但现在事关我儿子的性命,你也不能那么小气见死不救啊?”

李珍娘知道吴氏难缠,只能实话实说了:“吴大姐,不是我记仇,是大哥真的不在家。他昨天和大兄弟进药王山了,不信你到里屋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吴氏不信李珍娘的话,抬脚进了景家的院子,每间屋都找了一遍,当真没有景狄的影子。“我可怜的儿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找不到景狄,吴氏失望的哭着回家了。

吴氏哭哭啼啼的走了,景狄不在,她只能去找别的大夫。龚屠夫找了个乡下老郎中来给龚敬看病,那头发半白的大夫看了又看,给龚敬把脱臼的右臂接上,痛得龚敬死去活来,连大街上行走的人都听到了哀嚎声。

“娘,痛死我了!我的手快断了!”龚敬痛得不敢打滚,一动双腿就钻心的疼。

吴氏哭得双眼红肿,心里又气又急,“你啊,就是那么调皮。大热的天儿不在家好好待着偏跑出去捅马蜂窝,这回好了吧,摔成这样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哟?”

吴氏哭丧一样的声音龚敬也听不下去了,忍着全身的痛说道:“娘,我还没死呢,你不要哭得像家里死了人一样好不好?”

“好好好,我不哭了,你躺着不要动啊!”龚敬就是吴氏的心头肉,龚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立刻不大声哭了。

“我看了看他的腿,骨头断了,只怕以后都是个废人了。我只能保住他一条命,别的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大夫检查了龚敬的下半身后说道。

吴氏一听,人就朝后倒:“你说啥子?啥子叫只能保命,啥子叫以后都是个废人了!你这个庸医,不会治就不要乱说!我儿子以后还要当大官呢,你不要这样诅咒他!”

老大夫朝吴氏拱了拱手,说:“你家娃儿的腿我还真治不好,这钱还给你,你请别的大夫吧。”不等吴氏回答,他背上药箱快步走出了龚家大门。

现在大夫走了,镇上唯一会看病的景狄又不在,夫妻两个只能去县城请了,龚敬的伤耽搁不得。

龚屠夫借了米铺掌柜家的骡子就往县城里赶,不过他到了县城好几家药堂都没人,铺子里的伙计说大夫出诊去了,县里县太爷的夫人动了胎气,加上他家老夫人又突然病倒了,县太爷就把整个县的大夫请进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