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玫瑰酱
那日顾祁溪摘的朵梅,在暖阁里睡了两夜瓣已微皱。秦扇起来时简单洗漱下,尚顶着头蓬松凌乱的发就趿鞋来了窗边儿,跪在榻上摸她的梅。
这两日雪仍是未下起来,只一阵一阵的,叫人空欢喜了两回。
知冬这一早不知去哪儿顽了,这时候才回院里,“吱呀——”一声撞开偏房门,她停下手上动作,脖子伸长抵拢窗看她透过油纸看她,房门正不顾风雪地大敞着。
嗯?风雪?
一扇纸窗下,少女看得又细致些,额头在窗上压出印来才笑吟吟挪开,提好了鞋,披上件半旧的绒褂子就出到院里。
原是昨夜夜深不知雪重,此时地上已然积起了寸厚的雪,踩着还咯吱的响。雪消门外千绿,却留梅花独红,园中植的几株磬口梅也已绽了,花开如半含,气浓瓣圆,引得人走不动来。
不自觉地探手出去,手背却微一凉,六角玉絮,教血肉身暖成滴水,她愣呆呆扯了大褂儿擦掉,风又不住送来鹅毛大雪。忙捉着袖襟伸出胳膊接雪去,唇畔不自主勾起,垂首去踩脚下的。
知冬在屋里忙活着,没见这么岔,问梅进来时候却见着了这场景,收了伞立在廊下蕉林旁静静地看着她。
等她玩得够了,手也冰了脚也凉了才缩缩脖子往屋里钻,哪料见着个绿装丫头,眼睁得圆圆儿的看着她。想起自己尚未梳妆打理,忙捂住耳上长发冲她道,颇像掩耳盗铃之人,招呼来人道:“外边儿冷,你进屋来罢。”
说着自己也款步进屋,坐在妆镜前梳起头来。
“姑娘要我帮你梳么?”问梅见她常扯到发梢,都替她疼。
“不必麻烦你的。”
“姑娘喜欢蒙头睡罢?”
“嗯……一到冬日便喜欢。”
问梅笑声没在问她,说起来意:“今儿庄里的厨子把玫瑰酱腌制好了,夫人是要我邀你去院里一道用些玫瑰酱糕点的。”
“方才可是我耽搁了?”
“不耽搁的,夫人也才将将起来。”
“小姐,你快瞧它。”知冬的声音从外边儿来,下一瞬才推开了门。
进来的的时候,只见他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兔,红彤彤的眼睛望着屋里两人。
“这兔子……”问梅嘀咕声。
“这是我今早在雪地里见着的,看它冻得可怜便抱回来了。”
莫非是昨个儿夜里迷了路找不着窝,真是只蠢兔子,秦扇簪好了钗便与问梅点点头,是说能去的意思。
知冬抱着兔子,茫然见她出了园。抓抓耳朵,园里上下找草喂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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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蒋氏用小匙舀了些玫瑰酱,抹在糕点上,一面笑吟吟与秦扇道:“这回腌玫瑰酱的玫瑰还是秦大人托人从平阴送来庄上的呢,果真要比京中人种的玫瑰好许多。春日里从城南徘徊花园儿里挑的话,酿的玫瑰酒不哪般精致。”
“岁岁打搅夫人与庄主,却只有些花草能送的,合了夫人心意才是好的。”
“可别与我说这些,我们这庄子修缮时多凭秦大人费力了,”将小匙搁在盘边儿,清脆一声,“春二月你娘便生了罢?届时我得去看看她才是。”
秦扇点头应几句,这时问梅进来了,打量一眼秦扇,缓步去孟蒋氏耳边低语几句。
孟蒋氏撩了眼皮:“如何将话传到我这儿了?三郎和舫儿呢。”
“清风说庄主在验少庄主棋艺呢,说了不许人打搅的。”
孟蒋氏端起茶盏,淡淡笑:“这下如何好?我可不愿这个跋扈丫头来庄里。他父子俩若无暇,我自然也无暇的好。”
问梅暗暗咋舌,心想外头那位可不是什么任人拒的,这下庄主与夫人都不迎她,不晓得会生什么事端呢……不过除了退下去也没什么选的罢?
秦扇耳聪,虽不明前因,但两语三言间约莫听出来是有个“跋扈丫头”要进庄来,孟庄主与孟舫对弈着,眼前这位也笑吟吟的不放人进来……
不知她想着什么,只悄然拿起勺子舀玫瑰酱抹点心。
问梅出去没一会儿,应梅拿着掸子就进来了。
“像甚么话,如今掸子还拿到人前?”
应梅将掸子藏在背后:“我只是想与夫人、姑娘说声,雪停了些。”
“晓得了,你下去罢。”
“欸”地应声,抱着鸡毛掸子回了堂间,扫了瓶又扫桌的。
屋里孟蒋氏抱起手炉,见她往窗外看了几眼蠢蠢欲动的模样:“现下雪停了,知晓你要去存雪,便不留你陪我了,打生了舫儿后冬日里便怕冷,更不愿和陪你一块去了。”
被话折煞的小丫头忙垂首:“扇儿岂敢教夫人陪同?有庄上的梅花在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孟蒋氏笑声,谁说这丫头不会说话的。叫问梅送她回去。
知冬跑遍了葵园,才摘了几根看上去像杂草的草来喂兔子。秦扇回园里时先去了知冬屋里,见她她仍压着小兔子的脖颈喂着吃草,也不怕将兔子撑着。
“外边儿雪停了,你随我去梅林存雪罢。”快别喂它了。
知冬恋恋不舍地松开白兔,去偏房里找蓄雪的罐子,但留白兔儿和秦扇在屋里。白兔见知冬走,忙从几根草面前跑开,蹦跶去知冬床上。
秦扇:……
默默别过头去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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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到月洞门,就听里边一高扬的女声:“你跑做甚么?我可是会吃人?”
“我没听见。”
“没听见?肃心叫了你可不下十嗓子,我权当你是聋的,此时竟还与我犟嘴?”
秦扇闻声步子放快些,过了曲桥便见着一抹胭脂红,立在竹坞下雪地里,显眼之至。
便是披着厚大氅子,身姿也妙曼得像傲雪开的梅,亦是这时候,那红装女子扬手一掌落在小丫头脸上。
小丫头捂着脸拖着哭腔:“早说了不知道秦姑娘住在何处!”
“你还与我犟?”女子说着又要抬胳膊,却教秦扇叫住了。
却非甚么好管闲事之人。
只是今日在人庄中住着,哪能见庄中丫头被人打,何况又听那丫头说了句“秦姑娘”,思量着或许与自个儿有关,忙出言拦下要下去的一掌。
红衣女子听声后顺着看去,之间溪涧边站着个黛蓝色夹袄的韶龄女子,立在梅下抱着个瓷罐儿。忽然想起件陈年旧事来,心中暗道声原是她来,不知怎么底气忽的弱了些,这个认知教她恨不得抽鞭子出来打人。
“你便是秦扇?”女子睥睨着她,趾高气扬地朝她过来。
“正是,不知姑娘是何人?”这般张扬的女子,她该是不认得的。再者,早间在庄主夫人屋里听见了这么个跋扈人,心里有了数。
只没想到,这人来是找她的。
“莫笙,镇北大将军之女。”红衣女子高她半头,说话时候气焰也高。
“莫姑娘找我何事?”她依旧语调淡淡。
莫笙脸色又差上些,谁人听了她名字也要怯上几分的,她却拿“待会儿吃些甚么”的口气问她。
“姑娘若是有空,我们便寻一处说会儿话罢。”
秦扇看着手上贮雪的罐子,又看看梅林方向,虽千百般的不乐意,却不能拒绝她来。只好与她进了梅林外的一间屋,屋内没有摆暖炉,颇有些寒意,只好将袖炉抱紧些。
莫笙见她这个动作,心底不屑些,素来最瞧不惯这类娇气的,出言便是挑衅的话:“听说巧哥儿近来与秦姑娘走得很近?”
巧哥儿?这个名儿……她记得前些时候还笑话过的。
“呵,瞧我就忘了,巧哥儿哪能告诉别人他的名儿呢?”莫笙面上笑笑,眼底却轻蔑地瞧着她,“我说顾祁溪,秦姑娘就晓得了吧?”
秦扇打量她眼,再笑不出来巧哥儿这个名字。懊恼自己平日里少听了京中的闲话来,此时竟不知有哪家闺秀能这般亲昵唤他小名儿的。
不过面上还端的淡然:“莫姑娘这话甚么意思?”
“秦姑娘不知道罢,我与巧哥儿是一道长大的。”
秦扇不言语,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是莫笙开口说了两句便又变了主意,不愿听她,眼角微垂,笑地连一旁的知冬觉得有些冷:“莫姑娘若是来此与我追溯儿时之事的话,大可不必。”
“依我看,也大可不必。”这声音低沉,从屋外传来,二人齐齐看去。
穿着黯色衣裳的男子进了屋,身后跟着的正是教莫笙一掌打得脸上青一块的丫头。
孟舫见莫笙坐在上座,出言来:“许久不见莫姑娘,倒还是一如既往地想着管人,今日竟还做起长辈来。”
莫笙脸色不好些:“何须拘这些小节?我平素最瞧不惯的便是那些扭捏作态之人。”
这话意有所指,被人说作“扭捏作态之人”的秦姑娘眨巴眨巴眼。
“莫姑娘却系不扭捏,庄上无一人相迎,竟自作主张闯了进来,只是不知庄上谁人是瞧得惯的?”
莫笙生来被人捧着,大将军对她宠爱至极,连将军座都让她坐的,何况此时一空堂里的上座?
孟舫却说出这些话来,还是当着秦扇的面说来,脸上自然挂不住,当即冷哼一声:“今日是我冒犯了,告辞。”
说着带着屋外肃心走了。
一时堂内只有孟舫、秦扇主仆以及方才被打的小丫头在。
孟舫这时候面色放和缓些,对着秦扇颔首:“秦姑娘来庄上住了几日,今日才见着,实是我怠慢了。”
“少庄主言重了。”
“不必叫我少庄主。”
“嗯,孟公子。”
孟舫见她面色清冷,但瞧着又不怎么难过,一时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分明祁溪是在意她的,方才进来前莫笙的话他也听了两句,原以为她会黯然神伤许久,哪料这时候还神色淡淡。
或说,只是祁溪一人有情?
“多谢孟公子。”
“嗯,秦姑娘是要在梅林扫雪罢?我亦不搅扰姑娘了。”
秦扇点点头。
孟舫告辞后,出了洞门才想起一事……她方才谢他,谢的是什么?
人都走后,知冬又暗自打量几眼,发现她并无异常松一口气,提她欢喜的话来:“小姐,罐子都教我抱热了,我们去梅上扫些雪罢?”
秦扇望望梅林一棵梅树,那日他就是从那棵树上摘得花儿罢?
“不了,回去罢。”
知冬手里的罐险险完好……眉心却聚成百川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1.咳,第二个炮灰上线。#一上线就讨厌系列#
#一上线就准备下线系列#
小扇儿(冷漠):我只是看着不生气。
巧哥儿(划掉)溪总: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昂,为了明天的夹子,扑街樱总会晚些更新噢~(晚上十点以后),我会在高铁上努力码字的!(是的我放假了,骄傲.jpg)留言继续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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