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咱回家喽

就这么在镇子上住了三日,又办置了些男人和女眷们用的东西,还花八两五分银子买了一头耕地的黄牛和一套全套的铁具,张传荣这才带着张皓文告别李思赶往天赐村。

有了黄牛拉着车,两人不用再走夜路了。过了晌午,炎热的大太阳当空照着,张皓文透过让人目眩的阳光,沿着土路看去,已经看到了天赐村村头那两棵大榕树鲜绿的丛丛树叶。

回家啦!张传荣举起鞭子催促着老黄牛加快步伐走向了那一排竹篾搭成的围墙。

还没到家门口,就被蹲在树下捉蛐蛐的张皓言和张皓方两个瞅见了,他俩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爷、奶,大伯回来啦!”

中午头实在太热,张成才熬不住,回来在主屋里喘了口气,一听见动静,他急慌慌下床就往院门处跑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脸笑容的大儿子张传荣,手里牵着一头膘肥体壮的黄牛。而牛车上张皓文满心的喜悦已经被晒的只剩了一半,他窝在后面车板上探出个头来,蔫蔫的喊了声:“爷。”

张成才这时才发现自己连双草鞋都忘了穿,看着安然无恙的张传荣和张皓文,还有甩着尾巴的牛和牛车上的东西,张成才眼中有释然也有惊喜:“传荣呐,怎么还买了牛了?宝儿,在你舅家可还好吗?”

张皓文和张传荣父子两人达成一致,打算不告诉其他人张皓文也上了铜鼓岭的事儿。张传荣含含糊糊的道:“都好,都好,爹,家里还好吧!”

这会儿,吴氏才拄着个拐杖,皮笑肉不笑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哟,传荣回来啦。”再一看见那头大黄牛和牛车上拉的粮食,她的目光先是一亮,然后却又暗了下去:“传荣呐,看来你这一趟没白跑呀。”

张传荣抱起张皓文平静的一笑,道:“爹,娘,托您二老的福,这回我确实运气不错!”

说话间,家里其他人也都出来看个究竟。村子前也凑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张传荣抱着张皓文进了院子,张皓文望着小院,心里感慨不小。三年来,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窄小破旧,充满鸡屎味儿的院子,这回出去一瞧他才发现,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嘛!

不过,当李氏带着二丫张皓夏从东头那间竹篾房里跑出来的时候,李氏脸上那激动的泪水顿时让他心里一暖——镇上的房子再好,没有抚养了他三年的娘亲李氏和天天陪他玩耍的姐姐二丫,那也不能称之为家呀!

张传荣向李氏和女儿投去了一道抚慰的目光,两人渐渐安静下来,李氏走上前紧紧抱住张皓文,在他头顶轻轻亲了几下,低声说道:“宝儿呀,想死娘了。”

二丫也蹦跳着道:“爹爹,我好想你呀,你给二丫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吗?!”

张传荣把牛在门口的榕树上拴好,然后叫上李氏和周氏,把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吴老太太瘪着嘴小声嘟囔:“出去一趟,学会撒钱了哟。”

张传荣假装没听见,把院门一关,对张老爹张成才道:“爹,这次我上铜锣岭,运气好,挖着了两块香,赚了不少银子,走,咱们进屋好好商量商量。”

一听这话,张成才一愣,吴老太太还在蠕动的嘴马上停住了,整个人就好像冻住了一样,定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半晌见张有才和张传荣前后脚进了主屋,她像一阵风一样抓起拐杖就向屋里跑去。

往地上搬东西的周氏和李氏两个人也呆呆望着对方,过了半晌,两人把手上的布匹放下,周氏这才问了一句:“哎呀,大哥买这么些布做啥?咦,还有粮食呐,咱用不了吃不了这么多呀!”

李氏倒是回过神来,道:“你咋忘了传荣是为啥走的,均工夫役的事儿是谣传,他怕是还不知道呢。这粮食,估计是他买回来充役粮的吧?”

周氏恍然大悟道:“呀!你说的有理,不过,还是大哥有本事……你瞧老四两口子算计半天,最后顶什么用呐……”

她一句话没说完,两人身后响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大嫂,三嫂,你们忙什么呢,我也来帮把手吧。”

周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四家的王氏,她扶着细细的腰,手里拉着个和张皓文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周氏转过身去嘴里不满的嘟囔道:“你走路可也出点声呀,吓死个人!”

王氏知道这两个嫂子不待见她,转身看见了坐在大房屋门口正在给二丫递红枣糕的张皓文,她满脸堆笑的凑了过去,问道:“宝儿啊,这回去山里你爹逮了啥好东西,卖了多少银子,跟四婶说说,嗯?”

张皓亮两只眼直直的盯着张皓文和张皓夏手里的香气扑鼻的糕点,他倒是比老二家那两个小子老实得多,没伸手来抢,只是咕嘟咕嘟一口口的咽口水。张皓文见他可怜,有心给他一块,但又想起之前老四两口子在饭桌上提起王栓儿的事,便把伸出去的手停下了,淡淡的道:“好东西多着哪,四婶你去主屋问问爷呗。”

王氏回头露着微微有点往外呲的牙冲李氏一笑:“这孩子怪机灵的,他肯定知道,呵呵,就是问也不说。大嫂啊,大哥是不是挖了什么稀罕的药了呀?”

王氏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主屋里头吴氏嚎了一声:“我的那个娘哎!”

随后,砰的一响,屋里慌乱起来,张成才老爷子嚷道:“快进来个人,你娘晕过去了!”

王氏一听,放下张皓亮,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周氏也赶紧放下粮食口袋,进了主屋,剩下李氏一个人望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走过来又抱起了张皓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张皓文抱住李氏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又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李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但她很快就缓过神儿来,放下张皓文,紧张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道:“宝儿,和你姐在这好好呆着,我也过去看看。”

到了晚上,张成才把家中男子都叫进屋内,张皓文也趁大家不注意摸了进去,只见身高体壮的张家几个儿子挤主屋里,一下子显得主屋格外矮小昏暗,张成才和吴氏两个人在炕头坐着,其余的人在他们面前规规矩矩战成一排。

吴氏早已缓过劲儿来了,细细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张成才虽然像平常一样沉默,但他脸上却有一丝不难察觉的喜悦,张老二张传华先着急的开口问道:“爹,大哥,门口怎么拴了头大黄牛呀,谁家的牛,那毛色真是油光水滑的,老三,你看见了没?”

老三张传福道:“二哥呀,爹还没说话呢,你让他老人家先说。”

张老四张传贵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陪着笑,对张传荣道:“大哥,你上山辛苦了,啥时候回来的呀,咋也不让人到地里叫我们几个一声。”

张皓文清楚得很,张传贵今天根本没有下地,而是在屋里头歇着呢。张传荣也没有戳穿他,只是答道:“刚过晌午就回来了。爹,您说吧。”

张成才这时才抬起头来,缓缓的道:“你们大哥这回进铜鼓岭,赚了五百多两银子回来!他在镇上买这牛还有给家里人办置衣服粮食,买牛一共花了四十多两,如今还剩了四百九十两在这里。”

他这话说出来之后,屋里几个汉子满脸都是错愕,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情。张传贵忍不住咳了一声,讪笑着道:“爹?您老怕是说错了?五百两?五十两吧?”

吴老太太抱着拐杖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老四,你眼界真浅呐,你大哥是什么人物,五十两算什么?”

说着,她转身打开床头铁箱,将拿出了一摞摞的宝钞,张传华一声惊呼:“娘!这是真的宝钞嘛?!”

张成才马上呵斥道:“老二,你给我小声点!我今天叫你们几个来,是想和你们合计合计这钱的花法!这个事儿上,我和你娘打算不太一样,你们咋想,也可以说出来听听。”

说罢,老头子对着张传荣道:“传荣,跟你几个弟弟说说。”

张皓文趁机观察起了几个叔叔的表情,张传华仍然在震惊中,张传荣此时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张传福则在一旁认真侧耳听着,而张传贵还是那斜着眼珠子,一副别有心事的模样。

张传荣道:“这银子回来的路上我想过了,虽说是我在山里头用命换的,但到底是个意外之财。所以,我想着,庄户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地和房子,所以,咱们肯定得先拿出一部分买地、盖房子,再给爹娘留些银子,剩下的,我想拿出来做一件事——”

他停下来看了看几个弟弟的表情,接着道:“咱村子里头也有百十户人家,却一直都没个学堂,村东头原来有座观音庵,如今没人供奉香火,但那土墙还算牢靠,咱爹也说了,那是个风水宝地,我和爹商量,这修学堂的钱咱出,请先生的馆金各家凑凑,这个学堂也就能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吴老太太便撇着嘴道:“传荣呐,你可要想好喽,你在镇上撒钱也就罢了,你要是在咱村里头这么干,那就是告诉村里这些人你赚了银子回来啊!”

“这些人……”吴老太太说到激动处一起身把拐杖往地上敲了两敲:“都是见财眼开,要钱不要命的呀!他们要是知道了,咱家还能过上心静日子?”

张传华在一旁道:“……呃,对啊!娘说的有理,咱不能让别人知道大哥你拿回来五百两呀!”

老三则抬头看着张传荣,又转头看着张传华,开口说道:“二哥,大哥买了耕牛回来,回头咱家还要盖房子,还要买地,这些能瞒得过全村的人吗?除非咱们捂着一个字儿都不花,否则,他们早晚会知道大哥从山上赚了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