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煨芋魁

傻兔子在知冬铺上屙了两块绿莹莹的……落绿,而后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知冬冷眼:……

打从梅林回来后,小姐便撵了她出来,一个人在屋里也不知是哭还是什么。想着知冬脑袋又耷拉些,坐在交椅上撑着两腮,两拳攥得紧紧的。边看着兔子一拱一拱地吃着那轮回之草,边忧心着秦扇。

此时若是知夏在就好了,不若知秋也行。好似都比她这个嘴笨的好。

薄暮时候复下起雪来,不过终归势小,到翌日清晨便停了。

秦扇难得早起,跪坐在茶海前,对着那朵已不甚新鲜的梅,没忍住伸指去弹了弹它,从茶海这头滑去那头。

才罢休地倒钟茶浅斟起来。

知冬又将昨日备的两个存雪用的罐儿找了出来,见她还在折腾那朵梅花唯恐她魔怔了,出言来:“小姐,雪又停了,今儿要去么?”

终归是要去的,昨日教人败了兴致,好在后来又下起雪,今日再不去恐不下了,到时候晚些雪也污了。

将蔫蔫儿的红梅捡回瓶脚下搁着,恹恹接过知冬递来的衣裳,抱着罐儿去收净雪来。

往后三四日果真没再下了,冬阳复照,还好那日没惫懒的。及至廿六,山道上积雪消融些,又因要从山下往庄里送些果蔬肉菜,已然派人扫了层雪去,能通得车马。故教出庄的人一并传话回府上,将明儿回府的事说了。

廿七一早,秦扇因不愿知冬整理衣裳将人赶了去,自己一件件地叠着。

应梅寻来院里时只见知冬还流连抱着那只白兔儿,笑嘻嘻地问她:“可是要把这兔子领回府上去?”

知冬连连摇头,颇恨这不成气候的兔子:“它什么草都吃,小姐院里没有能让它吃的。”

“模样虽是可爱,却臭了些,不然我便也留它养了……”应梅感叹一句,旋即想起什么从袖里摸出一小囊,“这是前两日姑娘想要的硫磺,结果要走了才送来。”

知冬一条胳膊夹抱着兔子,一手接过鼓囊囊的布袋儿:“无碍,正是要走才须得的。”

应梅好奇:“姑娘要这硫磺做些什么?”

知冬从小便跟着秦扇,常年教她拖着讲些花草事,时常呵欠连天地听她说,今儿总算得了用武之地,站端正来:“抱着花儿回府,瓶水里要搁些硫磺的,不然天寒得冻伤花儿。”

应梅继续好奇:“梅本就耐寒生的,怎么会冻着。”

知冬也不省得了,含糊答她:“摘下来的梅与地上长着的不同。”

好在应梅不再问,二人各自回屋。

待秦扇往庄主夫妇处作别时已接近巳时,孟舫恰也在院里。二位长辈又说了些与家中父母问好的话便教人送她出庄,孟舫亦顺理成章的得了送她去山下的话。

来时未迎,孟庄主与孟蒋氏便觉得失了礼数,去时再不送,万不能的。

孟舫与她出来时,秦府马车已守在庄外,由两个丫头从装里抱了行囊出来往车上装,枣色马儿大抵是早间草没嚼够,车夫还喂着草料。

是时庄里小厮牵了匹马出来,油光水滑且还抖擞着“呼哧——”声,相形下,尚吃着草料的马儿显得蠢笨的紧。

这般凛冽寒风,她通身捂得严实,唯有脑袋未经裹实,露在外边儿耳朵都冻得紧。这人却还要骑马,当真不怕冷?

孟舫眼慧,此时瞥见她忖量神色,心底大致晓得了她在想什么。回神来忙偏转过头,只差念句“阿弥陀佛,罪过”的话出来。

友□□,岂可瞧?

何况,他心头还想着做这位友人妹夫一事。

如是想着露出憨厚朴实的笑来:“秦姑娘有所不知,往年冬狩时我与祁溪等人一道,众人都叫冷的时候只他一人还威风凛凛的。”虽是威风凛凛地叫人撤回去。

秦姑娘有感于这拙劣的夸赞,无言对之:“……”

心中又有些好笑来,他这是在替那人说好话么,可谁知道他们去冬狩时那位莫姑娘去没?想到这儿又泛一阵酸。

“姑娘,东西都打点妥当了。”

秦扇点头,瞧去马儿也吃饱了,与孟舫道句“有劳孟公子相送”的话便登上了马车。

车里二人一个因又想起顾祁溪来低落着,一个因将放走了兔子没了精神。

见人上了马车孟舫才咋舌一番,方才他说错话了么,怎冷淡成这样?见马车缓缓启程,他才一跃到马背上紧随着马车,马蹄原本的嘚嘚声在浅雪上变成沙沙声,一路送上了大道才往回折。

只是折到一半便折歪了,往棋院方向去了。也不知她在与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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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巷,马车将一停便迎人上来搬东西。

秦扇因还要去秦大人院里,只能与几人嘱咐了句“当心我的瓶”的话,进院里去时,知夏正张罗着几人搬抱两个大箱子。

见了秦扇后欢喜笑开:“小姐可算回来了!”

“嗯。”

“昨个午后听庄里人传了话,夫人还说你真真儿会挑时候呢,”说着知夏指指那几人,“这不,前些日子送去的花样都制好送来府上了。”

原是这样,几日不见笑的人总算是笑笑:“我这就去娘屋里。”

苏蕙正歪在榻上盖着张狐裘,在窗边儿看着甚么,几上放了一盆金盏银台,五尖儿黄心,开得正可爱。苏蕙见她进来,将书合上:“外边儿可冷?”

秦扇摇摇头,便解了带着寒气褂儿挂在架上,跑去苏蕙边上,钻进狐裘里与她挤在一处。

苏蕙挑挑眉,不过十日不见,怎变得这般粘人了?

“爹爹出去了么?”

“嗯,今日俞老前辈古稀大寿,你爹爹教人请去了。”

“怪不得没陪着你。”

“说说罢,在庄里发生了甚么?”

苏蕙忽地这么一问,秦扇面上僵了僵,心底琢磨着莫非是娘从哪处听了什么话去,心下紧的耳廓都红了,垂首抚着狐裘:“没有甚么……”

苏蕙挺着大肚挪挪,偏头看她,见她果真不对劲狐疑:“当真没骗我?”

“没,”小姑娘难得的斩钉截铁一次,却是骗人的,转即又心虚起来,揪住了狐裘一角,“孟夫人说过些时候她要来府上看你。”

“我当真生了个好姑娘,如今连娘也会骗了。”苏蕙教她气得笑了,怀胎九月余生下来的姑娘,打小疼着,哪儿能看不出她在说谎。今儿一回来便黏人,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玉照庄谁又能给她委屈受呢?

不知想着甚么了,苏蕙脸上笑意渐生,抓住她折腾狐裘的手:“扇儿……”

“嗯?”耳根子尚且红着,看着这久违的笑,总觉得娘又要说甚么怪话了。

“你与娘说说,可是稀罕上了舫哥儿?”

秦扇:“……”

小脸一坍,无言地看着苏蕙,苏蕙被她看的久了,这才讪笑声:“与你玩笑句罢了。”

多日来的闷闷忧思更闷了些,她虽没稀罕上甚么舫哥儿,却稀罕上了个巧哥儿。

可偏巧,若不是莫笙,她连巧哥儿是谁都不知晓。

一直留在院里吃了晌饭才回自己院里的。知冬早将暖炉生好,见她一回屋便歪在铺上玩儿着一个磨喝乐,这磨喝乐……知冬的思绪渐远,回到了七夕时候,这个磨喝乐便是那时候选的那个丑兮兮的了。

眼角下嵌着一粒细沙。

内中替秦扇忿忿,多骂了几句“真丑”来。

见她不开心的模样转了转脑袋瓜,挑她喜欢的问来:“小姐,泊湖先生近来可有旁的书?”

秦扇总算撂了磨喝乐,看着知冬笑笑:“哪里来的个泊湖先生?是泊如,泊如先生。”

知冬见她笑,挠挠耳朵:“那泊如先生可还有别的书?”

“单一本《草木志》教我看完都要那般久,更何况他再写本别的来?”

“可知夏看的话本子隔上几日便有新的。”

秦扇教知冬逗得乐了,与她辩言一番,这么来倒是心情畅快了些。

至于那人,秦扇一时起了小孩儿心性,从床上半坐起来:“你去案上把书取来,”想着摇摇头,“罢了,我自己去的好。”

知冬看着她到案前,握着支朱笔,从《草木志》里将抖落出一片不知甚么花的枯瓣儿出来,拿朱笔在那透黄之上划了个红叉。神情……颇有些解气在。

不明所以,但觉欢喜。

这时候院里来了个小丫头,见外屋门没关进来,在厚帘子外边叫声:“小姐,外边儿人说有个粉面小子求见呢。”

秦扇看眼知冬:“你去瞧瞧甚么个粉面小子?”

知冬出去半晌才回屋来,眉头微微堆着:“小姐,是连生呢,说是园里出了事儿呢。”

“何事?”

“不省得了,我出去时人就走了,只留了口信。”

园中向来安宁,这时候怎会出事呢?

纵使心间疑虑,手上的动作也没慢下来,披上件厚披风、抱着手炉匆忙出了院。

此时马儿已经入厩,若这时候再套上马车还不及走去快。

……

有的事,愈不想它来它愈是要来,秦扇算是晓得了。

刚转过木香巷便见了顾祁溪在园外踱步,尽了了。

连生传话是假罢?也不知他与连生说了什么,连生竟听他的跑来她这儿胡说了。

城中比之玉照庄,暖上好些。风雪不及玉照庄大,融得亦要快些,尚有扫雪人清扫,如今只瓦当间、墙根下堆着的雪未消融。

衬得木香园愈发静谧。

玉照庄别后,当真许久不见。踏跺前守着的人见了少女匆匆脚步,眼角弯弯,剑眉柔和,她这动作就好似是专程为他来的。

少女脚步微却,渐渐凝滞,凝神看着他。

既这反应,定是没忘了他的,顾祁溪尚且满意,一面觉得怀中的芋魁更暖和了些,也更香些。

方才从俞府来时,穿过一条小巷,见巷里有人煨芋魁卖便买了个来,香甜的东西,她该喜欢的罢?

不过今日,非得让她先叫他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大噶猜小扇儿会不会叫!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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